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別怕
晚11點半。
莫習習吃完了周寧軒放書包裏的巧克力和牛奶餅幹, 依舊沒什麽困意。
解鎖手機，頁面還停在陸女士的聊天框。
-寶貝，別把你爸的話放心上。想做什麽做什麽, 開心就行
-媽媽永遠支持你，永遠愛你
-飛吻.gif
陸女士一如既往在跟老公吵完架後, 想起了中途離場的女兒。
緊挨着她聊天框的下一位, 是她老公。
-你的年紀已經不小了, 好好想想你到底想做什麽，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怎樣過這一生。
-別學你媽。
莫律師也是始終如一, 初心不改。
就連最後的結束詞，都跟以往一模一樣。
四個字, 一個标點符號。
言簡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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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知道“別學你媽”的下一句, 是不是“學學你爸”。
他沒發出來，莫習習也就當沒看懂。
退出聊天頁面，最新的消息來自七班的“學海泛舟第一小分隊”。
從莫習習熄燈上床到現在, 兩小時不到。小群裏的消息已經累積到了99+，還不見停。
楊可艾正在群裏分享她新鮮出爐的CP人設草圖。
獨自一人嗑生嗑死, 洋洋灑灑就是百八十條的彩虹屁。
姜承望見縫插針嘴賤兩句。
其他人都沒說話，大概是睡了。
莫習習從頭翻到尾，花了快十分鐘。
兩個人還在那掰扯“人設圖的手指太長了不像正常人”的問題。
[mxx]：姐妹, 不困嗎？
楊可艾回得很快。
-姐妹，你困了？
[mxx]：沒
[yka]：那你要陪我嗑cp嗎？
[yka]：算了，還是我陪你玩游戲吧
[yka]：農藥玩嗎？
莫習習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在輸入框鍵入。
-可以是可以, 不過我上次用周寧軒的號玩，輸了。
剛發出去。
姜承望很快冒了頭。
-上次！
-果然是你……
-爾康崩潰.gif
莫習習：“？？？”
正要問他發什麽病。
楊可艾直接叭叭叭把人罵回去了。
[yka]：姜狗閉嘴, 沒你說話的份兒
姜承望倒是毫不氣餒，又發出了三排吃雞的邀請。
[jcw]：農藥得等寧哥有空，吃雞老子一個人就能帶飛全場
[yka]：請不要把團隊的成果當成自己的業績，勸你回憶回憶吃了我多少次急救包
[mxx]t：可以，我前陣子玩過，APP還沒删
[jcw]：沖沖沖，三排走起！
[znx]：四排。
.
周末很快過去。
周一，上完語文課，柳蓉宣布了即将召開家長會的噩耗。
“就在周五下午，全年級統一召開。年級組已經給家長發了短信通知，有沒看到的你們今天回去記得跟爸媽說一聲。”
柳蓉強調：“家長會一個學期就開一次，務必重視。”
話音剛落，班裏一片哀嚎。
“要死了要死了……”
“誰來重視一下我，我的生命也只有一次，我媽開完家長會就會讓它歸零。”
“我的狗就是我的家人，它能參加嗎？”
“還選什麽周五啊，幹脆就今下午得了，早死早超生，一次性搞死我吧！”
“我爸不會讓我活到周六了。”
柳蓉見大家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好氣又好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家長會的事，我考前就給你們打過預防針了。”
“現在後悔已經沒用了，争取以後好好表現吧。”
班上情緒低迷，她也沒忍心繼續潑冷水，象征性地安撫了一句：“大家換個思路，幸好是在期中開，要是換成期末，整個假期都涼了。”
然後在上課鈴聲中匆匆離去。
.
