第76章 朽木飄香
僵屍怕釘,一寸入體,修為不高者,便是灰飛煙滅。
瀑布腳下的木頭房子,胡玉是用了心思的。
碗口粗的原木打磨的精細,刷着清亮的松漆。
立柱、橫梁、順檩、楔口分毫不差,榫卯嵌入咬合的結結實實。
費工費料費時間,更是考驗修建人的心思。
怪不得珑主子對狐貍起了心思,非親非故的,誰能對萍水相逢的人就這般好。
要不是黃十八知道狐仙那時候還是個腦袋缺根弦的,知道他是個對建房子及其重視的,知道他是個熱心腸,也得勸這新郎官直接穿着紅衣就嫁了。
“珑主子,您風雅!”柳成雙看到木屋門前栽種的花草,蘭花淡雅飄香,菊花泛金淡泊。
一池濁泥的小石潭裏養的是水芙蓉,天機雪錦無垢出塵。
男人的蒼白細長的手指從紅衣寬袖中探出來,指尖輕輕拂過那挂着水珠的白荷,漫不經心的說道:“這方圓幾百裏,也就我這屋前有些顏色。年年歲歲的,那些個樹都不肯泛黃落葉,唯有看着花開花謝才知道時光還是變遷的。”
“哎!尾巴!”
黃十八一個激靈,大喊一聲,伸手鉗住了狐貍命運的後頸皮!
四個大仙看着狐貍,四張老臉,恨不得一人扇自己一個嘴巴子。
珑主子正在那感春悲秋,傷感抒情呢!
狐貍滿地跑,趁着沒人注意他,把人家好好的花都給嚯嚯了!
專門挑那朵大顏色豔的,滿地被他禍害過的花瓣兒、花骨朵兒、蔫巴的在地上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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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看那火紅的狐貍,挑了朵最大最鮮亮的重瓣棗紅菊,插在自己尖尖的耳朵旁邊,嘴裏還叼着朵脆嫩的白蘭花不肯松口。
黃十八單手提拎着狗大的狐貍,抓着紮實多肉的後頸皮,指着滿地鮮花的犯罪現場:“你咋那麽淘呢!咋那麽淘呢!你瞅瞅你遭害的,你是狐大仙,不是哈士奇,能不能有點深沉!能不能!”
狐貍眯着眼睛,縮着腦袋,似乎很害怕的樣子,他知道三哥在訓他,可他耳朵聾,聽不見,聽不見,略略略!
黃十八在這邊訓弟弟,越說越生氣,眼瞅着都要動手了,也沒人攔着點,畢竟大家都想親自動手整治熊狐貍。
卻聽珑主子輕笑一聲,捏過狐貍嘴裏的蘭花,給戴到另一只耳朵上了,捋捋狐貍腦袋上毛,慢悠悠的說道:“可真是随了主子。九尾狐在我這造房子的時候,滿身的灰塵木屑,扛着千金的木材,刨的滿身的木花,耳朵邊上也要帶着朵豔色的秋菊。
我本還暗自歡喜,那是美給我看的,現在看來是狐媚子的本性罷了。”
“我看本性就說嚯嚯人!嚯嚯人!”
黃十八戳着狐貍的黑鼻頭,吓得狐貍閉着眼睛飛機耳,餘光瞄到珑主子伸手又要摸他,扭成一個麻花,掙脫了黃十八的鉗制。
狐貍四腳落地抖了抖毛,頭頂兩朵花,驕傲的回頭對紅衣男人說道:“就算我把你花吃了,你也不能随便摸我!不好!注意男德!”
說完,沒等四位哥哥再開口訓他,嗖嗖嗖的又上樹了!
“有點兒生氣真好。”珑主子說着,眼角嘴邊挂着笑,背着手進屋了。
除了跑了的狐貍,四大仙跟随着珑主子的腳步也進來了。
僵屍的房子沒有門檻,四個人一進來,卻都像有高門檻絆住了腳似的,齊齊的停在了門口。
木屋是個珠寶匣子,裏面的東西太晃眼!
不說那些個耀眼閃亮的金銀珠寶,進門正當中,擺着打眼一看就不一般的八仙桌太師椅。
什麽木的說不好,肯定不是東北這邊的,畢竟和藥材植物打交道這麽多年的柳二爺也沒聞過這味。
這味道熟悉,讓他想起在宮裏當差時候,西南藩王上供的極品香料。
但不是,這香比那點燃的熏香更活氛,更生機勃勃!
像是在河裏戲水的小孩,滿心歡喜的看着走在河邊你,跟你戲耍着往你身上揚了一捧清涼的夏天。
揚到身上,恰是臨近傍晚,金光的夕陽照着你棉布的衣裳,水汽氤氲的散開,不着痕跡的沁潤着皮膚,晚風一吹,絲絲縷縷,綿長悠遠,和珑主子身上是一種香。
柳成雙不自覺的扶了扶金絲邊的眼鏡,仔細瞧瞧那套桌椅。
似乎是知道有人看它似的,那死物竟然香氣更濃,一股腦兒的往柳成雙鼻子裏鑽。
柳成雙感覺十分有趣:“敢問珑主子,這桌椅木材是個什麽說法?”
