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習慣
莫習習走到校門口, 那輛熟悉的紅色蘭博基尼就停在馬路邊。
敞篷開着，駕駛座的墨鏡美女單手支在方向盤上，勾起食指, 漫不經心地晃着鑰匙圈。
旁邊車來車往川流不息，在路過她時都放慢了車速, 忍不住側目看過去。
莫習習嘆了口氣。
這就是她的親媽, 知名狂野派服裝設計師, 陸清婉陸女士。
“習習寶貝，快上來！” 陸清婉遠遠看見莫習習, 直起身子探到旁邊的副駕駛, 朝女兒飛了個吻。
莫習習抿了抿唇，慢吞吞地走過去, 喊了聲“媽”, 坐進副駕駛。
“最近有什麽好玩的事嗎？” 陸清婉邊開車，邊詢問莫習習近況。
莫習習想了想，說：“還好, 老樣子。”
她的生活一向平淡。上學、放學，偶爾生病就在家養兩天, 周五固定和周寧軒一起撸毛茸茸，楊可艾她們有活動的話她就看情況參與。
這些都不是陸女士會關心的。
“媽媽也是老樣子。”陸清婉說。
頓了頓，又補充：“前些天和你宋阿姨在時裝周新認識了一個樂隊的小男生, 唱歌還挺好聽。”
莫習習點點頭：“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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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婉驅車駛入主幹道，在等紅綠燈的間隙，看了她一眼：“那習習寶貝想見見嗎？”
莫習習問：“他要當我後爸嗎？”
“當然不可能。”陸清婉笑，“出于商業聯姻的基本原則, 我和你親爸是要纏纏綿綿到天涯的。”
莫習習搖頭：“那就不見。”
見親爸就已經足夠令人疲倦了。
陸清婉聽出了她的潛臺詞，朝她眨眨眼：“勉強忍一個晚上。”
“莫大律師前些天贏了場大官司, 可能會有些膨脹。”
“不過這都跟我們沒關系。”她強調，“所以他要是瞎指揮你幹嘛，你就當他在放屁。”
莫習習點點頭，雙手合十，配合地許了個願：“希望他少放點。”
以往那麽多頓團圓飯，基本都是因為莫大律師自持一家之主的威嚴，在飯桌上排兵布陣、指點江山，動辄“你們都要聽我的，我是為了你們着想”，才導致不歡而散。
但莫律師本人并不這樣覺得，下次再聚，依舊忍不住安排他人人生。
“寶貝，”陸清婉笑得歪倒在方向盤上，“媽媽保證幫你實現這個願望。”
.
到了餐廳。
服務員領着莫習習和陸清婉進包廂，沙發區坐着西裝革履的莫禮明。
莫律師正跟律所開會，看見她們，便微微點頭，擡手指了指桌上，示意兩人先吃。
陸清婉當然不會跟他客氣，牽着莫習習坐過去，邊吃邊閑聊。
“習習寶貝這周末打算去哪玩？”
“還沒決定，看小艾她們想去哪吧。”
“你們倒是黏得緊。媽媽過幾天要去趟倫敦，寶貝要不要請假陪媽媽去？順便還能去看看顧音。你們還有聯絡嗎？”
“有空的話會視頻聊天，不過她那網不太好。”
“上次柏林戲劇節，媽媽還看到她和同學在當志願者。”
“嗯，她跟我說過，想去皇家戲劇學院。”
“難怪……”
“在聊什麽？”莫禮明結束會議，坐在莫習習旁邊，插入二人的閑聊。
莫習習沒說話。
陸清婉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說：“聊你不懂的藝術。”
莫禮明：“……”
他嘴角僵硬一瞬，當做沒聽見，給沉默的女兒舀了碗海鮮菌湯：“多喝點這個，對身體好。”
莫習習“哦”了聲，接過去，放在一邊。
莫禮明接着給自己舀了碗，又問：“聽葉竹芸說，你們過段時間要開家長會，是不是快期中考了？”
莫習習：“……”
她張了張嘴，想告訴他已經考完了。
成績也出來了，他女兒考了倒數第二。
擡眼瞥見莫律師冷漠的側臉，又覺得沒必要。
他只是例行問詢，并不關心結果。
就像他提及家長會，但從來不會思考該不該去參加一樣。
只是順口一提。
告訴他，也只是嘴上批評幾句，說點毫無意義的廢話。夫妻倆再就此吵一架，互相指責孩子教育問題。再翻翻舊賬，互罵拖累。
吵完後，便各奔東西。
不會有任何改變。
莫習習收回視線，垂下眼，“嗯”了聲。
莫禮明：“準備得怎麽樣？有把握嗎？”
