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天
第十八天
18
擁有解釋機會的靳西岳卻遲遲沒有說話, 他盯着應姜，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高挺鼻梁下，那兩片冷漠柔軟的唇上。
應姜不知是不是補過妝, 唇色飽滿均勻沒有一點瑕疵。明明被他蹭掉了很多, 靳西岳去衛生間借着涼水洗臉冷靜時，從鏡子裏看到了自己唇上那一抹突兀鮮豔的胭脂色。
這抹顏色一瞬把靳西岳強制冷靜的記憶拽回到那個吻上。應姜抽走紙牌後, 自己沒再上前，是抓住他衛衣前領口強勢把他拽過去的, 說是吻，他更像是撞上去的，牙齒碾壓在口腔內膜的疼痛被忽視，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髒攻城略地般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維。
再多的感受他就不記得了，再想回憶細節，記憶畫面便殘酷而叛逆地變化了場景, 腦內閃過那天在秦墨工作室的旖旎事件時，靳西岳便知道自己完了。這大概就是心理學上常說的移情吧，靳西岳将對那一幕場景的厭惡, 徹頭徹尾地轉移到了親密行為上，任何人的親密行為, 包括自己。
他在行為發生時的惡心、反胃、作嘔，是根本不受控制的。
他早該意識到的, 自己沒辦法遷怒、埋怨、責怪荒唐真相中的任何人。他跟應姜說自己今晚要跟家人吃飯, 這是真的。原本他以為只是他和秦俊逸兩個人，等去了發現秦墨和聞經斂也在。他們矛盾沖突的三角關系并沒有影響到三個人的感情, 至少表面上沒有, 靳西岳作為旁觀者看到他們相處得十分融洽平靜。當然私下裏也沒有，老爸在茶室時跟他說得很清楚：“我和你媽媽因為感情破裂, 已經分開很多年。只是礙于公司股權等問題，沒有公開，也不希望你因為不健全的家庭關系受到傷害，才一直隐瞞。所以，不要怪你媽媽。”
而老媽則在他撞破他們隐秘之事的當天，就對他說過：“你舅舅很愛你，不要傷了他的心。”
至于秦俊逸也對他說：“小岳，我沒想過傷害你，也不想讓這個家處在動蕩之中，你爺爺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
問題好像很簡單，每個人都做錯了，但大家又都沒有錯。他們困在時局、倫常裏，有的秘密不方便公開，有的秘密隐在人後才安全。
正因為都沒錯，靳西岳連生氣都顯得像是恃寵而驕的無理取鬧，而這次的移情順理成章地成了他負面情緒的發洩點。
又一波行人從旁邊經過，興奮高亢的說笑聲拽回了靳西岳的思緒。視野裏，應姜站在春日晚風中，霓虹夜光将她窈窕性感的身形籠罩出幾分風韻氛圍感，她估計是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不再看他，百無聊賴地低頭劃着手機玩。
靳西岳适才意識到自己想偏了，他現在該思考的是，如何給應姜一個解釋，關于他和秦墨是何種關系。
只要解釋清楚，她的誤會不攻自破，有關她和他的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可是……能解釋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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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墨聞經斂秦俊逸三個人瞞了十幾年的事，他怎麽能自私而輕易的公開。
“應姜，我……”靳西岳嘴角微動，剛出聲。
應姜剛剛挂斷的手機來電再度響起，還是來自同一個人。她剛剛要走，不單是被和靳西岳有關的一系列行為氣到了，還是因為應願那邊遇到刁難了，她要過去解決。應姜怕應願真出什麽事，權衡之下沒挂這通電t話，而是對靳西岳改口道：“要不改天說吧，我這邊有事，更着急。行嗎？”
雖說是詢問，但應姜已經做好了決定。
“……好。”靳西岳自然沒辦法拒絕，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因為自己沒有被選擇而情緒低落。他站在翠綠的爬山虎牆邊，目送着應姜把車鑰匙丢給代駕，目送着粉色邁凱倫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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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拖就拖到了周一。
應姜踩點進公司時，靳西岳已經到了，坐在格子間聽楊佳鑫聊了好一會兒天。楊佳鑫話密，聊周末看了什麽電影吃了什麽餐廳，還跟他聊南大的校園活動，但能感覺到她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她常把自己和應姜很親密挂在嘴邊，卻又很少說上司的私事。
應姜把包放到工位上，看桌上已經擺了杯咖啡，沒等她發問，楊佳鑫已經停了跟人閑聊的話茬，朝應姜那邊探探頭，說：“老大，咖啡我沖的，兩倍奶，沒放糖，你快嘗嘗，我周末在家練了好久呢，肯定好喝。”
應姜莞爾，抽了濕紙巾淨手，然後端起杯子抿了口，捧場道：“很香，幫我省咖啡錢了，謝謝。”