珑主子一甩紅闊袖,優雅的坐在往太師椅上,背挺得筆直,看看站在門口的四個人說道:“就不招呼各位座了。這椅子吸活氣,各位雖是有修行在身,坐上一時半刻也不礙事,可終究是個邪物,污了各位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倒是勾起了四個人的興趣。
柳成雙走近了仔仔細細的研究着,黃十八欠欠的在挨個椅子坐一遍,又敲桌面又踢桌腿的,白澈和筱輝像是怕椅子咬手,點點這,碰碰哪的。
屋裏的香氣更盛了,南疆的小僵屍閉上眼睛吸着香氣,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放松舒适。
珑主子看着這一屋子沒見過世面的,倒是挺開心:“幾位大仙倒也不必怕,這東西須是經年累月的才有損傷,況且各位也不是人,實在好奇坐坐摸摸并無大礙。”
“哪來的?”
黃十八倒是沒看出什麽門道,已經開始扣鑲在椅子上的寶石了。
“煉我成僵的湘西降頭師,是老相識。
他說去南洋鬥法的時候,暹羅有種木材,離了水土打成家具,上了漆,塗了蠟,照樣能吸活物的生氣,花樹泉水,甚至土地山石,日月星辰,只要是自己能活的,都要被他吸走幾分精氣神兒。
這木材南洋法師稱為‘朽木’,南洋也有句諺語字面意思也為‘朽木不可雕也’卻是和我們說的意思正好相反。
這個‘朽木’其實是‘不朽之木’,而‘不可雕’,是勸誡木匠不要用這種不朽木做家具,是會害人失去生氣的邪物,而且木匠在打家具的時候也會因為體力活動大而被吸很多生氣,最後就是害人害己。”
珑主子把這東西說的邪乎,自己卻愛不釋手的摩挲着被盤到光滑的桌面。
衆人啧啧稱奇,只有白澈,大着膽子湊近珑主子,小心翼翼的問道:“珑主子,您跟我說句實話,您這地界連個螞蟻都沒有,是不是都被這邪性的木頭吸去了呀?”
“哈哈哈!”珑主子手握半拳擋在嘴前大笑不止,真是被這白小姐天馬行空的想法給逗笑。
自己也忍不住要逗逗他:“白小姐可知在我這經過的活物,早就被這朽木吸幹了,成了幹屍!我這房前屋後埋的可都是幹癟的生靈,天上飛的鳥,地下爬的蟲,還有那瀑布水池裏的魚蝦。
幾個砍柴的山民貪圖寶物,進來坐在這椅子上,聞着這香氣,再也起不來了,神魂颠倒迷迷糊糊的就死在這了。
不如白小姐還是變回刺猬,豎起刺來,也許能死的慢點。”
珑主子說話慢,聲調也不高。
白澈一雙杏眼,卻是越聽瞪的越大,杏眼都要等成李子眼了,強撐着幾分硬氣說道:“珑主子,我,我不要大貝勒留的財寶,都給你,給你娶媳婦,狐貍八個尾巴我親自抓過來!都給你挑,你,你得管住這木頭,讓我們等到我大哥來!”
“哈哈哈哈哈哈!”這次珑主子是怎麽也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南疆的小僵屍看着主子樂了,自己也跟着樂,笑的一口白牙,那雙黑亮的大眼睛也彎成了一條縫,僵硬的身體,晃動着肩膀,笑着笑着就哭了。
“南清?”
僵屍是死物,雖是死而不僵,可早就沒有了眼淚,笑也是咧着嘴,哭也是咧着嘴,珑主子卻知道張南清這是哭了。
小僵屍已經幾百年沒有真正的笑過,從沒迎來夫人開始,這世上再沒有高興的事。
小僵屍哭已經是幾百年前,為主子哭喪,他比親兒子哭的還慘,彷佛是親爹死了,天塌了。
主子死後,他便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就算他活活被煉成僵屍的時候,眼看着自己筋骨寸斷,挖肝放血,泡在那蝕骨的百毒蟲液裏被啃食,被蟄刺,再困在密閉的棺材裏眼睜睜的盯着棺材板,一寸一寸的感受着身僵如鐵。
他只要想到這樣就能一輩子陪着主了,悲傷全無,滿眼希望。
他舉平雙手,一蹦一蹦的來到主子面前,他不敢看主子,主子是天仙似的人。
只在南疆戈壁縱身下馬,撿他這個小乞丐的時候深深的望過那麽一眼。
當時,怕是髒了主子的眼吧。
現在這身子跪不下,低着頭,垂着眼,免得沖撞了主子:“主子,您多少年沒笑過了。我替您謝謝這四位神仙。有緣,希望各位常來,我家主子笑起來好看。”
說完,小僵屍把身子折成九十度艱難的對着四大仙鞠躬。
白澈知道自己被耍了,氣不起來,這一對主仆,孤單的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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