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與張臣敲定完試鏡的事情,已經是傍晚。從咖啡廳離開前,江岫白看見隔壁的服務生正在嘀嘀咕咕地收拾桌上的盆景。
原本堅韌俊美的黃楊也不知被誰揪得一片葉子不剩,紅木盆底下壓着幾張嶄新的鈔票。
“估計是哪家熊孩子幹的。”江岫白與張臣相視一笑:“我等您的消息。”
張臣點頭:“大概明天,我的工作室會向你們公司發出試鏡邀約。”
通過這幾天的閑聊,他得知江岫白畢業于電影學院,同時也是組合TSK的成員。
《霧時》這部電影本就是他弟弟的自傳,江岫白又與對方的氣質形象如此貼合,對于書的理解也很獨到透徹,如果試鏡效果不錯,能加入劇組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江岫白心中藏着些顧慮,與張臣分別前還是将對方喊住,神色擔憂:“張導,溝通過程中,我們公司可能會有些難搞,您有問題随時跟我聯系。”
張臣含笑:“你放心吧,我會盡力争取。”
江岫白眉眼舒展:“謝謝張導。”
…
第二天,江岫白果然接到公司消息,讓他去總監辦公室談一談試鏡《霧時》的事。
總監叫張輝,是當年的選秀負責人。
江岫白到的時候,他正在喝茶,笑眯眯道:“岫白,我今天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江岫白點了下頭,坐在離張輝最遠的沙發上,神色如往日一般疏遠。
張輝見他冷臉也不惱,畢竟當年就是他開的空頭支票,哄騙江岫白簽約太陽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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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白,我知道你喜歡演電影。這不,今天就有個絕佳的機會。如果你試鏡成功,男主角就是你的。”張輝澆着茶寵,話鋒一轉:“不過你得先幫哥一個忙。”
江岫白看他的目光很淡:“什麽條件。”
“別說得這麽難聽。”張輝笑了,“彙豐的陳總一直特別喜歡你,過幾天我們跟他吃飯,你讓他高興了,合同就能簽了。”
江岫白臉色驟然漫起寒意:“你在威脅我。”
張輝挑眉一笑:“岫白,平心而論,你在咱們公司算是被埋沒了。如果你能被陳豐看上,還愁沒有好資源?況且我也沒強迫你跟他上床,就是吃吃飯,喝喝酒。”
不願看見張輝得逞的嘴臉,江岫白微微側頭,冷淡道:“我能參演對公司是有利的。你換成別人,張導未免願意。”
“果然。”張輝起身坐到江岫白身邊,“你們倆認識。”
江岫白沒跟張輝浪費口舌:“如果你不讓我去,我就告到王總那裏。都是生意人,錢咱們不賺,總有人賺。我如果能火,會長期替公司盈利。誰又嫌錢賺的多呢?”