莫習習沉默一會兒，夾了顆蔬菜丸子，說：“正常發揮吧。”
“所謂正常發揮……”莫禮明喝了口湯，接着說，“我記得，你這幾年在國內的成績都不太理想。”
莫習習點頭：“差不多。”
“我覺得有必要給你安排幾個家教老師，把成績提上去。” 莫禮明看了她一眼，“将來也方便申請哈佛。”
莫習習咽下蔬菜丸子，慢吞吞地說：“我覺得，不太需要。”
莫禮明：“怎麽不需要？”
“你現在這個樣子，将來哪也去不了。”
“就算有我的推薦，到時候公布你的中學表現，全家都會跟着丢臉。”
“你初中跟周家那小子混了兩年，最後半年才有點努力的樣子，才勉強讀了個三中。”
莫禮明皺起眉：“高中還打算這樣？”
莫習習：“……”
她張了張嘴，想提醒他自己并沒有去哈佛的打算。
想了想，以莫律師唯我獨尊的膨脹态度，只是浪費口水。
便作罷。
慢吞吞地咬着炒蘆筍，當做沒聽到。
“你又抽什麽風？”陸清婉忍不住，睨了莫禮明一眼，“現在還早，想那麽遠幹嘛？”
“嫌哈佛丢你莫家的臉，那就去布朗。”
“我的寶貝女兒，只要活得開心快樂就行，哪來那麽多事要努力。”
她說着，給莫t習習夾了顆蔬菜丸子。
“然後布朗畢業了跟你一樣随便挂個設計師名頭混日子？”莫禮明放下筷子，看着她，“像什麽樣子？”
陸清婉：“你是挺像樣子。”
“學習泡妞兩不誤，差點兒集齊全球圖鑒。”
她輕哼了聲：“結果中年失節，栽一個小女生頭上，又沒膽子抛棄家族，活得越發敗絮其中。”
“陸清婉，需要我幫你回憶你的那些破事嗎？”
“誰破事能有你多？”
“前些天那個小男生成年了嗎？”
“人家只是臉嫩，不像你體虛、顯老、不中看。”
兩人說着說着，成功吵了起來，開始互揭其短。
莫習習：“……”該來的總歸要來。
她平靜地咽下最後一口炒蘆筍。
然後放下筷子。
“我吃飽了，爸，媽，再見。”
說完，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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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習習走出包廂，背抵着牆。
大概是門沒關緊，裏間的争吵聲還是不時傳進耳朵。
“當着孩子面說這些，你是不是瘋了？”
“你怎麽教孩子的？”
“你怎麽有臉問我？你真正關心過孩子嗎？孩子上個月生病，你過問過一句？”
“你不是也沒回來？”
“我當時在忙時裝周。”
有女侍者過來，柔聲問她是否需要幫忙。
莫習習搖了搖頭，回答：“我出來喘口氣。”
女侍者沖她溫婉一笑，禮貌走開了。
莫習習轉身看了眼包廂，長籲一口氣，決定打車回去。
“咔噠——”
旁邊包廂的門忽然打開了。
周寧軒從裏面走出來，肩上挂着她的書包。
“你怎麽來了？”莫習習有些懵，“不是說不用……”
周寧軒低唔了聲，說：“習慣了。”
莫習習：“……行吧。”
“回家？”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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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點，車流擁擠，路上排起的長龍半天也不見得能挪一下。
這種時候坐公交回去反而更方便。
從商場出來，穿過一條馬路到對面公交站，就有一路公交直達香山莊園。
等待區間也還好，五六分鐘。
莫習習和周寧軒走到路口，綠燈只剩下幾秒。
莫習習不想跑，站在路邊等下一趟。
餘光瞥見旁邊有家7-11。
一只流浪貓躺在招牌下邊，腦袋和軀幹彎成一個圓盤，在曬月亮。尾巴一甩一甩的，好不悠哉。
渾身白色的毛發在燈箱的照耀下，蓬松柔順又漂亮。
看起來，就很好撸。
莫習習直勾勾地望着，伸手拽了拽周寧軒的衣角：“你剛剛吃飽了嗎？”
沒等他回答，又說：“請你逛便利店。”
周寧軒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眉梢挑了下：“請我？”
