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擋二十七刀【二更】
27、擋二十七刀【二更】
“如今蘇暮已死, 蘇林念在你将功補過的份上,現命你将塗華城與褚陽城青年男修失蹤一事細細說來,可允你一條命。”
“謝特使寬厚, 罪人蘇林定、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塗華城城守府, 蘇宅正堂,林州州牧所派特使正坐在上首的位置,右側并坐着青雲宗的孤鶴長老。
堂下跪着滿身褐色血跡的蘇林, 及全身骨骼盡碎的狐妖阿柚, 而阿柚之女半妖蘇小楓不知所蹤。
昨日衆人在蘇家廢宅的混亂一戰後, 孤鶴長老帶着十餘名內門弟子趕到,将遭魔種反噬昏迷的謝無祭及靈力暫竭的餘菓菓帶回了城守府,而狐妖阿柚所持的尖錐形邪器也被孤鶴暫時收繳,待帶回青雲宗交由高蘊再做定奪。
另一方,消失的蘇林突然帶着林州特使闖入蘇宅, 将衆人順利帶了出來,更是将蘇家這些年所犯下的一切罪過全數供出, 只求一死。
蘇林跪伏于地,五指緊扣地面, 垂首道:“一切都要從八年前說起,父親蘇暮當年亦是勤政不辍,守護一方百姓的清官, 只是後來大娘死後,他性情突變,不但逼死了我娘, 對我動辄打罵, 還變得屍位素餐, 不顧百姓死活, 自私自利,一心只為提升修為,後來更是結識一邪道...”說到這,蘇林哽了一下,目光落在身邊的阿柚身上,似乎難以開口。
阿柚面目慘白,形容枯槁,不複往日的美豔,她艱難地轉過脖子,幹涸起皮的唇瓣努動着,“林郎...不必顧慮阿柚,你說吧。”
蘇林五指蜷曲又松開,語調悵然,“那邪道教于父親一個快速提升修為的方式...便是通過與妖雙修。”
坐在上首的林州特使摸了摸下巴,詫異道:“這...妖與人所修之法不同,怎能通過雙修提升修為?”
“是...”
蘇林正要說卻被阿柚搶了白,她滿目戚哀,恨聲道:“邪道将我送于蘇暮,他溫言軟語哄騙我與年輕修士雙修,吸取他們的元陽,将之渡給他。”
蘇林小心地捧着她指骨盡碎的手掌,置于自己的手心,心疼道,“阿柚...”
“我年少失怙,娘親再嫁,狐族将我排擠出族群,一路躲躲藏藏來到林州,落入那邪道手中,本以為此生無望,可蘇暮他給了我希望,又将我碾入塵埃。”
一滴清淚自阿柚眼角垂落,眼神空洞無焦,“随着修為提升,蘇暮越來越不滿足于一點點汲取修為...可塗華城不能一下子失蹤太多人,他就将目光放到褚陽城,因兩城分屬不同州府治,故而此事一時間也沒有被人發現。蘇暮的野心也在一步步膨脹,可我終歸、只是一人,吸來的修為滿足不了他,他的性情越發陰晴不定,對我的态度逐漸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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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在場的衆人也明白了發生在眼前這只狐妖身上的悲慘往事,她與蘇林不過是兩個孤苦之人互相取暖,舔舐傷口。
“那本使問你二人,城郊那座舊宅為何廢棄?裏面的衆多陣法又是何人所為?”
阿柚的狀态已經極其虛弱,蘇林不舍她再說下去,故接道:“都是那邪道所為,他與父親逼着我和阿柚為他們抓取更多的年輕修士,更在阿柚有孕後,還要命我尋找其他女妖代替她繼續為惡...”
林州特使的臉色沉了下來,神情肅穆,斥道:“所以你為了這只狐妖做了這惡事!”方才他不知內情,還對蘇林存了一份寬恕之心,此番結合之前收到的報信,所有的事情連了起來。他那點憐憫之心全數消散,厲聲連問:“那謝家弟子消失一事皆為你們所為?失蹤的男修是否在你們當初所說的妖洞?妖洞在何處?”
蘇林咬牙,似在猶豫,“在蘇家舊宅後山,是我所...”