“你——”張輝斂起笑,臉色陰沉:“看來這幾年你長進不少。”
江岫白神色淡漠如常:“都是張總監教的好。”
張輝又道:“你也說了,這錢誰都能賺。你信不信我随便說兩句話,就能換人試鏡。”
江岫白簡單幹脆:“你願意,張導未必願意。”
“行,你有種。”張輝沉着再三,眼中寒意一閃而過。本來他想着如果能幫陳豐搞到江岫白,算是大功一件。到時他就可以到陳豐手底下工作,不用再在太陽娛樂這個小作坊浪費時間。沒想到,江岫白居然是個硬茬。
“下周末商貿國際大廈302,《霧時》試鏡,準時參加。”
江岫白起身時眸光微斂,濃密纖長的眼睫輕輕掃下:“我會的。”
望着那抹背影,張輝露出一絲陰恻恻的笑。
…
解決完這件事,江岫白心神難得放松,随便吃了兩口飯,洗完澡躺在床上發呆。
重生後,今天是他為數不多心情不錯的時刻。但他并未像預想中的那麽滿足,做什麽事都提不起精神。按理說能參加《霧時》試鏡,算是彌補了年少時的遺憾。可他現在,并不開心。
起身來到陽臺,他發現窗外的月色格外幹淨。仰起頭,淡白的月光傾瀉而下,落在他那瘦弱颀長的身上,
他垂眸打開手機,背影清冷又寂寞。
這段時間,一直沒看見隋宴。
沒有意外,兩人今後不會再有交集了。
休整兩天,江岫白接到陳黎的電話。TSK組合即将宣布解散,公司準備幫他們辦一場告別會,并與他們聊一聊今後的發展方向。
江岫白最近沒出門,一直窩在家裏讀書。他其實很宅,沒有工作時就喜歡享受一個人的時光,或讀書喝茶,或看一部電影,從不覺得寂寞。
和隋宴戀愛後,他保持着一貫的生活方式,與之前不同的是,他看書時總會被隋宴連腳帶手的摟在懷裏。對方沒事就愛蹭蹭他,擾得他根本沉不下心做事。
但結婚三年,他已經習慣了。
就像這兩天,他坐在榻榻米上看電影,總覺得背後空落落的。
第二天下午,江岫白準時來到江景飯店,推開包廂門時,裏面一張張陌生的人臉讓他險些懷疑自己走錯房間。
張輝坐在最邊上,笑眯眯地把門撞上:“岫白來了,陳總等你很久了。”
江岫白瞬間明白自己入了張輝的圈套,神色冷滞片刻,看向張輝:“總監,我走錯房間了。”
他剛側身,兩名保镖已将門堵住。
“說什麽笑呢。”張輝朝王卿笑了笑示意,“這就是岫白,陳總想跟岫白認識很久了。”
王卿正滿臉谄笑地給陳總敬酒,一聽陳總對江岫白有意思,連忙道:“岫白,快來陪陳總喝兩杯。”
江岫白指尖驟然握緊,權衡目前形式後,被張輝催促着走向陳豐。
他如果将今晚搞砸,不光王卿會雪藏他,陳豐那邊估計也會給他使絆子。
陳豐坐在主位,銳目已将江岫白從頭到腳打量完畢,就像欣賞即将到手的獵物。
他盯上江岫白很久了,這身段這相貌,在美人拔尖的娛樂圈,也非俗物。
“我不知道今天要陪陳總喝酒。”江岫白拿起紅酒,聲音一貫清冷:“最近我身體不舒服,剛去疾控查完,正等待結果。陳總不嫌棄的話,我敬您一杯。”
聽見疾控二字,陳豐臉色瞬間陰冷下來,甚至興師問罪般地睨了眼張輝,将酒杯重重撂在桌上。
他們這種人雖然愛玩,但更注重幹淨。
王卿臉色一白,惡狠狠瞪着張輝:“你他媽的怎麽辦事的?”
