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天
第十四天
14
“昨晚趙士獻沒為難你吧？……”裴冶話還沒說完, 便注意到應姜注意力在手機上。
應姜慢半拍回應，說他那點手段，自己了如指掌。她說完才擡頭, 聊回公事：“同風起的原總過來了, 中午一塊吃飯，你要去露個面嗎？”
“下午。”裴冶不放心地看眼應姜的狀态, 到嘴邊的那句讓手下人盯着就行你請半天假休息硬生生咽回去，他了解應姜, 應姜最讨厭別人替她做安排。自己做的決定，不管結局是好是壞，她都敢面對和承擔。但她對別人缺乏信任，哪怕關系再好的人，也很難。裴冶放棄勸說，自顧自說：“我中午有別的事。”
應姜記起：“你車鑰匙, 我現在拿給你。”
裴冶沒讓：“你留着開，我今天開另一輛來的。”
“那行，我暫時也用不到, 中午在附近吃吃得了。”應姜這樣想着，切回靳西岳的對話框, 編輯道：“來電梯間。”
靳西岳到電梯間時，趙士獻已經走了, 應姜正跟搭電梯上來的李莊說話。
沾了靳西岳的光, 李莊對應姜越發客氣了。應姜佯裝不知他在裴冶面前如何編排自己的，說謝謝他對企劃部的照顧, 早晨新換的這批電腦性能很好。李莊笑呵呵地說行政就是做好後勤工作, 以後有需要盡管提，只要合情合規肯定第一時間解決。
說話間瞥見靳西岳出現, 李莊搶先應姜開口：“是小靳啊，對工作環境還适應嗎？”
“挺好的。”靳西岳淡聲回了句，注意力盡數落到應姜身上，朝她走去，關系孰近孰遠一目了然。
應姜擡手按電梯下行鍵，說：“跟我去吃飯。”
李莊視線在這兩人之間逡巡，對于自己三顧茅廬招攬靳西岳最終失敗的事羞于啓齒，偏偏應姜還真把人給招進來了，還弄去了自己的部門。格子間裏八卦傳得快，都說應姜是給自己找了個親信，昨晚兩人去應酬的事也被傳開，多了各種添油加醋不可言說的情節。李莊對此喜聞樂見，卻也眼紅。
只見靳西岳淡定地接受了這個安排，站在旁邊一起等電梯。大概是上下級關系這個身份的約束吧，平白讓人覺得他倆之間強制的氛圍很濃。
“你們忙，我先回公司了。”李莊友好地告別，走之前拍了拍靳西岳的肩背，囑咐：“有不适應的地方随時找我，你知道我工位的，就在沖着會議室門靠窗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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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西岳嗯了聲，他猜舅舅安排自己進公司時肯定交代過什麽，所以對享受到的特殊照顧不覺新鮮。
等人離開，電梯到了，他和應姜一前一後進去，才開口：“我們去吃什麽？”
應姜這會兒有點走神。她在琢磨靳西岳和秦墨的事，先不說這倆人的關系後續還有沒有可能了，只要李莊這個愛表現的狗腿在，靳西岳從這段關系中收獲的特權只多不少。靳西岳肯定不會想不明白這個，她得做點什麽，把他注意力轉移了。
先從提高約會質量下手吧，她決定對症下藥：“你有想吃的餐廳嗎？”
“環境安靜些，不喝酒就行。”靳西岳說話時，看了應姜一眼。
應姜莫名地從這眼神中看出了幾分擔憂，轉瞬即逝，讓人懷疑是錯覺。可靳西岳下一句問的話确實是在關心她：“我還以為你今上午請假不來了。”
說的是她昨夜醉酒的事。昨晚代駕先把靳西岳送回學校，再送應姜回家。應姜到家後，接到一通靳西岳打來的電話。應姜當時在等外賣，沒看清來電人，接通便說：“放門口，謝謝。”隔了一兩秒，聽到靳西岳的聲音：“是我。什麽放門口？”應姜适才看了眼來電人，回：“哦，我以為是外賣，家裏解酒藥吃完了，我線上下了一單。你打電話有事？”