“請你和貓貓。”莫習習從善如流改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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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進店裏。
值班的是兩個妹子，聽見門口的風鈴響，下意識喊了聲“歡迎光臨”。
莫習習直奔寵物零食區，挑了凍幹雞胸肉和小魚幹，接着問收銀員小姐姐要了一次性餐盒。
随手開了瓶櫃臺邊的礦泉水，吞了粒過敏藥。
周寧軒拿着一盒巧克力回收銀臺，看了眼她懷裏的貓咪零食：“你不餓？”
莫習習搖了搖頭。
也覺着有些奇怪，明明沒吃多少東西。
她想了想，猜測：“可能是氣飽了。”
周寧軒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結了賬，把巧克力塞進她書包。
兩人走出便利店。
門口的白貓伸了個懶腰，改為仰躺着沐浴月光。
聽到動靜，擡起腦袋瞅了莫習習和周寧軒一眼，懶洋洋地喵了聲，又躺回去。
莫習習蹲下身，将雞胸肉撕碎了，和小魚幹一起，倒進一次性餐盒。
白貓聞着味兒起身了，慢悠悠地踩着貓步，繞着她的腿轉了兩圈。
“喵~”
聲音有些嗲。
莫習習笑着摸摸它的腦袋：“行了，你已經付過賬了，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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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貓，兩人回到公交站等車。
正是擁堵時段，選擇公交出行的人也多。
莫習習她們坐的這趟323路是主城區環線，下車的多上車的也多，空位轉瞬即逝。
莫習習和周寧軒上了車，随波逐流到了車後門那。
沒有空位，只能站在車裏。
莫習習身高不算矮，但到底還沒徹底抽條，滿打滿算也就是160，只能勉強夠住拉環。
車一發動，就随車搖擺。
司機一變速，也跟着前俯後仰的，一不小心還會撞到人或踩到人。
莫習習站在車後門的立牌旁邊，前面被周寧軒擋着，隔開了擁擠的乘客群。
公交一路晃蕩着晃蕩着，她開始犯起困，腦袋一點一點的。
到了紅綠燈，司機一個急剎。
莫習習呵欠打到一半，手沒抓穩，脫了拉環徑直往前栽。
摔進周寧軒懷裏，腦門砸他肩上。
她摸了摸額頭，感嘆：“你骨頭好硬。”
周寧軒看了她一眼：“下次換個地方撞。”
重新調整了姿勢，拉過她的手，環自己腰上：“抱好。”
莫習習徹底脫離了拉環，靠在他身前。
鼻息間是一陣好聞的青檸味道。
她怔了怔，反應過來應該是柔順劑的香味。
公交車裏人挨着人，充斥着叽叽喳喳的吵鬧聲。
“我爸媽又去過二人蜜月了，說是追什麽極光。把我扔家裏自生自滅，這幾天都要靠外賣活着。”
“爸爸爸爸，我還有兩站就到家了，小龍蝦好了嗎？”
“嗷嗷嗷爸爸我最喜歡你了！”
“哎呀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媽你不用來看我，我朋友陪我去醫院看了。”
嘈雜又喧嚣。
莫習習被圈在周寧軒身前，安靜地聽着。
“周寧軒。”她忽然開口道。
周寧軒低頭看着她。
莫習習張了張嘴，想說謝謝。
謝謝你，沒有覺得病秧子的我是個拖累。
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
謝謝你，一直在。
又覺得相較于這麽多年的陪伴和照顧，這一聲“謝謝”太輕了。
輕飄飄的，讓她說不出口。
“我們要是就這樣睡着了，會不會被拉去終點站又拉回來啊？”她換了話題。
“小艾有次一個人在地鐵上睡着了，就坐了兩圈。”
“我和林默在商場等她，還以為是地鐵堵了。”
頭頂響起一聲低笑。
周寧軒垂眼看着她，嗯了聲，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睡吧，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