阿柚急道:“不是林郎所為,是蘇家長子蘇培盛!”
“這蘇培盛此刻在何處?”聞言林州特使猛地拍着案幾,先是派人前往妖洞救人,而後怒瞪着蘇林诘問道:“速去将他捆來。”
蘇林再次一拜道,“禀大人,兄長、兄長他在沈氏當值,不在塗華。”
“沈氏?滁州沈家?”季雲斜靠着堂內立柱,視線落在蘇林與阿柚交疊的手心,目光有些許怔忪,順着半垂的睫羽滑落,帶着疲乏。
蘇林垂着眼簾,應道:“正是...那個沈家。”
“這...”林州特使摸着下巴的手一頓,如果是四大世家的沈氏,可就難辦了。
這片大陸除卻妖族與魔族所在之地,其他地方五分,分別為揚州、林州、滁州、汾州蓬萊島及褚陽城青雲宗所在的中州。
四大世家立于五州之上,又有着不受州牧管轄的特權,這一代的掌權人沈如晦修為極高,為人精明護短,若蘇培盛真的在沈家做事,那怕是沒辦法越過沈如晦将他直接抓來林州。
別說是他,即便是林州州牧本人出面,沈如晦都可以不買賬!
蘇林見林州特使沉默,拱手再拜,“罪人蘇林不願大人為難,請将罪人游城處決,以平百姓之盛怒。”
“不,林郎不要!”
“惡事都是阿柚所為,罪妖、罪妖願以魂飛魄散為代價求大人饒了林郎一命!”
阿柚渾身不能動彈,只能用竭氣力,凄厲地求着林州特使。
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的孤鶴開口道:“容本君插一句話。”
林州特使沉着臉颔首,示意他請便。
孤鶴坐起身,緩步來到二人身前,清俊的臉上帶着隐隐怒意,“狐妖,有一事本君要問你。”
“何事?”
在場的青雲宗衆人都能感受到阿柚面對他們有着沒來由地恨意。
孤鶴絲毫不在意她的語氣,問道:“你為何要拿邪器傷我青雲宗之人?”
“哈哈哈哈,若非你青雲宗的無上仙尊,阿柚又怎會陷入如此境地?”哪怕面對死亡都沒皺眉的蘇林突然性情大變,目光在衆弟子身上略過,站起身直視孤鶴譏諷道。
他對青雲宗竟有着這般滔天的恨意,與當初跟在謝錦薇身後唯唯諾諾的麻衣少年判若兩人。
孤鶴溫和的笑意斂去,冷聲問道:“何解?”
蘇林咬牙道:“若非貴宗的無上仙尊為了救那黑衣弟子,捉了當初庇護阿柚的妖,她怎會落入邪道手中,所有的事情又怎會發生?!”
“你!休得對孤鶴師叔無禮!”涪陵劍眉一豎,誅邪出鞘,指着他道:“斬妖除魔本就是我青雲宗守護修真界應做之事,你們心性不堅又憑什麽将所有原由歸結到他收妖?更何況無上師叔救自己的親傳弟子又有何錯?”
不怪乎涪陵會這麽生氣,無上仙尊不但在青雲宗有着無比崇尚的地位,在修真界的地位也有着超然的地位,從未有人敢如此議論于他。
正道之人捉妖除魔無可厚非,蘇林被他噎住一時失語,滔天的怒氣一瞬間堵住,“那你青雲宗為何還收一身負魔種的弟子?”
像是找到了宣洩口,蘇林再次譏諷道:“難道這也是所謂的降妖除魔?”
涪陵額間青筋直突,反駁道:“無上師叔如此做必有他的原因,又何須你來置喙。”
“夠了!”
孤鶴以蓬勃的靈力制止了二人,扭頭看着涪陵,嘆息道:“涪陵你先退下。”
“報——”方才派去妖洞的林州府兵回來了。
“妖洞內所關之人全數救回,但...”他跪下回禀道:“妖洞內所有的狐妖全數被殺,看着、看着像...”
“像什麽?”林州特使沉下臉催促,“勿要吞吞吐吐!”
“像是魔族所為!”