七班人的萎靡情緒一直持續到下午。
楊可艾神情悲戚，午休前還在反複念叨：“為什麽我考前300的時候不開……”
莫習習沒什麽感覺。
去年這時候，她在醫院住院，莫大律師和陸女士遠程視頻慰問，彼此都沒想起家長會的事。
今年莫大律師已經奔赴美利堅，陸女士雖然還在國內，也大概率不會關注她。
莫習習心裏這樣想，在收到陸女士消息時還是有些糾結。
-寶貝，媽媽倫敦的行程改到周末了
-要不要和媽媽一起去玩呀
莫習習看着聊天頁面，有些猶豫。
-不用啦，媽媽你去吧
遲疑了幾秒，接着在輸入框鍵入。
-媽媽，那你這周有什麽事嗎？
陸女士隔了兩分鐘才回。
-跟你宋阿姨約了過兩天去海城音樂節。
-寶貝有什麽事嗎？
莫習習還沒回複，陸女士又發來一句。
-寶貝的事是第一位的，媽媽随時可以爽約
莫習習抿着唇，看了眼斜後座。
顧骁正趴在桌上補覺。
姜承望在他旁邊嚎得跟世界末日來了似的，他也巋然不動。
顯而易見，宋阿姨也是不會來參加家長會的。
她不再猶豫。
[mxx]：我沒事
[mxx]：媽媽你和宋阿姨去玩吧
[lqw]：行吧，那寶貝你有什麽事需要媽媽的要和媽媽說哦
[lqw]：媽媽永遠愛你
[lqw]：飛吻.gif
[mxx]：嗯.gif
發完表情包，莫習習按黑手機塞進桌肚。
午休鈴響了，班裏還沒消停下來。
姜承望帶着後排人敲着桌子奏哀樂，齊唱“小白菜地裏黃”。
巡察紀律的法海聞聲而來，站在門口厲聲罵：“午休不睡覺是要翻天啊？”
“在樓下就聽到你們班吵了。”
“你們不睡別人還要休息，睡不着就給我下去跑操！”
班裏又恢複了寧靜。
.
臨近放學。
姜承望呼朋引伴，要去吃火鍋。
自從上周五成績出來後，大家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沒胃口。”楊可艾擺了擺手，“今晚就要跟家裏說家長會的事了。”
姜承望：“所以才更要吃頓好的！”
“我還沒給我爸看成績單呢，看了就是一頓毒打。”
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挨打之前，先把斷頭飯吃了。”
楊可艾：“這也太不吉利了。”
“而且上周五才吃完火鍋，膩不膩啊。”
小學雞們僵持不下。
莫習習也沒想好晚上吃什麽，索性加入話題：“我請吧。”
“燒烤怎麽樣？”
她搬出倒數第二的名頭：“怎麽說也前進了一名，還是要慶祝一下。”
楊可艾問：“去哪家？”
莫習習想了想，看向後座的周寧軒：“你前天帶的烤苕皮是哪家的？”
上周六，她因為“家庭團圓飯”的影響，宅在家裏沒出門，點了外賣也沒吃幾口。
周寧軒晚上過來打游戲，打包了燒烤和甜點作為網費。
她被孜然味誘惑，吃了好幾塊芝士玉米和烤苕皮。
“寧哥，你居然背着兄弟吃獨食！”周寧軒還沒說話，姜承望先崩潰了。
“我找你打游戲你都說沒空，結果偷偷去吃了燒烤！”
他高聲質問：“還是不是兄弟了！”
“裴文海老師請客，你想去？”周寧軒瞥了他一眼，“下次叫你。”
姜承望：“……寧哥對不起，這種時候你可以忘了兄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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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請客的店在滬中附近，離三中有一段距離。
莫習習提前訂了座，到店裏時剛好排到。
燒烤店開在江邊，是一個獨立小院。古色古香的建築，搭配唐制花燈。
莫習習訂的位置靠江。
晚風沿江吹來，燈籠也跟着搖搖晃晃，在桌上留下錯落的光影。
粗俗如姜承望，忍不住感嘆：“語文老師喜歡的店，果然很典雅、複古。”
“不過寧哥，法海為什麽要請你吃飯啊？”他又問。
被楊可艾塞了一嘴烤餅：“吃飯就吃飯，不要提影響食欲的話題。”
芝士玉米還在烤，莫習習慢吞吞地挑烤苕皮遺漏的魚腥草，也有些好奇。
她拽了拽身邊人的袖子：“這是法海有求于你的後續嗎？”
