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天
第十七天
17
晚上八點, 溫莎KTV內。
“小姨，你怎麽這麽好啊，你一直留在南京陪我吧！”
應姜一整晚都跟應願在一塊, 先是去商場大買特買, 又是去城牆附近吃了一家人均四位數的私廚，現在被應願拽來參加一群大學生的聚會, 這句話聽得耳朵都快出繭子了。她想到應願還不知道她那個畜生父親提前出獄的事，很痛快地答應：“好, 陪你還不行。”
應願抱着應姜的胳膊，借着湊近的動作，繼續纏着她：“小姨，你加了梁坷桐的微信，後續有聊嗎？一個月的期限過去大半了，為了我的零花錢, 你也得努力啊！還是說你不喜歡梁坷桐那類文雅的？那體院的怎麽樣？你看坐在點歌臺旁邊的那個男生，帥不帥，我把你的照片發在朋友圈, 他一直在誇你，還跟我打聽你的事。”
應姜進包間後跟大家打招呼時便注意到, 在人群中确實惹眼。白襪運動鞋，短褲配衛衣, 像是剛運動完過來的, 肩寬身高，四肢有力量, 明明不壯, 往應姜面前一站跟堵牆似的，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氣息, 安全感十足。
帥是帥，但這幹淨猛烈的帥氣，比起靳西岳差點意思。應姜喜歡心思單純但有腦子的傻白甜，就是那種善良會在意別人但又不內耗的、談吐言之有物的，能獨立思考的。這種一根筋只有運動和力量說不準還直男癌的弟弟，再乖巧她也不喜歡。
以前應姜不覺得自己要求多，如今硬生生被靳西岳校正，有了些标準。
不過出來玩嘛，她沒一杆子打死，很有分寸地端着知性大姐姐的氣場，聊天玩游戲絲毫不掃興。
那體院男生叫潘晨，打網球的，國家二級運動員，人挺有趣的，聲音有點像靳西岳，不過一口一個姐姐叫得沒有靳西岳那種帶着目的的蔫壞氣質。
以前怎麽沒覺得，太乖了反而寡淡。
一直待到九點，應姜掐着宿舍關門時間問應願今晚是回學校還是住她那。應願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轉，說自己要跟朋友通宵蹦迪，拜托應姜送體院的學弟回去。
應姜看着她慫恿鼓勵的眼色，倒沒直接打消她的熱心，只是叮囑了一番：“行。看好私人物品，在外面注意人身安全。”然後帶着潘晨離開。
-
粉色邁凱倫往南大門口一停，極其的惹眼。靳西岳當時剛從秦俊逸的車上下來往宿舍區走，聽到附近路過的同學接連“快拍照”“好酷啊”的驚嘆聲扭頭，發現了剎停在路邊的粉色跑車。
Advertisement
今晚和家人吃的這頓飯實在是不愉快，他此刻興致全無。
他不覺稀奇地看着駕駛側的蝴蝶門打開，走下個瘦高個男生，正準備收回視線時，餘光被副駕下來年輕女人吸引去。
應姜從車前繞過，笑意盈盈又耐心地看着高個男生表情興奮地說着什麽。靳西岳隔得太遠，聽不清，只知道氛圍愉快。臨末了，應姜從跑車後備箱裏拎出個巴掌大的白色購物袋，給了對方。應該是禮物，只見那男生離開時神色驚喜而滿足，看看手裏的袋子，再一步三回頭地，看看應姜。
靳西岳一不留神盯t着那方向看得久了點，隔得遠雖遠，但他站在空曠的位置，之前從這路過的學生已經走遠，此刻他孤零零在這裏，格外醒目。
等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看得有些久準備離開時，口袋裏的手機一震，有消息。
他解鎖後查收，條件反射地猛一擡頭，望向百米外靠在邁凱倫車前蓋上低頭玩手機的應姜。
消息正是她發的，說他：“再看收錢了啊。”