張輝啞口無言:“我——”
江岫白幫陳豐倒酒:“陳總,我敬您。”随後,将一杯紅酒一飲而盡。
喝得太猛,不熟悉酒性的江岫白咳了一下,眼尾瞬間凝起一層霧氣,幾滴紅酒不小心沾上纖長白皙的頸前,異常鮮豔奪目。
陳豐看得口澀,奈何又吃不到,只能作罷。為了緩和壓抑的氛圍,張輝連忙嚷嚷:“岫白,快給陳總唱首歌。”
江岫白沒推脫,扶着桌椅站到衆人面前。
接下來的酒桌上,靡費香豔,無數名貴的紅酒被端上桌,供陳豐挑選。為了讨陳豐開心,王卿将公司其他的藝人叫來,大家使用渾身解數,才博得陳豐露出笑臉。
可雖如此,陳豐注意力依舊在唱歌的江岫白身上。
江岫白的嗓子已經啞得厲害。被張輝逼着又喝了幾杯酒,胃裏的東西被刺激得不斷向上冒,攪得他疼痛難忍,到最後,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衛生間,吐得昏天黑天。
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幹,他蹲在馬桶前眼神冰冷空洞,思考自己重來這一世究竟是為了什麽。
這麽看,一點意思都沒有。
這時,孟卿碰巧走進衛生間,當看見江岫白狼狽地癱坐在洗手臺前時,好奇留意一眼。
這人好像是太陽娛樂那個灑了隋宴一身酒的小明星。看這副醉醺醺的模樣,應該喝了不少酒。
晚上十點,酒席勉強結束。
江岫白吐了不少,眼下倒清醒幾分。酒店在江邊,夜裏起了不小的海浪。沿着岸邊,他步履沉重,最終停在橋側,凝望着洶湧的江水,思緒飄渺。
微信與短信相繼彈出。
一條是來自張輝的威脅,一條則是一個陌生號碼。
[岫白,舅舅想你了。]
胃裏的惡心不斷翻湧,想到舅舅那個人,江岫白難以控制地幹嘔,頭疼欲裂。
他好像發燒了,這麽冷的天額頭卻是滾燙的。但他不想這麽早回家。
目光慢吞吞地望着江水,他越過圍欄,沿着臺階下去朝堤岸靠近。
奔騰叫嚣的江水不斷擊打着白石臺階,濺在江岫白的衣服上。
他再也撐不住精神,無力地将頭枕在腿前。
江面漩渦重重,浪花激蕩。
張輝的威脅辱罵不斷提醒着江岫白今晚的事。
他面色蒼白,呼吸随之急促。
另一邊,孟卿結束酒席與隋宴通着電話。
“今天我請張董吃了飯,他們家那塊地你如果真的看上了,還是要拿出點…”
孟卿的聲音越來越模糊,被堤岸前那抹白色身影吸引。
“不會有人要跳江吧。”
隋宴正在跑步,黑色發帶下的汗順着臉頰兩側蔓延。他屏息道:“你報個警,也算日行一善。”
孟卿讓司機停下,透過車窗仔細張望:“江邊的人好像是那天灑你酒的小明星。”
這句話如同重擊狠狠鑿入隋宴原本悠閑的思緒。身軀驟然間失去平衡,他跪倒在跑步機上,手機甩到一側。
他來不及多想,瘋狂朝手機吼道:“你說什麽?”
…
隋宴記不清自己是如何驅車到江邊的,下了車,他兩條長腿拼命飛馳,當看見守在岸邊的孟卿時,驚惶不安的雙眼紅得慎人。
孟卿見到他,眉間遲疑:“他好像不是要跳江,一直坐在那裏沒有動。”
身上彌漫的寒意與夜色逐漸重疊,隋宴站在陰影裏,用手輕輕按壓胸口,企圖撫平顫抖不安的心髒。
幸虧江岫白沒事。
“他怎麽…突然這樣了。”額角的汗早就被冷風吹散,隋宴雙眸漆黑焦灼,他能察覺到,江岫白心情很差很差。
對方失魂落魄的模樣孟卿看來眼裏,忍着好奇,客觀陳述:“我猜他們公司強迫他陪酒。”
“什麽!”隋宴眉心陰沉得可怕,呼吸在這一瞬停止,“他被欺負了?”
孟卿:“這我不清楚。”
隋宴握住拳,指骨咯吱作響:“我知道了,今天謝了。”
孟卿欲言又止:“隋宴,你跟他很熟嗎?”