周寧軒把另一份幹淨的烤苕皮挪到她桌前，唔了聲：“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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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班長沈譯挨個确認家長會消息。
七班人喪着臉，也不敢瞞報，老老實實交了名單上去。
“莫習習，楊可艾，你們是哪個家長來？”沈譯很快問過來。
楊可艾：“我爸媽還在讨論，大概率兩個都會來。”
莫習習有些糾結。
目前為止，所有人的家長都會出席。顧骁今天還沒來學校，不清楚回答。
如果全班只有她和顧骁的家長缺席，畫面應該挺尴尬的。
如果顧骁他爸或者他媽來了，只有她家沒人來，也會很尴尬。
“莫習習，你呢？”沈譯還站在旁邊，等她的回答。
莫習習抿起唇，有些遲疑。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平淡的男聲：“班長。”
“我家裏沒空，來不了。”周寧軒說。
沈譯皺起眉：“班主任說了，家長必須到場。實在來不了的，放學後去辦公室找她說明情況。”
周寧軒沒什麽反應，聲音依舊平淡：“哦。”
莫習習緊随其後：“班長，我家裏也沒空。”
沈譯：“……”
上課鈴響了。
他沒再往下問，扔下一句：“你們兩個記得去找班主任。”
周寧軒低下頭，繼續玩手機。
法海踩着鈴聲，出現在教室門口：“吵什麽吵，沒聽到打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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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
七班唯二缺席家長會的兩人，出現在生物教研組。
柳蓉正在電腦前安排家長會的位置。
她已經從班長手裏拿到了名單，看着他們，有些無奈：“一學期只有一次，真的抽不出空來嗎？”
“如果是因為成績，老師會幫你們解釋的。”
“三中不會唯成績論，我已經跟年級組申請取消了學生代表發言。家長會的目的是為了和家長溝通交流，也給所有家長一個彼此交流的機會，讓他們知道你們在學校裏是什麽樣子。”
“在老師看來，你們就是我最好的學生。”
柳蓉說得很認真：“所以老師想知道，你們的父母對你們有什麽樣的期待。”
莫習習垂着眼，捏了捏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父母，對她好像沒有任何期待。
也并不好奇她在學校裏是什麽樣子。
“老師，我爸在國外，我媽這周要去海城，實在來不了。”周寧軒站在她旁邊，聲音平靜又淡然。
柳蓉看向他：“一點空也沒有？”
周寧軒回答：“沒有。”
柳蓉：“……”
周寧軒：“……”
師生二人就這樣對視着，誰也沒開口。
莫習習站在旁邊，像個局外人。
“老師，”她鼓起勇氣，“其實我也可以代表我的家長參加的。”
柳蓉：“……”
旁邊傳來一聲低笑。
柳蓉也被逗笑了，僵硬的氛圍消弭于無形。
“算了，”她嘆了口氣，揮手道，“你們回去吧。”
“老師保持原來的态度，也會保留你們家長的位置。”
她認真地看着兩人：“希望周五能看到他們。”
莫習習怔愣幾秒，憋出來一句“老師再見”，匆匆離開。
周寧軒還是那幅淡然又無所謂的樣子，下樓梯時還扯了下莫習習的手腕，以防她踩空。
兩人走到拐角。
“周寧軒。”莫習習忽然喊了聲。
在她的印象裏，沈阿姨對周寧軒的一切問題都很重視。周爸爸長期在t歐洲出差，她為了不讓周寧軒一個人在家，也很少過去。
周寧軒成績不好，基本都在倒數游走，他親哥卻是典型的“別人家孩子”。
親兄弟對比懸殊，總會有鄰居閑聊時說點什麽。
沈阿姨每每聽到，都會為了小兒子據理力争。
這樣的家長，會因為什麽理由不來參加家長會？
莫習習仰起臉看着周寧軒，帶着幾分遲疑：“沈阿姨真的沒空嗎？”
周寧軒“嗯”了聲，迎着她的目光，淡聲道：“她抽獎中了兩張音樂節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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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家長會在午休後準時召開。
