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天
第三十二天
32
應桂芬被找上門的郭河氣到暈倒住院的事, 沒瞞多久便被應願知道了。
應願忙完論文答辯的事，連畢業儀式都沒參加，便回了北京。學校的畢業證和學位證因為不方便郵寄, 應願因為忙着照顧姥姥, 到現在都沒回去領。不過這都是小事。
應桂芬年輕時沒注重身體保養，随着年紀大了各種慢性病, 平時沒少吃藥，這次住院肺部又查出問題。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 這種病不僅影響到肺髒，對支氣管和呼吸道都有影響，雖是慢性病，但致死率很高，咳嗽、咳痰的症狀不斷反複，病情只會日益加重, 所以住院監控是很有必要的。
應桂芬在醫院一住就是三個月，不知不覺北京進入了秋天。
出院那天，應家“三姐妹”一塊接她, 吵吵鬧鬧的，屬應願話最多。
惹得隔壁床今早新辦理入住的大媽一陣羨慕, 直念叨：“這是你小女兒嗎？還是生閨女好，閨女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
應願這個暑假哪裏也沒去, 一直醫院家兩頭跑, 靠t譜細致到根本用不着請護工，對醫院的一系列流程都熟悉了。她分門別類整理着床頭櫃裏的住院單據, 爽朗地接了句：“可不是。”然後攬着應桂芬的肩膀, 頭挨着頭，問那大媽：“阿姨, 您看我們仨誰跟媽媽最像。”
“喲，這我得好好看看。”大媽把脖子上挂着的老花鏡戴上，視線在幾個人臉上端詳半天，也不知道是哄應願，還是真的這樣認為，道：“你像，你最像了。”
應願得意極了，說：“難怪我同學都說我長得好看呢，原來是遺傳了媽媽。”
應願嘴甜，逗得應桂芬合不攏嘴。而她親媽，在一旁無奈又縱容地旁觀者。
應茗只是來醫院逛一趟，接下來還有工作要忙，拍了下應願，提醒：“行了，別貧了，車在樓下等着呢。”
應姜見應茗一直在看時間，從她手裏把裝住院用品的包接過來，說：“你去忙，我把媽和小願送回家就行。”
應桂芬跟着說：“是啊。你快去忙吧，在這淨兇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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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茗看了眼因為找到人撐腰，肆無忌憚沖自己做鬼臉的應願，說：“不差這點時間，一塊下去。我送你們上了車再走。”
一家四口磨蹭着下了樓，接她們回家的車是輛寬敞的商務車，白淨瘦高的男生從駕駛側下來，幫着開車門，扶應桂芬上車，還關心昨夜下了雨今天降溫應姜冷不冷，別提多殷勤了。
應茗多留意了一眼，走之前避開人問應姜：“新男朋友？”
應姜撇清關系：“哪能，我現在口味被拔高了，一時半會兒沒找到合眼緣的對象。他就一公司新招的小孩兒，別造我的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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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姜公司一共四個人，她、裴冶、楊佳鑫，以及新招的這個一根筋的實習生，楚異。
楚異今天入秋才升入大四，聽說公司給蓋實習章，也不問工資，二話不說就來了。雖然後來應姜仔細問過他入職的原因，對方說因為覺得她長得好看，不像是壞人，能夠和她一塊工作就很開心，但應姜依舊覺得他有點傻。
新開的公司叫海納，是一家設計公司，是那晚應姜跟裴冶說完離職的事後，裴冶問她接下來回北京後有什麽打算。他知道應姜不是能夠閑下來的人，離開景茂不是沖動的選擇，肯定會在處理完家裏的事後，重新進入工作狀态。
海納就是他們兩人不謀而合的産物，所以應姜離開南京後，裴冶等集□□來的人接替了工作，也正式離開景茂，回到了北京。
