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幾分鐘過去,暴風雨更加猛烈,宛如巨大的瀑布,不斷沖刷着車窗。
呼嘯的風雨聲震耳欲聾,濃重的冷氣和嗆人的泥土被阻隔在外,黑壓壓的雲層令人壓抑沉悶。
進了車後,江岫白的體溫被暖流環繞,僵硬的指尖漸漸恢複知覺。
這麽惡劣的天氣,如果沒有隋宴,他今晚可能要遭不小的罪。
隋宴翹着腿,裝作無聊地翻閱雜志,實際則在暗中觀察江岫白。
外面又黑又模糊,也不知道扭着脖子有什麽可看的?
随手打開保溫箱,他掏了又掏,發現裏面只有紅酒和香槟。江岫白不能喝涼的,過去他車內時常備着熱飲。
“你餓不餓?我想去買點吃的。”
隋宴搜索導航,發現附近兩公裏有家便利店。江岫白唇色淡得吓人,看來凍得不輕。
“不用,謝謝。”
江岫白攏緊羊毛毯,開始糾結要不要帶回家幫隋宴洗幹淨。毯子已經髒了,不洗沒禮貌,清洗的話估計又得和隋宴産生交集。
“毯子被我沾上了泥,回家洗完我給你送去。”在公交站吸了涼氣,此時胃痛與頭痛交織,他倒抽一口氣,靠在車窗前輕輕阖眼。
隋宴看不見江岫白的表情,但能察覺到他身體不舒服,眉頭一皺:“你是不是生病了。”
“沒。”江岫白聲線平靜。
隋宴着急地探過身想看看,又在中途愣住。以他和江岫白的路人關系,突如其來的關心只會讓江岫白感到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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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江岫白那麽對他,他才不要心疼對方。
“老陳,左拐後在那家便利店停一下。”
司機點頭:“您要買什麽東西嗎?外面雨太大,我去給您買。”
“我要——”覺得麻煩,隋宴道:“我去吧,你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麽。”
車停後,他頂着暴雨飛快舉傘跑進便利店。雖然已是晚上,裏面的東西還算全。隋宴仔細找了找,挑了兩灌江岫白愛喝的牛乳燕麥粥加熱後匆匆折回。
雨勢太大,隋宴撣了撣濕了的發絲,将粥遞給江岫白:“分你一罐。”
江岫白擡眸看了眼,神色閃過一抹難以言說的酸澀。
隋宴當年追他的時候,車內常給他備着這個牌子的粥。拼命遮住眼底的黯淡與落寞,他輕輕接過:“謝謝,多少錢我轉你,還有搭車費。”
隋宴嘴角微擡,被江岫白氣笑。
果然,還是原廠制造的冰疙瘩,永遠将別人的善意拒之門外。他追江岫白那會兒遲遲看不到希望的曙光,郁悶好久。
不過轉念一想,隋宴挑眉:“行,那你加我微信吧。”
江岫白淡淡提醒:“微信收款碼給我就行。”
隋宴被氣得快要吐血:“好歹我也算幫過你,加個微信你都不願意?”
江岫白細白的手指輕輕掀開粥蓋,嘗了一小口:“盧米修是男是女?”
隋宴一怔,脫口而出:“公…男的。”
江岫白輕聲細語:“我怕盧米修介意,從不添加已婚人士。”
隋宴眉宇緊鎖,張了張唇。
“算了。”
“我其實也沒想加你。”
回市區的路程不算短,江岫白喝完粥,裹着毯子睡着了。趁這個時間,隋宴終于能正大光明地打量江岫白。
體溫恢複的緣故,江岫白臉頰兩側透着淡淡的血色,如雪的肌膚光滑細膩,淺眉如畫,還是隋宴心目中最驚豔的模樣。
“太瘦了。”
隋宴目光落在江岫白纖細的鎖骨上,卻突然注意到前方充滿探究的視線。
司機被抓包,連忙将注意力收回。
隋宴作賊心虛:“他身上有蟲子,我幫他捉一捉。”
回到市區後,雨基本停了。
江岫白拒絕了隋宴送他回家的提議,道謝後拿着毯子離開。
沒加到微信,做了半天熱心人士的隋宴心頭湧着莫名的火氣,回家後黑着臉的模樣将搖尾求撸的盧米修吓得小心翼翼。
換掉被雨淋濕的外套,隋宴洗了個澡後走向二樓健身房宣洩心中憋屈。
舉着啞鈴,他透過明亮幹淨的玻璃窗欣賞着自己健碩勻稱的身材。
隋宴始終不明白,他身材好顏值高活兒也不賴,江岫白怎麽就不能好好珍惜他呢?
還是說,他有什麽不自知的毛病?