隋宴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朝江岫白緩慢靠近。
江水的裹挾着寒風,猶如礫石碎裂的聲音不斷傳來。江岫白渾身滾燙,痛感襲擊着身體的每一處。
張輝剛剛說,下周末的試鏡他不用去了。張臣那邊也發來許多條消息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無力回答,有一瞬間甚至在思考,如果真正死在車禍那天似乎也不錯。
“江岫白。”
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
江岫白擡起頭,不可置信地朝後面望去。
“大晚上的,你在這坐着釣魚呢?”隋宴注視着那雙憔悴疲憊的眼睛,插着兜吊兒郎當坐下:“還穿着白衣裳,不知道的得被你吓死。”
江岫白突然跟着笑了下,勾起蒼白如紙的唇角:“在散心。”
忍着心髒的鈍痛,隋宴盡量掩飾着情緒,把兩人當作有過幾面之緣的陌生關系:“我送你去醫院吧,你瞧着生病了。”
江岫白恍惚了下:“不用,回頭我自己去。”
“你怎麽那麽固執呢?”隋宴徑直起身将他扶起來:“生病了不能拖。”
寒風吹拂着江岫白額前淩亂的發絲,他就這麽注視着隋宴的不加掩飾的擔憂神色,總覺得很熟悉。
這種熟悉感來源于他們三年的婚姻生活,過去他生了病不按時吃藥,隋宴也是這幅心疼又拿他沒辦法的模樣。
江岫白鬼使神差,突然問了句:“隋宴,你是不是喜歡我。”
隋宴一怔,矢口否認:“我信佛,日行一善而已。”
這句話令江岫白蒼白一笑。他溫柔地盯着隋宴的眼睛,輕聲道:“不喜歡,挺好。”
上一世是一見鐘情。
這一世還是不要了吧。
…
醫院裏,江岫白輸着點滴,隋宴與醫生溝通完病情後,在走廊裏和秘書通電話。
江岫白被強迫陪酒的始末他已經基本了解,TSK報團排擠江岫白的事,秘書也順嘴與他說了說。
靠在冰涼的牆壁前,隋宴眉眼深深,當想到江岫白上一世也可能受公司和同事的欺淩時,眉間透出幾分冷厲和懊悔。
為什麽,這些事他從來不知道。
病房裏,江岫白裹着羊絨被睡得很香。隋宴靜靜守着他,一直到天明。
清晨,江岫白身上的燒已經退掉,在他的堅持下,隋宴沒能親自送江岫白回家,只是在醫院門口目送那抹背影離開。
同時,隋宴的第二次加好友申請依舊被拒絕。
“真是冷情冷性。”
隋宴有種被渣男戲耍的錯覺。他不眠不休一整夜,江岫白卻像極了提上褲子不負責的渣男。
不過他今天還有急事,沒有多餘的時間委屈。驅車來到爺爺家,他準備談一談對事業的新暢想。
回到家的江岫白沒吃飯,又睡了一覺。他現在什麽都不願再想,只想好好休息。
張臣那邊他簡單作出回複。
經歷昨晚那事,張輝肯定會在王卿面前說他的壞話,所以就算找到王卿,王卿也未必會幫他。說不定還會借此機會捧那些聽話的藝人,取代他的試鏡資格。
就這麽渾渾噩噩過了一周。
江岫白這天剛醒,就收到公司人事總監的消息。
[岫白,公司兩天前被收購,新總經理讓你來一趟。]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新總經理幾個字,江岫白有種荒謬的錯覺。
來到太陽娛樂,新的總經理秘書朝他颔首,引他來到五樓總裁辦。
太陽娛樂不算大公司,寫字樓僅租下兩層,王卿的辦公地點,是全公司最豪華寬敞的辦公室,但與其他娛樂公司相比,寒酸簡陋。
站在門外,江岫白輕輕叩門。
奇怪的是,裏面沒有任何回應。
“從今天起,我就是太陽娛樂的總經理。”隋宴坐在不太舒服的老板椅上,兩條長腿屈尊搭在書桌前,正在提前預演見到江岫白時的反應。
可想了萬般可能,他都覺得不好。
要麽就是少了點霸氣,要麽就是少了點威嚴。
江岫白不是不想加他微信嗎?
他倒要瞧瞧,江岫白今天敢不敢不加!
“江岫白!”隋宴突然拔高聲音,門外的江岫白眉心微蹙,以為裏面的人在叫自己。
隋宴神色愉悅,說出一句借他八個膽都不敢跟上一世的江岫白說的話。
“我宣布,我要潛規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