至于楊佳鑫，應姜欣賞她的能力和工作态度，卻沒動過挖她跳槽的念頭。光楊佳鑫是南京本地獨生女這一點，便讓應姜放棄撺弄她北漂的打算。不過應姜獨立出去創業的事，沒瞞着她，誰知楊佳鑫知道後的第一時間，便問她這缺不缺人，然後跟景茂提了離職，甚至連爸媽都勸說好了，拖着行李飛來了北京。
非但如此，楊爸爸不知道是為了給女兒一個好一點的工作環境，還是聽信了楊佳鑫什麽欣欣向榮公司前景的慫恿，以楊佳鑫的名義給海納投資了一筆錢。
總之，公司創立得是挺順利的。
不過成立後的幾單項目，都不怎麽順心。
當初給公司取名海納，是想沿用“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美好寓意，結果別說百川了，連唯一的一條小溪流差點都給曬幹了。
收到開業三個月以來第一筆收益入賬那天，海納的三個股東開了一個會議。
“要不要叫楚異一塊進來聽聽？讓他自己在外面，感覺像是把人孤立了。”楊佳鑫典型的樂天派，說着輕松的話題調節氣氛。
楚異是埋頭工作了會兒，想找人說句話時才發現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公司裏另外三個人都去開會了。
他抻着脖子朝旁邊的玻璃房子望了望，那眼神清澈又天真，仿佛單純地好奇他們在講什麽有趣的事。
會議室裏，隔音還不錯，複盤完上一個項目為什麽丢失的原因後，開始說接下來的安排。
“現在有個活兒，對方主動找來的，”裴冶說了兩個關鍵點，在另兩個人眼睛放光時，繼續把話說完，“來自咱們的老東家。景茂旗下的商場打算做一個電競主題月的活動，已經确定的是會與游戲官方、游戲外設品牌聯動，舉辦囊括全國7個城市，為期三個月的線下賽事。”
“大活兒啊。”楊佳鑫眨眨眼。
裴冶回了句“對”，認同楊佳鑫的說法，随後看向應姜，問：“你什麽想法？我确認過，是聞經斂聞總的項目，不是趙士獻授意的。”
應姜從不避諱公開去讨厭一個人，雖說喜怒無形于色，不被情緒控制，懂得包容的人更容易獲得機會，但應姜努力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就是為了擁有更多選擇的權利。如果連跟誰一起工作都做不了主，那她努力到今天是為了什麽呢。
“我覺得可以接。周奉白跟我說過這個活動，提供贊助的外設品牌就是他跟朋友弄的那個，活動規模挺大的。”
見應姜點頭，楊佳鑫也立刻無條件地伸了伸手，說：“我也覺得可以接，我們對景茂的營運模式了解，他們選我們肯定也是看重這點。”
裴冶：“OK，我也贊同接。”
三個人會議結束出來，正看到楚異攥着手機急急火火地出公司往電梯口去。
楚異領着大師上來的時候，應姜正在公司前臺簽收一位同産業園愛慕者送來的玫瑰花。
“這是今天中午在園區吃飯時碰見的那個帥哥送的吧。”楊佳鑫靠近嗅了嗅花，感慨，“你看咱姐這桃花運，快讓我蹭蹭。”
應姜哭笑不得，任由她起哄，看着這花在思考怎麽處理。
楊佳鑫注意到楚異帶來的人，穿一件黑色對襟唐裝，袖口挽起一截白色的裏衣，光頭，蓄一把摻白的胡子，連臉上皺紋都是對稱的，手裏托着一個風水盤。
看着不像是客戶。
楚異看出她的疑惑，第一時間向大家介紹道：“這是我請來的風水大師，咱公司項目不是一直出問題嘛，我就想着讓他給看看。”
楊佳鑫一臉能管用嗎的疑問狀，和應姜交換了個眼神，應姜沒制止，捧着手機正根據玫瑰花卡片上留的號碼處理這束花的事，示意她：“你跟着去聽聽。”
楊佳鑫跟着楚異，陪同這位風水大師在公司裏繞了一圈，看着對方一臉高深莫測的又是皺眉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摸樣，她覺得這裏的風水估計爛透了。
應姜處理完玫瑰花的事，跟進辦公室時，正聽到大師問：“請問這個地方是誰選的？”
“是我。”
應姜站在原地，任由大師繞着她仔細端詳了一圈。
應姜揚眉，心想，難道不是這裏風水的問題，而是她的問題？
只聽大師打啞謎似的說：“你桃花鴻運當頭，氣勢太旺，壓過了事業運。”
應姜捧場地順勢問：“那我該如何破局呢？”
“解鈴還須系鈴人。”大師老神在在地說了句。
應姜和他大眼對小眼，盯了半晌，剛要說話，手機響了。是周奉白的電話，應姜覺得大師再準，也不能耽誤實打實的金主，示意楚異和楊佳鑫看着招待，自己去接電話。