“沒事，打錯了。”電話那頭靳西岳語氣尴尬地解釋，為掩飾尴尬般，不自在地補了句，“你到家了嗎？”
兩人通話時長不到一分鐘，應姜這邊有外賣小哥的電話打進來便挂斷了。
要緊的是應姜吃完解酒藥後，撐着最後一絲精神，沒忍住在手機上調戲了靳西岳一番。起初是應姜拍了藥盒的照片發給他，照片中藥盒一左一右擺了兩個杯子，一個是服藥的溫水，另一杯是應姜的燕窩。靳西岳估計是誤會了，問了句：“有人照顧你嗎？”
“沒有啊，我一個人在家，你要過來檢查嗎？歡迎你來。”應姜回。
對話框上靳西岳的備注和正在輸入中的字樣變換了幾次，應姜才收到對方發來的消息：“不去，現在是下班時間，我有自由拒絕你的權利。”
應姜覺得這話耳熟，如果她在仔細想想，就能記起這是之前她在酒館回趙士獻的，哪曾想被靳西岳聽了去。
“下班時間才好談私事，弟弟？我叫車去接你啊？”
“不。”一個字，隔着屏幕都能腦補出他斬釘截鐵的語氣。
後面就沒聊了，應姜原本還編輯了一條，但太困了，消息沒編輯完便睡過去。翌日一早被渴醒，看着對話輸入框裏那半句“姐姐想”，翻了翻聊天記錄，愣是想不起昨晚打算發什麽。
電梯到達一樓，電梯門緩緩打開時，應姜思緒回籠，說：“一早就到了，打完卡才去忙的。同風起那邊今天安排人過來溝通門店裝修和入駐活動的事，陪他們聊了一上午。”說到這，應姜想起來，“他們今年新推出的一款無人機全景視頻相機你應該會感興趣，那款機型可以為天文領域的研究提供助力，t比起通過望遠鏡觀測行星，專業的無人機可以獲取更詳細的行星信息，包括但不限于行星地貌、地形，而且具備的熱成像技術、超聲波探測等技術能夠獲取行星的溫度、結構等信息，不止如此，在衛星探測中也助力不小……他們研發部的總工程師一塊過來出差，挺能聊的，我這個外行聽得一知半解。吃飯時可以好好聊聊。”
提到專業的東西，靳西岳眼睛亮起來，說是驚喜也不為過。他問：“你對天文感興趣？”
應姜将他的反應收入眼底，說：“記得你是這個專業的，順便跟對方聊了幾句。”
因為他，才聊的。這是靳西岳接收到的信息。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衛衣，想到昨晚的事。原本沒打算穿白色衣服的，畢竟他一旦配合，應姜便得逞得太輕松，這并不是他的本意。可只是一頓飯，若說剛認識的時候，可以幹脆強硬的拒絕，可如今彼此了解得深了，這段飯還挺想吃的。
昨晚他睡得很遲，捧着手機盯着對話框上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直到翌日早晨睡醒他都沒收到應姜發來的消息。估計是誤觸或者系統bug了。這個小插曲讓靳西岳早晨出門前換衣服時，拿着這件白色衛衣別別扭扭地糾結了一番才套上。
而此刻，得知應姜在私下裏記得他的專業這件事，讓他心中持續了一上午的擰巴情緒煙消雲散了。
靳西岳想順着無人機和天文航空領域的話題說這項技術已經應用到了天文學院教學和研究院工作中，沒等開口，應姜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好，我把餐廳和包間號發給你，我們待會見。”
等應姜挂斷電話，發完消息後從手機上移開視線，對他說：“我們也快走幾步，他們都到了。”
靳西岳嘴角微扯，不情不願地确認：“這頓飯很多人？”