應姜是在把禮物袋交給潘晨時，發現靳西岳在附近的。夜裏光線昏暗，看不清表情，但能感覺出靳西岳周身氣場壓抑，不知為何不開心。禮物袋裏是一瓶男士香水，正裝量，品牌送她的滿贈禮品，只是味道過于猛烈，她覺得自己用不上，順手送給适合的人，原本應姜沒覺得有何不妥，被那道眼神直勾勾地注視着，她多少生出一絲猶豫，可轉念一想這味道不适合靳西岳，留着也沒用，猶豫片刻，她還是把禮物袋遞出了。
靳西岳走近時，應姜才收了手機，稍稍站直些。
“你的車？”靳西岳看的是她身後的邁凱倫。
應姜手往車前蓋上一撐，甜言蜜語不要錢似的信手拈來：“為你特意買的。”
靳西岳回：“又不是買給我的。”
應姜哦豁一聲，說：“野心不小啊。不過也不是不行。”
靳西岳看了眼給自己畫大餅的人，好奇應姜對弟弟一向這麽大方嗎？
應姜沒懂他大腦裏的彎彎繞繞，又或者是不在乎他怎麽想的，語氣如常地問：“剛吃完飯回來？”
聽到她的問題，靳西岳不知怎的腦子一抽，故意作對似的撒了謊：“準備出去。”為了更有說服力，他編得再具體些，“去TAROT。”
“一個人？還是等同學？”
靳西岳不喜歡也不擅長說謊，視線躲閃不看她：“一個人。”
應姜似乎很感興趣，拍了下自己的車，說：“送你啊？”
事後靳西岳想起今晚的事，覺得自己此刻為算計得逞而産生的雀躍情緒過于小家子氣，同時襯得幾個小時後，他自食惡果的經歷純屬活該。
TAROT生意一如既往爆滿。
梁坷桐今日沒在，為此應姜還打趣靳西岳：“你沒跟梁坷桐說你要過來？”
靳西岳心虛，好在環境光線不明，氛圍夠亂，起到了很好的掩飾作用：“我又不是來找他。”
應姜拖着長音哦了聲，一副把他看穿但不拆穿的樣子。
兩人原本坐在吧臺，後來服務生給他倆騰了個私密性比較好的卡座，服務生趁靳西岳沒注意，跟應姜說：“是老板特意安排的。”
梁坷桐雖然沒在，應姜仿佛能看到他搭紅線時的擠眉弄眼狀。
應姜很受用地笑笑，因為這個小插曲，看靳西岳的眼神都變了。在這麽方便做點什麽的地方，不發生點什麽都對不起梁老板的用心良苦。
兩個人要的酒上了兩輪，應姜看看靳西岳和自己在這個圓弧卡座上間隔的距離，也太安全了點。
“按原來的安排，這個點我該在泡溫泉。”場上的樂隊為了調動氣氛，架子鼓的鼓點緊密又激烈，靳西岳一時間沒聽清應姜說什麽。
他湊近些，想讓她再說一遍。
“我說——”應姜聲音突然戛然而止，視線直勾勾地盯着這張放大在眼前的臉，晦暗不明的光線下，靳西岳的皮膚依舊通透幹淨，一點瑕疵都找不到，近到睫毛根根分明，數量都數得清。靳西岳在她停頓時掀起眼皮，而應姜視線微垂，看的是他嘴唇的位置，目光如果有觸感，那應姜這已經屬于在深吻他了。
短暫停留，應姜看回他的眼。
靳西岳在兩人視線撞上的一瞬，上半身靠回去，拉開了和她的距離。
應姜微不可察地動了下嘴角，心說早晚要辦了他。抱着這樣的終極目标，應姜投向他的視線意味深長些，笑意不明：“躲那麽遠做什麽？”
靳西岳小裏小氣地扯了下領口，生怕被占便宜似的。應姜被他反應逗笑，剛要打趣一句。
便趕上鄰卡座的男生探身過來打招呼：“姐姐，一起玩游戲嗎？”
應姜被打斷了興致，生氣沒挂在臉上，好脾氣地朝他們一行人看了眼，問：“什麽游戲啊？”
那男生甩了甩手上撲克牌，說：“傳紙牌，輸的人喝酒。”
應姜懷疑這人是梁坷桐安排來助攻的，覺得這個土掉渣的游戲規則在此刻看來非常的不錯。“玩。”應姜語氣輕快。
她并沒有征求靳西岳的意見，過去後，靳西岳在那男生的積極慫恿下半推半就地起身，跟過來坐在了應姜旁邊的位置。
已經過了淩晨，酒館裏的熱鬧氛圍不降反升，
靳西岳坐在沙發最外邊，旁邊是應姜，在裏面是剛剛跟應姜打招呼的男生。應該是酒館的常客，靳西岳覺得他臉熟。靳西岳從對方身上收回視線，正想問應姜這游戲非玩不可嗎，那男生旁邊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他女朋友，很主動地跟他換了個座位，一時間，應姜左手邊是個女生，靳西岳壓下了剛要說出口的異議。