等挂斷電話回來，大師已經被送走了。
楚異和楊佳鑫正一人坐一把辦公椅，面對着面，兩臉嚴肅地讨論着。正在說話的是楊佳鑫：“……我也說不好他準不準啊。就拿他說姜姜姐那話，長成姜姜姐那樣，任誰看了都知道她桃花運旺啊。不過你這思路挺對的，可以找個風水大師來看看，死馬當活馬醫。說不準管用呢。”
楚異見應姜打完電話回來，積極地把她拉進話題：“姜姜姐你忙完了。我們在聊大師說的‘解鈴還須系鈴人’是什麽意思呢？”
應姜回到電腦前，接收周奉白發來的文件，她心裏只有工作，對這種神神叨叨的話沒有多麽在意，漫不經心地搪塞道：“估計是讓我從他那買什麽法器吧。別閑聊了，兩百平以下的房子不看風水，現在把我發到群裏的文件看一遍，這幾天商量出個方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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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上有些事不需要跟楚異讨論便能決定，但私下裏聚餐，卻次次不落地叫上他。用楊佳鑫的話說就是，他太逗了，別看那張帥臉精明算計相，但活脫脫就是傻白甜一個。
應姜聽到傻白甜這個形容時，難免想到自t己認識的上一個傻白甜。
不知道是靳西岳這個前任的标杆太高，還是應姜對“未婚妻”“被小三”這種事PTSD了，這三個月來，應姜從沒有因為遇到了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而産生想談場戀愛的念頭。
這個征兆不太妙啊。
事後想想，自己當時的舉動還是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處理得極端了一點。怨就怨所有的事趕到一塊了，藺久歌剛去學校裏鬧過一番，天不怕地不怕的，應姜帶入焦歆妍的視角，仿佛重溫了一遍自己在趙士獻身上經歷的糟心事，怎麽能不警惕。
饒是靳西岳說這個未婚妻他是不認的，應姜仍快刀斬亂麻，硬生生給斬斷了。
歸根結底，還是應姜低估了自己對靳西岳的喜歡。
是真的挺喜歡的。
聚餐的地點是三裏屯的酒吧，裴冶因為要搬家，沒有參與這次的團建，反而讓他們幾個人的興致更高漲。要說原因的話大概是裴冶是他們幾個人中最像老板的人，公司裏另外三個人除了應姜，對他都心懷畏懼。
楊佳鑫正百無聊賴地跟楚異聊現場哪個女生長得最好看。
“……那個一頭金色頭發的怎麽樣？不是網紅臉，五官還行，就是妝有點濃，不過能看出底子一定很好。”楚異說。
楊佳鑫是典型的應姜迷妹，搖搖頭，說：“還沒有姜姜姐一半好看呢。話說金色頭發真的顯白啊，搞得我也想去漂了，唉就是打理起來好麻煩。”
應姜正在想事情，聽到cue自己回神時，同時捕捉到話裏“金色頭發”這個關鍵詞。
“你們在聊誰？”
“說那邊那個女生呢。”楊佳鑫指給她看，同時尋求意見，“我想染個她那樣的頭發，姐你覺得合适嗎？”
應姜循着楊佳鑫的指引朝吧臺那邊看過去，正看到有個一頭金發的年輕女孩勾着一個文氣的男生熱吻，起初确實只是看了眼頭發，一心想判斷楊佳鑫适不适合這樣的發色。
等她捏着楊佳鑫的下巴仔細看了看她的臉型，準備說什麽時，福至心靈地朝吧臺那方向又看了眼，然後便發現自己覺得這女孩眼熟的認知不是錯覺，可不就眼熟嗎，不是靳西岳那個未婚妻是誰。
妝雖然濃，但應姜絕不會認錯。
應姜再看看對面剛剛和藺久歌接吻的男生，并不是靳西岳。
哦吼。靳西岳被人戴綠帽了？
藺久歌是在衛生間抽煙時遇到了應姜，她靠在盥洗臺上點煙，偏頭掃了眼旁邊洗手的人，第一眼并沒有确認，只是想這個人身材真好，盤亮調順的，吸了口煙，才猛地偏過頭，認出對方是誰。
“姐姐，你等等走——”她不由分說上前拽住要離開的應姜，注意到應姜盯着她手上的煙，藺久歌又很懂事地把拿煙的手往旁邊舉了舉，離得遠遠的。
感受到她小心翼翼的友好，應姜彎唇笑笑，仿佛她們之間沒有過去的那些不愉快，很落落大方地打了個招呼：“是你啊，好巧。”
是挺巧，又在衛生間遇到。藺久歌尴尬地提了提嘴角，笑得有些生硬。
