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徒兒,我們,去哪?”
韓飛星舔了舔嘴角,甜絲絲的,那兒仍有糕點的些微殘渣。
他渾身暖洋洋的,一種許久沒有體會到的感覺将他包裹。
他的胸腔之中充盈了一種奇異的氣體,融融地跟着那股暖意,流遍了自己的全身。
他并不能準确地形容自己這種感受。
他只知道,在他不甚清楚的記憶之中,已經兩百年來都沒有這麽飽過了。
兩百年來,也再沒有人能夠有岑命那樣的眼神。
支着手臂,看着自己,坐在一旁,只為了靜靜地等待自己吃完普通的一餐。
“岑命,徒兒,好人!”
金即明正領着韓飛星,心事重重地在前面行走。
冷不丁聽到師尊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包含疑惑地瞥了一眼。
她轉頭,只見韓飛星按着劍柄,在她身後大步流星地跟着。
頭束玉冠,神色冷峻,氣勢逼人。
見金即明疑惑地轉頭,他面色絲毫不變,似乎那句話不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一樣。
金即明道:“師尊,你怎麽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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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飛星的面色依然不變,如雪似冰,但一張口,那氣勢就削減了不少。
“外面,不讓,多說。”
語氣分明是猶豫的,但這話從他口中出來,就多了那麽一絲機械的味道。
像是冷硬的絲竹金石,混雜在了水轉翻車之中,然後滞澀地卡住了運作中的齒輪。
金即明無端端想起了提線木偶,那種小玩意就跟師尊似的。
自己需要扯一扯,師尊才會動一動。
她勾起了唇角,轉過身去:“好吧。”
同時又問道:“師尊,你今日有什麽事情要做嗎?”
金即明不僅說話的語速快,她行走的速度也極快,一丁點時間都不耽擱。
風風火火,即使在崎岖的道路之上,也能夠靈活自如地行走着。
即便是身高腿長的韓飛星,也需要疾步行走,才能跟上她。
......
在一次同行之後,她那懶散的魂修好友差點沒累趴下,尖銳地譏諷道:“你要是走路時揣一籃子雞蛋,一籃子雞蛋沒一個能孵出小雞來。”
金即明素來聽不懂這些陰陽怪氣的話,不假思索道:“我又不是母雞,揣一籃子蛋,當然不可能孵出來小雞。”
聽到兩人的對話,屍修好友笑得哎呦連連,直接伏倒在地,同時還不忘給金即明貼心翻譯道:“她是說你走路速度太快,能把一籃子雞蛋的黃全部搖散了。”
魂修好友支撐不住,最終選擇原地躺平。
她在草地上翻了個身,開始指揮屍修,讓她召喚個屍奴出來,給她好好地捶背。
“連舒雲,我要上次那個屍奴,他手勁比較大,給我用力捶捶。”
一邊還不忘抱怨道:“金即明,你怎麽回事?我們是來游山玩水的,不是來逃命的!你是不是又偷偷給自己人體改造了,腳底下其實踩着疾行法寶?風火輪是吧?那些話本上都這麽寫。”
一邊說,一邊就去伸手掀金即明的長裙,撈她的鞋子。
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又背着大家偷偷搞大事。
畢竟,她可是有前科的。
金即明能夠觸碰別人,但她不喜歡別人碰到自己。
見此,她趕緊跳開:“女女授受不親!亓官醉,你又喝了吧!”
轉頭對着連舒雲道:“別召喚屍奴了,我看她體質太差了,一點酒就不清醒,我來給她捶!”
那一天,她把亓官醉活活捶成了亓官醒。
相應的,她的腳上手上也被綁了百斤的鐐铐。
防止自己跑得太快,好友們都跟不上。
于是,明明該是幾個閨中密友,攜手相邀、游山玩水的快活場景。
不知怎地,就生生變成了幾個官府差人押解犯人,遠赴流放的畫面。
......
金即明的思維也極快,她大腦中已經胡思亂想了好一陣。
思緒從飄雪的北國遠赴江南的水鄉,又從荒蕪的戈壁飛至浩渺的原野。
天南海北,轉了好一圈,韓飛星還沒有反應過來。
金即明只得又問了一遍:“你今日有什麽事情要做嗎,師尊?”
在她眼裏,韓飛星就像個草編螞蚱,要多戳一戳,才能夠跳起來。
韓飛星道:“每日,一樣。”
......
其實他想說的有很多,從人定到日中,是他的休眠時間。
但他隐隐知道,在兩百年前,他并不會睡得如此之久。
而兩百年來,每每入夢,都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他身後跟着,窮追不舍。
越入夢,越疲累,就越想睡。
閉上眼睛,還是亥時的月夜;睜開眼睛,卻已是午時的豔陽。
無數次,他從噩夢中醒來,汗津津地坐在高高的樹上,愣愣地望向天空。
“我,要做,什麽?”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于是漫無目t的地在各處游蕩。
掌門讓他不說話,他就不說話。
長老想讓他拔劍,他就乖乖拔劍。
副掌門拿着一張畫像,微微笑着看向他:“飛星啊,我們需要你去殺死一個惡貫滿盈的魔族。記住,把他的屍體帶回來給我們。”
韓飛星神色淡淡,語氣卻不解:“什麽,叫‘殺’?什麽,是‘死’?”