紙牌是從另外一個方向傳過來，不可以用咬，不可以上手，脫離人皮膚的直接接觸為輸。
頭兩個人比較順利，到了第三個人時，被人故意整蠱吹了口氣，紙牌輕飄飄地往下落，也得虧那女生穿了件方領的裙子，胸前線條傲人，兜住了紙牌。
周遭人見狀瘋了似的起哄，那女生磊落，面不改色地撩了下挂在身前的頭發，挺了挺胸，示意下一個夥伴：“來吧。”
起哄聲更大了。靳西岳突然就沒那麽想參與這個游戲了，但偏頭見應姜臉上挂着輕盈的笑，不逾矩不扭捏，邊跟旁邊的女生閑聊邊關注着紙牌動向，側臉清麗動人，美得很輕松。
剛才她是想親他的吧？
是吧。
靳西岳覺得自己大腦裏有一堆生鏽的零件，運轉卡頓，處理不出有用的信息。
靳西岳回神時，紙牌已經快傳到應姜這裏。她似乎做什麽事情都擅長，紙牌被她緊緊地用唇吸住後，靳西岳看到她轉身，面對自己，下半張臉被不大的紙牌遮了個嚴嚴實實，襯得一雙杏眼格外的明亮，藏着星星般。
靳西岳小臂被拍了下，是應姜提醒他動作快點。他磨磨蹭蹭地坐近些，明明周遭有人起哄，可他什麽也聽不到，空氣安靜的只剩了他自己的心跳聲。
砰砰砰。
比臺上架子鼓的鼓點還要響。
就在靳西岳距離那薄薄的紙牌越來越近，近到即将要打退堂鼓時，應姜眼底依然映着笑，但動作像是等得不耐煩了，上手把唇上的紙牌拿走，上身微傾，幹燥溫熱的唇沒有阻礙地貼上了他的。
其他人起哄的聲音高漲，像是花果山的猴群。
靳西岳呼吸停滞，臉色漲紅，耳根尤其，簡直要燒起來了。
大腦裏還沒散幹淨的回憶卷土重來，他對男女間的親密行為經驗貧瘠，大腦深層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最不想記起來的那幕，秦墨的工作間內的那兩道擁在一起激吻的身影，他為此反胃、惡心，甚至深惡痛疾。
身前人很香很軟，讓人依戀，卻也……生理性地抗拒。
應姜淺嘗辄止，很快拉開距離，想看看靳西岳的反應，沒等看清，眼前一陣風過，視野裏只有他落荒而逃的身影。
？
靳西岳從衛生間出來，看到應姜靠在外面的牆上玩手機。看見他，她淡淡地掃了一眼，似有話說，但薄唇微張，視線從他手腕上滑過，又把話咽了回去，短暫的沉默後，只落了一句：“困了，回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從酒館出來，風吹來應姜的聲音：“我給你叫了車，送你回學校。”
“宿舍關門了。”靳西岳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應姜只淡淡地哦了聲，說：“那讓司機送你去住酒店。”
也是一種解決辦法，只是應姜語氣硬邦邦的，沒有丁點兒暧昧情緒，完全是公事公辦的語氣。
這是靳西岳第一次見應姜生氣，那天在酒桌上同風起的人那麽貶低她內涵她她都沒有皺一下眉頭，一直以來，應姜都是自信飽滿、熱情至上的。突然的反差讓人非常的不适應，靳西岳覺得自己如果放任這件事發生，那之後便難了。
不是指工作t上被為難，他不在乎這個，也認為應姜不是這種小心眼的人，他是說兩人的關系，再難緩和。
“剛剛抱歉，是我沖動了。”沒想到應姜先開口提了這事。
靳西岳唇線微抿，看着路過一輛輛開過的車，寄希望于目标車輛晚點到：“是我的問題。我……喝多了，突然犯惡心，不是針對你的行為……”
他說話時，忍不住觀察她。應姜大概是真的生氣了，眼神是冷冰冰的盡是陌生。靳西岳越發肯定，她當真是個心狠的人，對你有興趣時，怎麽樣都好，一旦被踩了底線，抽身飛快毫不拖泥帶水。
“要不你先把車取消。”靳西岳忍不住說。
