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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熊熊大火在身後蔓延, 火舌舔舐着檐角。

烏木長廊多年不曾修葺,彩漆斑駁的木柱難掩滾燙火焰的侵蝕,轟隆一聲重重倒塌在地, 濺起無數的灰燼和塵埃。

濃煙滾滾, 遮天蔽日。

鹹安宮本就僻靜, 荒無人煙。

待有人眼尖瞧見,已經是半刻鐘後的事了。

驚呼聲震天動地。

“走水啦走水啦!”

“快救火!快!快!”

金吾衛原本各司其職, 嚴陣以待守着各處的宮門,不準宮人任意走動。

聞言大驚,立刻從宮門口調取侍衛前往鹹安宮救火。

火光沖天,明黃琉璃瓦在濃煙中顫顫巍巍, 好像随時就要倒下。

宮人亂成一團, 救火的救火,喊人的喊人。

滿宮上下人心惶惶, 人人灰頭土臉,滿手滿臉都是灰燼。

一片兵荒馬亂中, 兩個小宮人作太監裝束,趁亂從宮門口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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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膳房負責采買的車子骨碌碌往前駛去, 遙遙的将失火走水的鹹安宮抛在身後。

穿過長街, 出了城門,而後在一家獵戶前停下。

破舊不堪的平板車嘎吱嘎吱在地上打轉,似一位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命不久矣。

老太監眼花耳聾, 一雙手顫巍巍, 從車上慢慢往下爬, 嘴上不停嘟囔。

“什麽破車子,越來越不好使了, 趕明兒我定要讓他們重新換一輛。”

話落,又開始對禦膳房總管罵罵咧咧,“見錢眼開的玩意,這樣不讨好的差事就派給我。”

他一瘸一拐往獵戶家走去,照舊收了家禽走獸,又佝偻着身子慢慢踩上平板車,朝着城門而去。

風雪飄落在老太監的身後。

雪落無聲,落針可聞。

又一聲雞鳴響起後,從馬廄後鑽出兩人的身影。

明窈同四喜躬着腰,悄無聲息離開獵戶家的院子。

山澗小路,遠芳古道。

明窈和四喜一路狂奔,風聲在他們耳邊呼嘯,她們聽見了鳥鳴蟲叫,聽見了鄉野中汩汩升起的炊煙。

那是和宮中被圈養在金絲籠中的名貴黃鹂完全不一樣的聲音。

風雪被她們遠遠甩在身後,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農田,是白雪皚皚的滄瀾壯闊。

明窈跑了許久、許久。

直至雙足再也邁不開半步,精疲力竭,她和四喜方停下,背靠着古樹往後望。

汴京早就看不見,那座繁華莊嚴的古此後只活在她們的夢中,再也見不到。

四喜氣喘籲籲,腰杆累得挺不直,她扶着樹,順着明窈的視線往回望,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姐姐,我們出來了!”

四喜後知後覺,欣喜和雀躍湧上心間。

她喜不自勝,轉身抱住了明窈,泣不成聲。

四喜以前在禦膳房當值,也曾被打發出宮采買,她知道禦膳房采買家禽的是位耳聾眼花的老太監,故而特地挑了他出宮的時辰,同明窈一齊貓在平板車上。

恰逢那時鹹安宮大亂,金吾衛趕着救火,匆匆一瞥就讓她們過去。

四喜激動得不能言語,又再次環抱住明窈,她眼淚汪汪:“姐姐,我們真的出來了。”

像是墜入一場不想醒來的美夢,四喜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直至明窈第五十次回應自己,四喜才吸吸鼻子,跟着明窈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中。

驿站就在不遠處,那是明窈昨夜就租下的馬車。

車夫靠在一旁,昏昏欲睡。

一雙朦胧眼睛惺忪,遙遙瞧見明窈,瞌睡立刻驚醒。

“我還當姑娘不來了。”

明窈笑着福身:“有勞周伯了。”

周伯老淚縱橫,望着明窈流下兩行清淚:“這幾年,姑娘受苦了。少爺若是瞧見……”

周伯一雙眼睛哭得紅腫,他本是孟府的管事,這些年孟家的生意也一直由他照管。

收到明窈的消息後,周伯立刻趕往汴京,他看着虞家百年基業毀于一旦,看着官兵搜捕虞家,虞文忠父子锒铛入獄。

周伯拍手稱快,若非怕耽誤正事,他定要擺上幾桌好酒好菜,喝得酩酊大醉。

翠蓋珠纓八寶香車停在驿站前,明窈笑眼彎彎:“都過去了。”

虞家送入宮的羊腦箋混入青芷素,此物尋常人認不得,無味無毒,可若是和龍涎香混在一處,那藥效便和玉石散無異。

會讓人永遠醉生夢死,沉溺其中。

人不人,鬼不鬼。

生不如死。

明窈眸色一暗,眼中掠過幾分陰翳狠戾。

只可惜她不得入宮,不能見到皇帝瘋癫的模樣。

周伯抹去眼角的淚珠,低聲呢喃:“都過去了。”

他顫巍巍請明窈上車,餘光瞥見明窈身邊的四喜,滿臉堆笑,“這位便是姑娘信中提到的四喜姑娘罷?”

早在周伯和明窈寒暄之時,四喜就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眼睛瞪大如銅鈴。

她看看明窈,又看看周伯,滿臉錯愕。

得知明窈出宮時,四喜已經做好了和明窈四海為家、流落街頭的打算。

怕被人發現,四喜不敢将自己的梯己都拿出來,她本還想着待出了宮,自己或是做針黹,或是做些漿洗的活計,如若茶樓願意讓她去後廚幹活,她也是可以的。

只是如今——

周伯身後的翠蓋珠纓八寶香車低調奢靡,車壁嵌着瑩潤光澤的珍珠寶石。

随便一顆就可抵尋常人家一年半載的吃穿用度。

四喜木讷張了張雙唇,茫然拽了拽明窈的袖子:“明姐姐,我這是在做夢罷?”