柳蓉叫了班長和學委去禮堂幫忙，又點了幾個學生，負責在校門口接引。
“姜承望、楊可艾，你們倆話痨，去校門口給家長帶路吧。”
“記得去超市買箱水。”
她的視線掠過後排，頓了頓：“周寧軒，莫習習，你們也一起。”
四個難兄難友，齊聚校門口。
姜承望舉着班牌，了無生趣：“話痨有錯嗎？話痨就要當迎賓嗎？”
“你這叫活該，”楊可艾白了他一眼，“倒黴的是我和習習，明明一直很安靜。”
姜承望沒接茬，又嘆了口氣：“我還想說在教室裏看電影的，還跟班長說了找片子。”
楊可艾：“那他們估計都開始看了，反正蓉媽沒空搭理我們。”
莫習習還在發呆，冷不丁問：“要看什麽電影？”
一輛暗粉色蘭博基尼停在四人跟前。
車窗降下，露出女士精致的側臉。
姜承望第一時間招呼道：“宋阿姨下午好。”
宋瑤從車上下來，摘下墨鏡，朝幾人笑了笑：“你們好，顧骁不在嗎？”
姜承望遞了瓶水：“顧骁在教室呢，我們被蓉媽點了當迎賓。”
楊可艾接着說：“阿姨您直接去禮堂簽到就好了，我帶您過去。”
宋瑤點點頭，看見旁邊的莫習習：“習習，你怎麽沒和你媽媽說家長會的事啊？我昨天跟她聊起來她還不知道。”
“不然還能一起過來。”她遺憾道。
莫習習怔了怔：“我感覺音樂節比較重要。”
“這樣啊。”宋瑤又笑了笑，跟着楊可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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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會要開一下午，學生們獲得了短暫的自由。
莫習習她們回教學樓時，大部分班級都關了門拉了窗簾，在放電影。
七班還在争論電影類型，只開了投影儀。
最後是楊可艾憑借文體委員的身份，一錘定音，點開了一部新上的恐怖片。
“楊小妹你有病吧，這麽多人看什麽鬼片！”姜承望不滿道。
楊可艾不以為然：“這樣才刺激啊，你不會是害怕吧？”
“誰，誰害怕了。”姜承望反駁道，“我是怕你看了晚上做噩夢亂叫，吵醒老子……”
“那就閉嘴，我不做噩夢。”楊可艾打斷他，按下播放鍵。
莫習習她們“迎賓”的工夫，班裏人已經布置好了座椅。
桌子統一往前面推，椅子拖出來，模仿電影院的排列，并成三排。
莫習習四人“勞苦功高”，被請上了第三排中間的最佳觀影位。
為了保證學生的午休質量，三中的窗簾遮光性極好。一旦拉上，半點光也透不進來。
随着電影前奏響起，楊可艾拉下最後一面窗簾。
教室裏一片漆黑，只有幕布有點微光。
莫習習看着楊可艾踩着詭異又低沉的背景音，貓着腰朝她走來。
投影的冷光映在她臉上，光怪陸離，陰晴不定。
楊可艾渾然不覺，還在興奮地給莫習習安利：“我CP在裏面演警察，扮相絕了。”
莫習習：“……是，是嗎？”
“真的很好看，我待會兒指給你看。”楊可艾接着強調。
莫習習拍了拍亂跳的胸口，強撐着笑：“不，不用麻煩了。”
電影開場是在深夜的一片亂葬崗。
亂葬崗無人打理，雜草叢生，都要齊腰。
四個學生裝扮的年輕人在墳頭玩筆仙，閉眼默念咒語。
她們身後，一個豁了口的棺材從雜草間慢慢立起來。
四個學生轉身看向鏡頭，面無表情。臉上撲了一層厚厚的粉，像是死人的殓妝……
“啊啊啊啊啊！”
“媽呀我不敢看了……”
“我艹活人穿壽衣啊！”
尖叫聲此起彼伏，男高音女高音混在一塊。
莫習習心下一緊，閉着眼睛，發出無聲的尖叫。
後背猛地撞上椅背，雙手無意識地亂抓，反被人抓住了手腕。
“周，周寧軒？”她顫聲問。
周寧軒的聲音很輕，似乎被吓到了：“是我。”
“你，你是不是在抖？”莫習習小聲道。
“……嗯。”
“你很，很害怕嗎？”
“……嗯，害怕。”
“別，別怕，閉上眼睛就好了。”莫習習細聲細氣地說。
手慢慢往上擡，摸索着捂住他的耳朵：“也不要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