“七八個吧。”應姜在職場中不是沒帶過新人，對自己該教什麽怎麽帶早已信手拈來，她從不擔心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摳摳搜搜生怕被新人搶了人脈資源拍死在沙灘上，對于看中的新人，一向大度寬容，“都是各自專業裏的大牛，待會兒你寧願少說也不能說錯。”
靳西岳沒吭聲，他在意的不是這個，他以為這頓飯只有他們兩個人。
靳西岳覺得大概是自己這半年被家裏事弄得太敏感了，情緒像過山車，忽高忽低，連個緩沖都沒有，前一秒正開心呢，下一秒就失落，怪折騰人的。
靳西岳努力冷着臉，不讓人察覺自己喜怒無常的樣子像是神經病。
帶着這種情緒，靳西岳整頓飯的興致不高，但被上司帶着參加飯局該維持的體面形象都在。
應姜察覺不出他的不對勁那就是蠢，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裏，卻沒猜到正确的原因，只當他是不适應這類應酬的場合，便找了個機會挨近他小聲說：“今天不談正事，難得湊的一頓便飯，不用緊張。”
靳西岳啞着嗓子嗯了聲，朝旁邊看了眼。應姜是借着拿轉盤上的玉米汁時跟他說話，身體微微偏，湊得近了些，她身上那股馥郁玫瑰調的女士香水氣味混入鼻息間，令人神思安定。
靳西岳恍然清醒，意識到自己沒來由的情緒多少有些幼稚，适才放松些。
應姜從他身上收回注意力，自顧自的。每年帶新人，她總難免想起自己剛入職的時候，愣頭青一樣帶着初生牛犢般的虎勁兒，任何事上都不能吃虧，她就是那時候怼趙士獻怼得成了習慣，現在想想，當初拆臺拆起來挺不留情面的，趙士獻沒一氣之下把她給炒了已經是仁慈。她深知初入職場遇到個好領導的重要性，所以也想做個好領導，給新人引引路，往大了說是做好傳承，往小了說就是等新人獨當一面了，能幫忙分擔一下工作。
抱着這樣的想法，應姜在跟人交談中時不時就把靳西岳推出來，讓他加入話題。
靳西岳這點真讓人挑不出毛病，任何時候都不怯場。當初景茂廣場開業活動脫稿主持，如今在飯桌觥籌交錯間不賣弄不固執地跟一個個業內精英聊天的模樣，真的太令人心動了。
但很快，應姜憑借女人的第六感察覺出了點不對勁。對方公司有個女公關，姓林，看靳西岳的眼神可謂是熱情和欣賞，跟他聊過幾句後拿出手機主動要加微信。
“姜兒，我方便加嗎？”林葭遞過手機掃碼前，特意周道地問了應姜一句。
應姜笑得體面，玩笑的語氣強調一句：“加呗，只能聊工作啊，他是我的人。”
“知道知道了，不搶你的。看給你小氣的。”
聽兩人一來一回說得開心，靳西岳這個本打算借口沒帶手機不加微信的當事人一陣沉默，心說自己還沒同意呢。可受應姜态度影響，靳西岳猶豫之下，從口袋裏抽出手機，調出二維碼名片讓人掃了。
“弟弟怎麽稱呼？”
“靳西岳。”
“哦，小岳~”
“……”
應姜碰杯抿着杯裏的清茶，餘光從靳西岳手機上收回。等這頓飯結束，兩撥人分兩路，應姜帶靳西岳回公司時，狀似不經意間特意提醒：“把剛加的微信删掉，她心思不純。”
靳西岳擡眸，眼神單純地争辯了句：“我覺得她人挺好的。”
應姜眼神冷淡，語氣卻強勢：“我不比她好？”
靳西岳剛要反駁什麽，卻見應姜擡手按了按太陽穴，立刻改口：“頭疼？”
應姜像是自言自語般嘀咕：“下次不這麽喝了，我辦公室有止痛藥，待會吃一片就行。”
靳西岳想說，醉酒後不能一味的吃止痛藥緩解，該吃養肝片。
正值午休結束開工時間，電梯間裏多是返回辦公室的白領同事們，靳西岳沒多言，盤算着回去在外賣平臺上幫她備一盒。誰知等電梯直達工作樓層，剛出電梯間應姜就被工程部的同事抓去了會議室開會。
別說養肝片了，應姜連止痛藥都沒空吃。
靳西岳被她安排回工位忙自己的，從外賣平臺上叫的護肝片到了對方還在會議室沒出來。