靳西岳的工作在楊佳鑫的斜後方，應姜的後方。她倆在他的身後說話，靳西岳看着電腦屏幕上打開的文件，頭沒偏一點兒，但一句話都沒有錯過。
餘光看到微信上刷屏一般不斷彈出的來自梁坷桐的消息，靳西岳感慨自己昨天明智地給他設置了消息免打擾。周六晚上不止在酒館內的游戲插曲被梁坷桐知道了，連在門口發生的争執也沒幸免。他那晚情急之下蹦出來的話本就勁爆，被人添油加醋後肯定沒好到哪裏去。
偏偏梁坷桐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從“案發”第一時間便給他瘋狂地發消息，靳西岳嘴嚴，昨天一整天沒透漏一點內幕，一天過去了，梁坷桐還不死心，掐着景茂上班時間來八卦：“她周末沒聯系你，今天上班總見到了吧，想想突然覺得好刺激，表面上，你們是尋常上下屬關系，實際上幹柴烈火，一點就着，距離上下家屬不遠了。小少爺，景茂是你的主場啊，把主動權拿回來，OK？”
O個鬼的K。
在靳西岳受不了要把人拉黑時，他在群裏看到了應姜的消息。同風起入駐活動在即，工作少不了。楊佳鑫小五小童陸續被安排了工作，靳西岳一整個上午除了被安排去行政部領一下部門的勞動節福利再沒別的工作，偏偏就這一項工作，還沒等靳西岳行動，李莊已經安排人把企劃部的福利用品送來了。
很快到了午餐時間，靳西岳和郭彥希到餐廳的時間不早不晚，正是人最多的時候，放眼望去，只有應姜和裴冶那桌有個空位。
裴冶從未落座的員工身上收回視線，繼續跟應姜說：“你和應願和好了嗎？”
應姜疑問：“你怎麽連這都知道？小願跟你說的？”
“她昨天發了條朋友圈動态，說什麽‘讨厭打着為你好的旗幟幹涉你生活的大人’之類的，我評論問她怎麽回事，她說跟你吵架了，我了解完客觀地說了幾句，結果她直接拒收我消息，把我也連坐了。我算是發現了，你和應茗都要強、獨立，她無形中被灌輸了女子當自強的理念，越長大越明顯，強勢，主意正，不喜歡被人說教。而且她比一般人要敏感，更說不得。”
應姜一向不是意氣用事的人，不會讓一件事的情緒影響到另外一件事的決定，但周六晚上不知怎的了，脾氣格外的暴躁。在1912跟靳西岳鬧得不愉快後，她被代駕送到應願蹦迪的酒吧，又跟應願吵了一架。應願在電話裏一副自己被人刁難脫不了身的恐慌，一兩句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讓應姜真以為她出了什麽事，尤其是最近郭河提前出獄的消息弄得她神經敏感，一時間擔心的不得了。結果等應姜到了一看，應願安安全全地在看帶貓耳的帥哥跳舞，是故意騙她來的，應姜當即火冒三丈，沖她發了好大一通火。
應願長這麽大，應茗扮演的是慈母，應姜永遠站在她這邊，從來沒跟她生過氣，這是頭一遭，應願也懵了，被吼出了眼淚，咬着唇尖了嗓子：“我開玩笑的嘛，你這麽兇做什麽！”
應姜有口難言，怕說得太直白反而弄巧成拙，郭河的事暫時不能讓她知道，只得像個古板保守的長輩般強行要求：“回去睡覺，淩晨了還在外面瞎蹦，真出了事怎麽辦，大晚上的都睡覺了，你打電話叫人都叫不來。”
“現在法治社會，哪有那麽多危險的事。小姨你變了！我以後不跟你說我的事了！”
…………
最終應願被她強制拽回了公寓睡覺，周日一早應姜醒來時，應願已經跑了，給她留了張字條說回學校當乖學生去了，讓她放心。應姜看她一副“我以後做什麽都瞞着你讓你管不到我，你就當我是乖學生好了”的架勢，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應姜給她發消息，打電話都沒用，冷戰到目前還沒緩和。
應姜拿出手機翻了翻應願的朋友圈，沒看到裴冶說的動态，以為她是删了，把手機鎖屏收起來，百思不得其解道：“你說差四五歲，是不是就有代溝了？有時候真搞不懂這些小孩在想什麽。”
應姜說這話時想到了靳西岳，越發覺得這個年齡差足夠有代溝了。
對面的裴冶擡頭見靳西岳他們兩人還端着餐盤東張西望沒找到位置，等對方從旁邊經過時，把人叫住：“西岳，這裏有空位。”
靳西岳被留住時，猶豫了下，他剛剛是注意到角落裏有一桌同事馬上要吃完了，才往這邊走。
裴冶卻誤會了他的反應，怕靳西岳不好意思，便示意應姜說：“你做什麽了，下屬這麽怕你。連同桌吃飯都不敢。”
從始至終沒給靳西岳多餘眼神的應姜适才擡眼，淡淡地朝他看了眼，掃了眼自己旁邊的空位，說：“沒空位了嗎？想坐就坐。”
在郭彥希“要跟大老板坐一桌吃飯嗎”“真的只能坐在那裏了嗎？”“我擔心自己會緊張的咽不下去啊”的碎碎念中，靳西岳小聲回了句：“坐下吃自己的，快點吃完就是了。”
這話說給郭彥希，也是說給自己。
郭彥希跟同齡人相處還好，對待稍高一點的上司比如自己的直屬領導比如應姜這個別的部門的領導，也能嘴甜又健談，但裴冶職位在這裏擺着，他再自來熟也保持着幾分敬畏和嚴肅，臉上挂着笑，但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他甚至在這一刻都忘記謙讓，自顧坐到了應姜旁邊遠離大老板的位置。
而靳西岳晚落座，只能坐在裴冶旁邊。很不湊巧，這個位置，比應姜旁邊更容易看清她，而且側方向避免了視線直視的尴尬。
不過他并沒有做什麽，和郭彥希只負責安靜吃飯。餐桌上只有裴冶接着先前話題跟應姜說話的聲音：“別人可能有代溝，但你不會有，不信你問問他倆，是不是都覺得你很好相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