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佩劍,不必,我有。”
韓飛星啓唇,淡淡地取下了自己腰間的儲物袋。
手指輕抽羅繩結,準備開啓。
金即明有點雀躍,她興奮地挑了挑眉,搓搓手道:“師尊好大方,要送給徒兒嗎?”
他活了兩三百年,腦子又有坑,不會花錢,兜裏肯定都是好東西!
其實金即明也不是沒有佩劍,不差這點東西。
但畢竟,她剛入門派,佩劍都是弟子統一領取。
況且,用自己的劍,哪怕武器再名貴珍重,哪兒有薅正道的羊毛來得香?
但韓飛星既然開口,要做這個冤大頭,那她就卻之不恭了。
儲物袋開啓的那一時刻,華光大盛。
原本還算明亮的角挂樓內,瞬間亮得刺眼。
金即明本來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的儲物袋,興致勃勃,絲毫沒有防備。
結果就是因為這不設防,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幾乎閃瞎了眼睛。
“啊!”大叫一聲,她立刻捂住了流淚的雙眼。
以為韓飛星是裝傻充愣,發現了她的破綻,要将她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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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到視力完全恢複,韓飛星還未有所動作。
她放下了捂住眼睛的雙手,四周仍是亮得驚人。
金即明長嘆一聲,她算是知道了:師尊靜悄悄,蓄力要作妖。
揉了揉眼睛,眨巴眨巴眼。
她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滿地滿桌的名刀寶刃。
随手拿起一把,抽出劍鞘,手指輕輕拂過劍身,都能隐隐聽見嗡嗡劍鳴。
此刻,千萬把寶劍感受到同伴的呼喚,也跟着一起,铮铮作響。
靜谧的藏經閣內,悠長寂寥的金戈血氣,同仇敵忾,瞬間壓倒了幽遠的樟木松香。
金即明放下了手中的龍泉寶劍。
放目遠去,是無數被世人搶奪的名劍利刀。
此刻卻被韓飛星如同白菜爛葉一般,從儲物袋中随意倒了出來。
韓飛星蹲在地上,挑挑揀揀,猶如同擺地攤的販子,熱情向金即明“兜售”着滞銷的貨物。
焚琴煮鶴、牛嚼牡丹!
金即明雙目仍是通紅,不知道是因為刺目的寶光,還是因為心中的妒火。
又或者,是對那些本該在戰場之上殺伐,此刻卻被困在小小一方儲物袋中的寶劍們的同情。
同情?
金即明立刻清醒了過來,随後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個巴掌!
她又拾起自己剛剛放下的寶劍:自己這是怎麽了?居然被這把劍給影響了?
韓飛星見金即明不知為何突然自己傷害自己,驚得站了起來,手足無措。
懷中挑揀出的寶劍掉落了一地。
金鐵沉重,咚咚地砸在了木質地板之上,悶得像五六月的梅雨。
金即明這才注意到韓飛星。
卻發現他此刻也是雙目通紅、靜靜流淚。
兩人之間,原本隔着一條一丈寬的空隙,只需兩三步就能跨過。
此刻卻填滿了黑金秘銀,教人無處下腳。
隔着丈寬的銀河,兩人對立着流淚,脈脈不得語。
許久,金即明感覺到自己能夠壓制住掌中寶劍的影響了。
韓飛星的眼淚也流得差不多了,師尊的眼睛比她以為的還要敏感。
方才開口道:“師尊,這把劍能給我嗎?”
她能感覺到,這把劍已經快要生出劍靈。
其中的劍靈是個火爆脾氣,一匹難馴的小烈馬。
但韓飛星瞥了一眼那劍,回答大大出乎了金即明的預料。
他道:“太吵,不好。”
随後又彎下腰,将地上的五六把寶劍遞給金即明:“安靜,不吵。”
金即明卻不想答應,抱着劍撒嬌道:“我不要它們,我就要這把,師尊你給我,行不行嘛。”
......
撒嬌這招百試百靈,哪怕在母親父親面前,她也不會輕易使用。
因為是大殺招,所以更要藏着掖着,她只在特定的場合之下用過幾次。
比如她曾經試圖把自己的雙腿鋸下,想要再騰出一些空間,好t給自己接上四條腿。
要不是因為她會撒嬌,已經被家人把手打斷了。
比如她曾經向合歡宗刻苦學習魅惑之術,最後卻對着鏡子,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嗓音又甜又啞,媚眼如絲。
內容卻是:“金即明,你要給我連續鑽研《魂魄易受驚因素與兒童垂髫時期及之前所受精神創傷的相關性》,研究不完,不許出關!”
門一鎖,燈一燃,身邊連個床也沒有,只有厚厚幾書櫃的藏書。
她被自己魅惑住了,開始連夜苦讀,筆耕不綴。
肝藏魂,肺藏魄。
人魂藏己身,天地常在外。
沒有人發現她的異常,所以她也越來越大膽。
在她已經成功剝離開了除穢魄與非毒魄之後,又開始着手,想要将自己的人魂揪出來。
揪出來,然後捏吧捏吧,将天地人三魂一起融合。
在做這個實驗之前,她有一定的把握,并不是魯莽行事。
她曾經分析過合歡宗魅術的原理。
最低級的,是能夠讓人心生沖動,進而影響情緒。這是影響他人。
高級一點的,是讓人心生親近,潛移默化地灌輸,進而控制別人的行為。這是魅惑他人。
而最頂級的,是萬事萬物收歸己有,萬事萬物收歸己用。
第三種境界,先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再到為萬物而喜,與萬人同悲。
到了這種境界之後,此人的內心已經是無喜無悲,同化了萬物。
此時魅惑的範圍已經不僅僅局限在了個人,小到一草一木、一花一葉,大到宇宙洪荒、寒來暑往,都可以為此人而傾倒。
金即明還沒學會第三種,一是因為她志不在此,二是因為她懷疑沒人能到達這種境界。
......