斜後方工位的楊佳鑫從他一坐下便時不時瞟他，這會兒終于下定決心，滑着辦公椅過來，小聲問他：“聽說你中午陪姜姜姐跟同風起的人吃飯了？”
靳西岳嗯聲，只見楊佳鑫撇撇嘴，用看第三者的哀怨眼神，嫉妒又遺憾地說：“以前姜姜姐都是叫我一塊兒的。”
靳西岳沒get到對方争寵掐酸的心，只問：“她之前總需要應酬嗎？”
“是啊，人和人感情都得常見面才能維系。”她愉快地說起，“姜姜姐私事公事都帶我一塊兒，你不要覺得她只帶你應酬兩次你就可以取代我的位置哦，昨天是我身體不舒服，今天是她擔心我身體還沒恢複好。”
靳西岳壓根就沒有這個想法，被她這一提醒，隐約明白她擔心什麽，不過沒解釋，又問：“每回都喝酒嗎？”
楊佳鑫歪着腦袋回憶了下，說：“偶爾，一般都是姜姜姐勸別人酒，別人很少勸得動她。”
也就是說昨晚應姜是心甘情願喝的，看來她跟趙士獻的私人恩怨挺複雜。
大概一個鐘頭後，會議室門打開，陸續有人出來。靳西岳朝那方向看了好幾次，都沒見着應姜的身影，還在裏面？
又等了會兒，靳西岳預感不會有人再進去時，揣着那盒護肝片和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起身朝會議室走去。
會議室裏果真只有應姜一個人在，她正在打電話，聽到有人進來擡頭看了眼，等挂斷電話才問：“有事？”
靳西岳捏了捏口袋裏的礦泉水瓶，沒有第一時間言明，只是找了個無關痛癢的理由：“我入職第二天了，有什麽工作可以安排給我做嗎？”
應姜确實忙，面前光文件就擺了好幾份，但她只是探究地看了靳西岳一眼，覺得他不是為這個來的。
沒等靳西岳做好心理建設表明來意，裴冶從他的身後進來：“怎麽站這？”随口問了他一句，把手裏拿着樂扣盒放到會議桌上往應姜面前一推，示意她：“待會兒吃了。”
盒子裏是洗幹淨的紫葡萄，應姜茫然：“給我這個做什t麽？”
裴冶說：“宿醉後頭痛，吃這個管用。”
“哪裏來的偏方？”應姜笑問。
裴冶無奈聳肩：“你姐打電話來把我罵了一頓，特意交代的。”
“……謝了。”應姜拆開樂扣盒，在裴冶的監督下，捏了一串小枝的吃了顆。
裴冶沒急着走，欲言又止似乎還有話，應姜歪歪頭：“有事要安排？”
“私事。”裴冶看了靳西岳一眼，意思是要清場。
應姜坐在那沒動，只道：“你直接說就行，他沒事。”
當事人都不介意，裴冶便沒堅持，說：“趙士獻打算把你調回總部你知道吧？你們昨晚都是聊什麽了？”
“他抽風，已經被我罵了一頓。什麽也沒聊，但估計是把他氣急了，回頭我找時間再跟他談談吧。”應姜冷淡的表情中有一絲厭惡和不耐。
裴冶從會議桌上起身，站直了扯扯西裝，道：“就這個事，你知道就行。走了。會議室三點來人要用，注意點時間。”
應姜擡手揮了下，繼續吃了幾顆葡萄，注意到還差一刻鐘三點，也不耗在這了，起身收拾東西。
一旁旁聽的靳西岳被應姜這句“他沒事”劃到自己人陣營裏，心裏不争氣地多了些挺直腰杆的力量。下一秒聽到有關她要調回北京的事，不由得多了幾分重視。他只知道應姜是遭遇了什麽事被調來南京分公司開荒，她家人和社交圈子都在北京。回去肯定會更方便些，可從集團分部往總部調并沒有那麽容易。
靳西岳站在會議桌靠門口的位置，一直沒往裏走。他等應姜抱着一沓文件手拿樂扣盒走近時，問：“你想回北京嗎？”
從他的詢問聲中聽出些“我可以幫你”的意思，應姜深深地望他一眼。
“你要找誰幫忙啊關系戶？”應姜在他面前站定，一身簡約西裝套裝盡顯幹練和優雅，言辭篤定地強調，“我說過不準你再亂聯系人就是不準，我會生氣，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