“什麽?魔族?怎又和魔族扯上關系?”
在場的衆人都沉默了下來,包括蘇林在內,無不驚駭萬分。
林州特使沉思片刻後,與孤鶴商量道:“此事又涉及魔族,我需上禀州牧再做定奪。”
孤鶴有自己的考量,當下回禮道:“本君亦有急事需帶幾名內門弟子先行回宗,這邊之事只能請特使多多費心。”
“嗯。”林州特使坐回位置,看着堂下一妖一人,心中煩躁異常,“将他們拖下去暫行關押。”
“是。”
“季雲。”孤鶴行至倚柱假寐的季雲身邊,問道:“謝錦薇可為你所救?”
季雲站直身子,聽聞‘謝錦薇’三字,琥珀色的眸子動了動,“回長老,正是。”
“我受舊友所托,你帶上她一起回去吧。”
等了許久,季雲才道。
“...是。”
*
距離餘菓菓幾人回到青雲宗已經三日了,餘菓菓是在回來後第二日醒來的,準确的說是被無裘劍尊和高蘊的争吵聲吵醒的。
睡了一天一夜的小鍋揉着發漲的頭,坐在床沿滿頭黑線地看着如今修真界的兩位泰山北鬥大能,為當初高蘊不許無裘跟着一同下山而争吵。
在兩人差點要出去比試劍法之前,餘菓菓果斷地沖到無裘劍尊身前,濕漉漉的杏眼可憐兮兮地看着自家便宜師尊,無裘劍尊當下什麽氣都消了,直哄着她好好練劍,以後不要随便跟別人下山雲雲。
聽得一旁的高蘊直抽眼皮,這個‘別人’怕不是指的就是他徒兒季雲,這不就是在怪他元嬰修為都護不住餘菓菓?
這話落到餘菓菓耳中,直接将她的思緒拉回三日前,忙問:“阿祭呢?”說着就要往出雲峰跑。
無裘劍尊頓時吹胡子瞪眼睛,說什麽都不讓她去。
最後還是高蘊出面拖住了他,餘菓菓才趁機開溜,在出雲峰一守就是三天。
而這三天正好給了餘菓菓機會獨處,終于內府的真身上尋到了可以療養謝無祭身體的藥膳食譜,她現在磨刀霍霍就等正主醒來了!
“哎,阿祭你怎麽還不醒啊。”餘菓菓撐着下巴趴在竹榻邊緣,眼巴巴地望着榻上平穩沉睡的少年,她的靈力已經全部恢複了。
窗外竹葉聲細細碎碎,拂動心弦,小鍋揉了揉酸麻的左手,換了只手托着下颌,另一手百無聊賴地描繪着少年精致的眉眼,兩片眼睫乖巧地伏在面上,面如白瓷,竟是比很多九天仙子還美。
她不由看怔了神。
嗚,‘男主’長得也太好看了吧!
“嗒。”
溫涼的長指搭在少女作亂的小手上,攥在掌心摩挲把玩,輕輕蹭刮,如輕羽拂過。
餘菓菓登時眼睛一亮,沒有急着把手抽回來,另一手撐着床沿激動道:“阿祭,你醒了?”
“嗯。”謝無祭支起身子靠在床欄處,側目看着眼前依舊如火的少女,她換去了那身紅紗裙,換上了紅底繡雲紋大袖衫,內裏着破雲襦裙,如層疊包裹的花骨朵般嬌豔,随着微微聳動的肩膀,胸前露出一圈雪膩的瑩白。
少年黑眸色深,眸光凝滞,緩緩移開,以幹咳掩飾,“我睡了多久?”
“不久不久,三天而已。”餘菓菓自顧自說着,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他捏着,輕輕扯了扯,後者了然松開了手。
似是想到了什麽,謝無祭微微皺起眉,神情有些嚴肅,輕聲問道:“你...守了我三日?”
“對啊。”餘菓菓也沒閑着,屁颠屁颠跑去倒了杯溫茶,順手遞給他,見他臉色不對,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大眼忽閃,疑惑道:“怎麽了?”