…
暴雨過後,海市迎來一周的好天氣。
江岫白照舊将羊毛毯送到前臺,不過這次他被工作人員叫住。
“先生,我們小隋總交代,需要您等他一會兒,他馬上下來。”
江岫白沒加猶豫:“抱歉,我還有事。麻煩您轉達給隋總。”說完,腳步匆匆地離開。
今天是周四,同上周一般,他來到張臣的咖啡廳。在和服務生詢問是否有遺落的筆記本時,張臣驚喜地走來。
“我等了你一周,你終于來了。”
江岫白從張臣手裏接過筆記本,從容道:“最近比較忙。”
張臣讓咖啡師煮了兩杯咖啡,邀請江岫白去他精心布置的後院兒單獨坐坐。
“我先跟你道個歉,那天我不小心翻到你的讀書筆記,沒承想看入了迷。”
“我有很多讀者,但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能真正讀懂我想表達的東西。”
“當然,或許有,只是我沒福氣遇到。可碰見你,真的令我非常開心。”
江岫白淡淡勾唇:“有幸與這本書的作者聊天,我也很開心。”
這天下午,兩人聊了許久。對于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張臣帶着莫名的好感。尤其是對方的氣質令他很熟悉,在某些事上兩人總能找到共鳴,意外地合拍。
傍晚,江岫白從咖啡廳離開,同時也拿到了張臣的聯系方式。張臣邀請他,下周如果有時間,一起去餐廳吃頓飯。
回到公寓,江岫白收到陳黎的消息。晚上公司和新麗傳媒談合作,需要幾位唱歌的藝人,讓他準時在私人會所等大家。
江岫白借口身體不舒服拒絕,思考怎麽盡快跟公司解約。
他在大二那年參加太陽娛樂的選秀,一眼被總監挑中成為太陽娛樂旗下藝人。本以為星途會璀璨順利,不料公司在簽約前的承諾全部作廢,不但沒給他約定的電影資源,還強迫他和其他人組隊,從事他不感興趣的演唱行業。他唱歌雖然不錯,但更鐘情于演戲。
将合同找出來,江岫白被天價違約金難倒。除非他找到願意幫他賠償的新公司,否則還要繼續在太陽娛樂待三年。
但他總這麽拒絕陪酒,早晚會惹怒公司高層,陳黎再添油加醋,很難不重蹈當年覆轍。
過度的憂思令江岫白胃痛加重,他吞了兩片藥,躺在沙發上呆呆望着天花板。
過去他胃痛,隋宴都會親自下廚給他做養胃的藥膳,也是認識隋宴後,他才知道喝粥是不能養胃的。
他其實不太能理解隋家那麽多傭人,為什麽隋宴非要親手給他煮。但經歷過那晚後,他似乎明白了隋宴的想法。
隋宴是不是經常因為自己生悶氣?他不去和解,隋宴只能默默消化。
胃裏的東西消化不掉,絞得江岫白想吐。他撐着身來到衛生間,看着鏡子裏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後背冒着虛汗。
他得趕緊找位中醫将身體調好,再這樣下去,真怕自己哪天沒了。
夜晚的公寓,靜得可怕。
江岫白裹着被子,夢中呓語:“隋宴…”
…
賽馬場,隋宴跳下馬,接過孟卿遞給他的名片。
“我表舅祖上世代學醫,自己又是退休的院長,現在不出診了。但你需要,就是打聲招呼的事。”
隋宴揣進口袋:“謝了,我跟表舅聯系。”
孟卿好奇地問:“你生病了?”
“沒。”隋宴摘下頭盔和護腿,“我朋友身體不好,給他找的。”
孟卿來了興致:“男的女的?”據他所知,隋宴很少對人這麽上心。
“男的。”隋宴褪下手套,想同孟卿要根煙,又忍下煙瘾:“普通朋友。”
孟卿眯起眸:“我有說你們關系特殊嗎?感覺你有點心虛。”
隋宴瞪他一眼:“滾蛋,別跟我玩文字游戲。”
孟卿不依不饒:“說說呗,誰啊?我認識嗎?”
隋宴慵懶地端起一杯水倚在馬背前:“關你屁事。”
孟卿賤兮兮道:“不說也無所謂,我要想知道是誰,問我表舅就行。”
隋宴擡起長腿作勢踹他一腳:“八卦。”
孟卿不懷好意地笑了下,摟着他離開馬場:“老板給咱們留了酒,晚上給你介紹位新朋友。他爹不久前當了一把手,對你的新項目有幫助。”
“謝了。”
…
穿過寬敞的庭院,隋宴百無聊賴地打量着這家俱樂部的風景。從假山瀑布旁的咖啡廳經過時,他突然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見隋宴停下腳步,孟卿問:“怎麽了?有熟人?”
望着與張臣談笑風生的江岫白,隋宴牙縫裏重重擠出幾個字:“你先走。”
孟卿猶豫了一下:“你可別沖動。”
要不是隋宴沒對象,他甚至懷疑隋宴被綠了,因為這副表情跟捉奸無異。
孟卿離開後,隋宴避着江岫白的視線,悄悄坐到他們斜後方。
不遠處,江岫白漂亮的眉眼舒緩溫和,也不知道在與張臣聊什麽,時而噙起笑,神色愉悅。
隋宴緊緊握拳,心裏極度不平衡。
哪怕是他跟江岫白談戀愛那會兒,江岫白也很少朝他這麽笑。
隋宴掩着委屈,桌上的景觀植物快要被他薅禿。
給自己送張毯子那麽避之不及,和張臣聊得倒是熱火朝天?虧他心疼江岫白身體趕緊托關系找中醫,這小沒良心的居然對別人這麽和顏悅色?
他冷睨着張臣,突然有個猜測。
張臣與江岫白是好朋友,這件事他知道。上輩子,有他這麽優秀的男人在江岫白身邊,張臣估計自慚形穢,就算心生愛慕,恐怕也不敢告白。
這一世,如果他放棄江岫白,張臣這小子豈不是會乘虛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