副掌門微笑道:“就是用你腰間的這柄長劍,刺穿他的胸膛;或是用你雙手磅礴的靈力,重重地拍擊他的頭頂,這就是‘殺’。等到那人沒氣了、血流盡了、三魂七魄全部消散了,那就是‘死’。”
韓飛星松開了手中的劍柄,一知半解地将手放在了自己的頭頂之上,問:“這樣?”
副掌門笑道:“是這樣,只要拍碎了天靈蓋,大羅真仙也難救。”
韓飛星收回了手:“明白。”
......
面對自己信任的人,韓飛星會非常聽話。
比如掌門、副掌門,以及長老。
他也信任岑命,會聽自己好徒兒的話。
但是在信任之外,似乎還隐隐多了一點什麽。
他不止想要聽她的話,還想把自己知道的、更多的東西,都主動地告訴她。
但是千言萬語,他的嘴中說不出來。
只有一句,“每日,一樣。”
對于那些複雜的彎彎繞繞、陰陽怪氣,金即明聽不懂。
但是對于韓飛星幾個簡單的詞彙,她一下子就聽懂了。
“每天的安排一樣,那就是說,師尊你今天沒什麽事情要做了。”
她笑逐顏開:“徒兒我剛來梨古門,人生地不熟,師尊就陪着我好好逛一逛吧!”
本來她還想問韓飛星要弟子符牌,怕耽誤他的事。
但看他吃嘛嘛香的一副悠閑樣子,哪裏有什麽事。
況且,既然有了韓飛星,那她還需要什麽弟子令牌?
韓飛星他本人就是一塊活招牌!
她就不信,到了那藏經閣,她還能吃閉門羹!
對于梨古門中宗門的布局,金即明表現得并不像她所說的一樣“人生地不熟”。
她本就是過目不忘,又因為才剛剛走過一遍,路線更是了然于心。
左轉右轉,前進後退,不知道比韓飛星熟練了多少。
“老頭,我又來了!”
遠遠地,她就開始朝那藏經閣中的老人打起了招呼。
那老人聽見她如此稱呼,還沒看見人,大老遠就開始頭疼。
“你怎麽又來了?帶來令牌了?”
金即明嘻嘻笑道:“還沒,不過我帶來了一個人。”
說着,她從門背後,拉出了韓飛星。
那老頭倒吸了一口冷氣,看見韓飛星就宛如看見了一尊門神。
他也不朝韓飛星打招呼,直接就問金即明:“你怎麽把他帶過來了?”
金即明不解道:“有了師尊,還不能證明我內門弟子的身份嗎?”
她轉頭對韓飛星道:“師尊,我叫什麽名字?”
韓飛星:“岑命。”
她繼續對韓飛星道:“師尊,我是你的誰?”
韓飛星:“唯一,徒兒。”
金即明昂了昂首,霸道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自己是師尊門下唯一一位弟子,并不需要令牌。
那老人道:“哎呀,不是,我要你的令牌,是需要記錄你所借閱的書籍。”
金即明不解道:“我人就在這兒,你不能直接記嗎?”
老人說:“梨古門自有規矩,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破壞規矩,那可就一片混亂了。”
金即明道:“好吧。”
她轉頭看向韓飛星:“師尊,我的弟子令牌呢?你是不是該給我?”
這可難壞了他。
只見韓飛星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難得地蹙起了眉。
許久,艱難地開口:“令牌,沒有。”
金即明正要對那老人說話,誰曾想韓飛星迅速地拔出了劍來。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劍就已經架到了老人的脖子上。
與此同時,他在桌上丢出了儲物袋,道:“交出,令牌。”
一時之間,金即明瞳孔震動。
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震驚于韓飛星的出鞘速度,還是應該驚訝他怎麽就突然拔劍了。
那老人倒像是習以為常,被劍架在脖子之上,也不慌不忙。
他神情自若,任由那把劍擱着,直接将儲物袋往韓飛星的方向推了一推。
“你這個聽不懂人話的倔驢!我這裏怎麽會有你弟子的令牌!你自己不去找材料打造,反而還賴上我了!”
随後,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啊——呸!”
老人又絲滑地使用了自己的小連招,娴熟地吐了一口濃痰,然後布鞋抹去。
那片地方被擦得锃光發亮,金即明都不敢想為什麽這麽亮。
至于韓飛星的那把劍,他早就收回去了。
“材料,打造?”韓飛星迷茫道。
但同時,他隐隐覺得,自己好像知道要做些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