“無事。”謝無祭的臉色比之當時那恐怖的模樣好了太多,但仍有些蒼白,看起來身子孱弱。
他接過茶杯拿在手中沒有喝,而是看着餘菓菓,試探問道:“那日昏迷前,我聽聞你喚我...沈雲霁?”
餘菓菓坦然地點了點頭,“對。”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這麽叫你?”說完她又想到宗門內從沒人喚‘男主’真名,以為他不喜,頓時擺了擺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情急之下才...”
謝無祭抿着唇,指尖捏着杯沿,周身冷氣忽起又被壓下,淡淡的“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你往後不可在其他人面前如是喚我,僅可你我私下獨處時...”少年輕緩略帶涼意的話語鑽入餘菓菓的耳中,未等謝無祭說完她立刻舉起手道:“我保證不會在別人面前這麽叫你!”
她想,也許是‘男主’爹不疼繼母不愛的緣故,所以他才不告訴別人叫他全名吧?
“阿祭!阿祭!”想通後,餘菓菓朝謝無祭讨好一笑,眼神如小鹿般靈動,“我就叫你阿祭,好嘛?”
“好。”謝無祭這才勾了勾嘴角,一手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詢問了一句:“可困了?”
餘菓菓來凡間多日學聰明了許多,當即手腳并用爬上竹榻,規規矩矩地躺平,口中還念念有詞道,“阿祭其實不必那麽客氣的,我不困。”
謝無祭:“......”
“阿祭?”見他沒出聲,餘菓菓困惑地側過身望着他:“怎麽了?”
她怎麽覺得阿祭醒過來怪怪的?
難道是那什麽魔種害的?身子弱修為低她還可以研究藥膳替他補身子,可這魔種她根本就沒聽過,命書中也沒說過男主身上有這玩意。
少女身子前傾,襦裙勒得有些緊,脖頸之下的雪膩之色更顯,在燈火下顯得瑩潤可破。
謝無祭的眸光出現半瞬的滞澀,從餘菓菓的方向看過去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紅暈。
餘菓菓趕緊把手按在他額頭,迷惑道:“難道是窗子開着,受涼了?”
随着她的動作,手下的肌膚越來越灼手,小鍋更奇怪了,也沒聽說修士會着涼啊?
‘男主’這身子也太弱了吧?
餘菓菓說幹就幹,當即越過謝無祭,橫跨在他的身上,小手勉力攀到床裏側的窗邊将支着窗的小木棍取下随手擱置在一邊,喜道:“好了,沒風了...”
屋內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風止聲停。
餘菓菓又動了動身子想要爬出去,卻被少年雙手按在腰際處阻止她亂動。
謝無祭眼尾氤紅,泛着水光,啞聲道:“別動。”
餘菓菓不察結結實實坐了下去,滿頭問號。
“阿祭...你怎麽了啊?”看着也不像着涼啊,怎麽嗓子也啞了?
紅衣少女跪坐在謝無祭腰際,雙膝抵着床鋪,眸光澄澈,這般嬌憨的模樣令謝無祭無端地生出一絲罪惡感,但很快就被他抛諸腦後。
謝無祭垂下眼簾,黑眸深處紅浪翻滾,喉結滾動,定定地看着她不語。
他只是讓她坐在床沿,可她自己送上來。
“阿祭,你是不是一直在身上藏了根燒火棍?”少女可忍不住了,問出了上次就想問的問題,“這樣坐着我很不舒服。”
一句話令謝無祭正要開口說的話堵在了喉間,身子微微緊繃,臉色難掩尴尬難堪,動了動嘴,不知從何解釋。
“大師兄身上就沒有這個。”而少女下一句話令他的怒氣直線上升。
床頭一燈如豆,打在謝無祭的臉龐,如一圈暖釉,映出眼底的紅色,在霎時間褪得一幹二淨,箍在餘菓菓腰間的雙手倏然收緊,瞳孔深處似有風暴聚集,周遭的氣溫驟然下降。
“你竟讓季雲抱你?”
作者有話說:
為小鍋子點蠟!
【劃重點】3號我要上夾子,所以字數不能再多了,我把今晚十二點的更新一起放到3號晚上十一點半,請大家見諒!感謝訂閱!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