“謝謝你,我學會了,我要走了。”金即明收拾了包袱,前去告別。
合歡宗宗主養丹彤斜斜地躺在卧榻之上,邊上幾個男子在裝模作樣地給她捶腳。
說是捶,但看起來是又撓又捏。
養丹彤呵呵笑着推開了那些男子,站了起來,腰肢款擺。
她的指甲輕輕地劃過了金即明的臉,觸感像羽毛一般癢。
金即明眼疾手快,一把握住養丹彤的手指。
将鼻子湊了上去,飛快嗅了一嗅。
“這是新藥嗎?我沒聞過。”
養丹彤笑着推開她:“狗鼻子!你就沒注意到我新染的指甲嗎?”
金即明這才注意到她的指甲,水蔥般的幾管,又嫩又長,被鳳仙花染得紅紅的。
養丹彤見她在看自己的指甲,又輕輕揪住她的衣領,突然将她拉向自己。
湊近耳畔,呵氣如蘭:“你很有天賦,真的不再多學一點嗎?沒準真的能達到第三種境界呢?”
金即明很直接地推開她,不滿道:“又對我用魅術,明明你可以離我不這麽近!”
養丹彤故作失落地說:“你變得不可愛了,前幾個月,你還傻愣愣地問我‘女子也可以魅惑女子嗎’,今天你就把我推開了。”
金即明将自己的衣領整理了一下,反盯着養丹彤笑。
她雙臂大張,宛如整個世界都在她的懷中:“如果我真的達到了第三種境界,那我就要魅惑全世界的修仙者!”
養丹彤眼睛一亮,剛覺得此女孺子可教。
誰知她下一句話就是:“讓整個修仙界都變成一個大書院!”
養丹彤:......
“你、你、你,還有你!”
她毫不留情地将男寵們一一點了過去,最後直接點到了養丹彤身上。
“你們這一周根本就沒有雙修吧?功力一點沒見長!太懈怠了!我的眼睛就是尺!”
“如果我真的達到了第三種境界,我還要把你們也都魅惑了。”
“全都不許懈怠!給我雙修!一刻都不許停!”
養丹彤原本就停滞的微笑更是顯得僵硬了。
《天下至道談》有雲:“凡彼治身,務在積精。”
交而不洩,方可還精補腦。
精氣神魂魄,構成了一修之體。
人身之中,元精化氣,元氣育神。
雙修之時,一旦松懈分毫,輕者損耗精氣,重者六根震動。
所以雙修自然不可能是什麽愉快的事情。
“修煉本來就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金即明喃喃自語。
她背上包袱,麻溜地被養丹彤趕走了。
......
雖然結果不是很愉快。
但總之,幾個月的合歡宗學習經歷,讓她深刻明白了心理暗示的強大作用。
翻閱合歡宗典籍,她又學習了很多。
雖然是妖狐精怪,但蘇妲己的魅術還是略遜姜子牙一籌。
她只魅惑住了纣王,控制了他的情緒。
而姜子牙則能夠使用符咒,魅惑住比幹,控制他的行為。
因此,雖然比幹已被挖心,他還是能夠以空心之軀在大街上行走。
直到被狐子狐孫化作的賣菜婦人點破,他才脫離魅惑,清醒過來。
只可惜,清醒之時,就是他魂飛魄散之日。
同時,也宣告了國運已絕......
金即明甩了甩頭,甩開莫名其妙的思緒。
她對着鏡子,繼續下達了魅惑之術。
“金即明,你要将自己的七魄全部剝離出體內,并且用紙筆記錄所思所感。要将天魂地魂捉住,并且抽出人魂,将三者融為一體。”
眼睛湊近鏡子,嘴角的笑又冷又邪:“在做完這些事之前,你不許死!”
不幸的是,她沒機會死了。
她被幾個來找她玩的好友當場捉拿,幾人發現她神智不對,立刻采取措施。
屍修連舒雲召喚來所有的屍奴,勉力将其壓制。
魂修亓官醉趕緊去撈回她逸散的魂魄,硬是将它們生生從囟門塞了回去。
蠱修狄之遙把自己養的小寶貝們放出來,讓它們快些去尋找魔後魔尊,通風報信。
毒修姜念微見七魄歸位,趕緊堵上魄門,不讓它們有機會出來。
各人被吓得半死,手忙腳亂。
等到她清醒之後,挨了一群好友的毒打。
她一拳都沒敢還手。
養傷過程中,她偷偷出來溜達。
聽見魔後跟魔尊商量,要不要尋找秘法,将她腦內關于合歡宗的所有記憶清除。
她又哭又鬧,撒嬌弄癡,這才保住了自己學來的魅術。
魔後魔尊抱着她的腦袋,哭得泣不成聲。
自此,她明白了。
在有些時候,對有些人,關于某件事,是不能動用某些手段,越過某些底線的。
否則,娘親、爹爹,還有好友們,都會傷心。
......
韓飛星點點頭,這是同意了。
而金即明則收回了劍,雖然如願以償,但卻有些忐忑。
因為此時,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無意間對韓飛星使用了魅術。
對親朋好友裝乖示弱,那自然是撒嬌。
她絕不會控制這些人的情緒、行為,以及思想。
對韓飛星......
算了,她心道。
拿劍的手同時也換了一只。
韓飛星既不是我娘,也不是我爹,更不是我好友。
用了就用了呗,有什麽好糾結的。
金即明甩了甩頭,甩開了莫名其妙的負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