應姜适才看他一眼，很幹脆地按照他的要求來：“取消了，你叫人來接吧。”視野中，有個踩着平衡車的青年對照着手機上的信息，朝那輛粉色邁凱倫走近，應姜放下環在胸前的手臂，說，“我叫的代駕到了，走了。”
應姜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飛，靳西岳伸手去留人，只碰了她包上的絲帶。絲帶從他指間劃過，應姜的身影不帶片刻停留。
“應姜！”靳西岳連名帶姓地把人叫住，望着那道八風不動的身影，口齒清晰地強調，“就因為我不讓你親？你說得那麽好聽，結果只是圖我的身體？有勁兒嗎？”
應姜站定，跟看戲的代駕說了句稍等，然後扭頭，原路折回來。
她氣勢太淩厲，尖銳的鞋跟一下一下，像是踩在靳西岳心上，戳得疼。就在靳西岳佯裝鎮定，不給她逼退自己的機會，只覺手腕一緊，是應姜拽住了他。
“誰沒勁兒？”那鉗制力不過停留一兩秒，應姜把他的手腕拉高，又甩開，剛剛在衛生間裏靳西岳洗了把臉，衛衣袖子被他卡在小臂中間，露出那塊低調奢華的嶄新腕表。
靳西岳被她這情緒弄得莫名其妙，沒等發作，只聽應姜咄咄逼人的語氣，責問道：“手表哪來的？VCA的新款，全南京只有這一塊，市場售價185w。”
應姜這人在社會摸爬滾打這些年，早已百無禁忌，可道德感低，不是沒有道德。腳踩兩條船玩弄別人感情的事是萬萬做不出來的，同樣，她也接受不了自己成為別人腳底的船。
她視線落在表上，品牌宇宙星辰系列，砂金石表盤上以微繪方式呈現太陽與六大行星，玫瑰金的太陽和流星，水星金星等小行星顏色材質各不同，将浩瀚宇宙濃縮在腕間，高級又神秘。應姜知道他喜歡天文，在店裏看到的第一眼便認為他會喜歡。
誰曾想，兜兜轉轉，這塊表還是送到他手上了。
應姜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語氣放慢，自嘲地補充：“很湊巧，昨天秦墨買這塊表的時候，我剛好在場。我說在校門口遇見你時，怎麽看到秦俊逸的車經過，原來是送你回來啊。”
靳西岳看向這塊今晚剛收到的腕表，沒想到後面竟有這樣的淵源。
“我承認，自己對你是挺感興趣的，即便你不想戀愛，就你和秦墨的那種關系我也行啊。”說實話，應姜沒這類癖好，但不抗拒為了誰破規矩，所以她賭氣的時候動過念頭，并不多，此刻純屬話趕話提到了，“但你把我當魚養，一手托兩邊，那對不起，姐姐接受不了。”
應姜條理清楚地把該說的說完，自個兒也平靜了。只是個比較喜歡的弟弟，還達不到讓她要生要死的地步。
卻沒料到，随着她話音落下，靳西岳只是面色不解地觑了她一眼，關注的重點明顯偏了：“哪種關系？”
應姜沒立刻回答，端詳着他的神色思考他是怎麽了。生氣？自尊心強聽不得別人這樣定義自己？應姜眼色正經些，很公道地說了句：“包.養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用金錢維系感情，總好過用情愛捆綁一個人。錢會越賺越多，但感情是消耗品。而且秦墨那麽美，簡直賺到了好嗎？”
“……”靳西岳遞過去一個很無語的眼神，與其說是松了口氣，倒不如說是無言以對。一兩秒後，他把衛衣袖子往下扯了扯，問：“你怎麽知道的？”
“那天從酒館離開後，我在新街口看到你們了。”應姜莫名地看他一眼，不過既然已經說開了，她不介意說得再多些，“那天在霖珈吃飯，你聯系秦總幫忙了吧？”
她口中的秦總，指的是秦墨。靳西岳沒想到應姜是這樣理解的。他沒立刻澄清，只淡淡地嗯了聲，盯着應姜的一雙黑眸寧靜深邃，流動着可憐姿态，說了句：“你願意聽我解釋嗎？”
應姜深吸了口氣，微微吐出，像是早已失去耐心，但好奇他能編出什麽花來，抿出的笑容疏離又強勢，道：“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