應姜低頭掃了眼她抓着自己并不打算松的手，好脾氣地詢問：“有事？”
藺久歌此刻的心情很複雜，該解釋嗎？要是換個場合，或者藺久歌深思熟慮想想，就懶得管。但相似的環境麻痹了她的思維能力，這幾個月來靳西岳的苦惱成了她的心結，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心裏偶爾也會想，是自己的沖動造成了靳西岳感情的悲劇。
只見藺久歌猶豫半晌，還是說了：“姐姐，有個誤會我想跟你解釋一下，我跟阿……靳西岳，是發小，朋友，我其實不是他的未婚妻，是我們兩家長輩想要撮合我們，但靳西岳不喜歡我，我也不是非他不可，所以我和他決定繼續做朋友。嗯，就是這件事，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跟你解釋一下，據我所知，靳西岳真的挺喜歡你的。”
從衛生間出來，藺久歌回到吧臺，走之前，掏出手機朝應姜所在的卡座拍了張照片。
藺久歌原本想發給靳西岳通風報信順便宰他一筆，想了想，還是放棄，給他個驚喜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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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策劃書去見聞經斂的前一晚，應姜睡前久違的失眠了，意外地想到了風水大師的話。
應姜一向不信鬼神，但的确近三個月來公司的事業運讓她多少有些挫敗。
加上那晚在酒吧衛生間內，藺久歌坦白的那些話，應姜終于意識到自己當初的處理方法有些應激了。
本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應姜在出發去景茂談項目合作前，翻着手機的歷史記錄找到了靳西岳的好友，重新發送好友驗證。
秒通過。
說明靳西岳并沒有把她删除。
“弟弟，今天在北京SKP看到個人很像你，是你嗎？最近生活怎麽樣啊？前段時間我身體出了點狀況，想一個人清淨清淨，所以離開得比較倉促。有時間我們見個面嗎？姐姐想給你道個歉。”
翌日，應姜睡醒查看手機消息，并未收到靳西岳的回複。倒是聞經斂的助手通知她，今天談事的地點改到了聞總家裏。
就在應姜驅車趕到目的地的途中，經過某片住宅區時，陰差陽錯地看了場熱鬧，也是巧，是那天給辦公室看風水的大師。
對方被四五個成年男女應該是一家人連捶帶打的，正四處亂蹿，衣服不知被什麽東西丢到髒得跟叫花子似的，鞋還跑掉了一只，手裏的風水盤早不知哪裏去了。
應姜今天開了輛敞篷的阿斯頓馬丁，正在路口等紅燈，遙遙地聽到那施暴的一家人口中罵罵咧咧說這個大師就是個推銷東西的騙子，還嚷嚷着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
這場鬧劇讓應姜看得目瞪口呆，車開到聞經斂給的別墅地址停下時，還沒從這個啼笑皆非的小插曲上回神。
應姜拿出手機看了看昨晚頭腦一熱發給靳西岳的信息，到現在還沒有人回複。
真是封建迷信害人吶。
應姜自嘲了一番，回神時發現自己随手點進了靳西岳的頭像，看到了他的朋友圈。應姜最近沒怎麽刷朋友圈動态，因此錯過了靳西岳早晨發的朋友圈。
好啊。
能發朋友圈，就不回她消息。
故意的是吧。
應姜點開最新動态裏的照片看了眼，是一叢高低錯落的綠化植物，蒲葵、亮金女貞塔、旅人蕉、春羽，還有好幾樣應姜叫不上名字來的綠植。
連文字都沒配。
應姜猜不出其他原因，也不寄信任風水大師的提醒，拿起副駕上的包下車，心說還是靠自己吧。
就在應姜擡手按門鈴前，發現了什麽，後撤兩步，盯着白牆根生長的一叢綠植，一兩秒後，她拿出手機，重新翻出靳西岳的朋友圈，對比一番，發現一模一樣。
“…………”
巧合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見鬼了。
等應姜通過可視門鈴和聞經斂打過招呼，往室內走時，應姜心裏仍在犯嘀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