明窈笑着将人拉上車:“此地不宜說話,快上來罷,待路上我再同你細說。”

周伯連聲應“是”。

雖是宮中出來的,四喜也曾見到不少好物,可得知為自己駕車的是鼎鼎有名的藥商之家、孟府府上的周大管事,四喜還是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她聲音顫抖:“姐姐、姐姐原來這般有錢嗎?”

她還以為明窈同自己一樣,都是普普通通的侍女。

怔愣過後,四喜又忍不住心神蕩漾,摟着明窈道:“原來姐姐說明年上元節陪我去金陵賞花燈,不是騙我的?”

“金陵罷了,有何難?”明窈不以為然,“只是眼下我們還去不了金陵,可能要委屈你同我們去一趟西北。”

鹹安宮大火,也不知道沈燼會不會徹查,金陵暫時是回不去了,明窈想着在外面避避風頭,過些時日再回去。

四喜連連點頭:“這個我曉得的。”

她環視一周,入目錦繡盈眸,香車寶馬。

漆木案幾上擺着金胎掐絲琺琅鳳耳豆,另有象牙镂雕梅子盒,盒內是去歲采摘的梅子,在冰窖湃過,又淋上些許牛乳,入口甜而不酸。

四喜拿了一顆丢入口中,只覺禦膳房的手藝都沒這個好。

她眼睛泛着光亮:“這樣的神仙日子若是委屈,那我也寧願天天受着。”

厚重的氈簾擋住了窗外的飛雪,周伯的身影也短暫消失在視野中。

四喜悄聲湊近明窈:“姐姐,外面的周伯,是你的什麽人?”

她腦中轉過千百個念頭,仍然猜不出明窈的身份。

明窈垂首斂眸。

青煙缭繞,她半張臉落在袅袅白霧中,寂寥冷清。

“算是我的長輩罷?周伯是看着我和、和公子長大的,我母親離開後,我就一直住在孟家。”

她當時只想着在孟府做事,好還母親的藥錢。可孟少昶從始至終都沒讓明窈簽賣身契,也是她當時年紀小,不懂高門大戶的規矩。

待長大些,再次同孟少昶提起,卻見對方笑着拿扇骨敲頭。

“你當時說要還債,我若是不要,你肯定會去找別家。倒不如留在我身邊,有我看着,也沒人敢欺負你。”

孟少昶身邊服侍的奴仆沒有上百也有五十,若是添上外院灑掃的,只怕還不止兩百。

能留在孟少昶身邊做事的,都是府上的大丫鬟大管事,自然不會對明窈說三道四。

且她那時年紀又小,衆人也只當她是個孩子,有事沒事都愛逗明窈玩。

往事如青煙消散,明窈像是沉醉在夢中,不願醒來。

她眨眨眼,垂眸不讓四喜看見自己濕潤的雙眸,只道:“我也不過是跟在公子身邊的侍女,公子出事後,我便入了宮。”

其中彎彎繞繞明窈自然不會同四喜細說,深怕有朝一日紙包不住火,東窗事發時,四喜也會牽連其中。

四喜不是沒有眼力見的人,見狀,點點頭,溫聲寬慰:“姐姐心願已了,否極泰來,該高興才是,怎麽反倒哭了起來。”

她悄悄挽起車簾一角,忽然想起玉珠此刻也在西北。

四喜眼前一亮:“這回遇見,姐姐和玉珠就是同行了,周伯去西北也是去采藥的嗎?”

她挨着明窈坐下,“我如今也認得幾個字了,姐姐要不也教教我,那些藥材都是作何用的?我好學學。”

不然跟着藥商做事,她怕整個商隊只有自己是個睜眼瞎。

“采買藥材的事大多是周伯負責照看,你若是想學賬本,我倒是可以教你。”

四喜躍躍欲試。

馬車漸行漸遠,汴京的地界早就看不見。

山中林雀掠過,鳥啼響徹山谷。

明窈轉眸,回首再望一眼汴京的方向。

山路兩邊栽有紅梅,簇簇梅花燦若晚霞,美不勝收。

餘光瞥見自己隐在長袍之下的足腕,明窈輕輕攏了攏眉。

随手松開車簾。

墨綠氈簾徹底擋住車外的雪色。

馬車穩穩當當朝西北行去,逐漸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

南骊別院。

瓊臺高樓,青松撫檐。舞姬一身羅衣錦裙,腳腕上系着銀鈴,舉手投足間,風情盡染。

她腳下踩着只有巴掌大的古鼓,腳尖點着鼓面,翩跹起舞。

懷裏還抱着半人多高的琵琶,輕薄的面紗擋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藍眼睛。

鼓聲陣陣,在暖閣久久回蕩。

沈斫握着酒盞,一時看得眼睛都直了,久久才回過神來。

他拍案而起,一只腳踩在案幾上,全然沒了身為皇子的氣度,猶如每一個纨绔子弟一般,只知道抱着舞姬取樂。

“好!好!”

沈斫醉醺醺,大半杯松葉酒都澆在自己身上,他實在是醉得糊塗了,連東南西北也分不清。

“朕,重重有賞!”

一掌拍在案幾上,漸起無數的酒水。

下首的門客大驚失色,有膽大者,立刻伏身跪在地上:“殿下慎言,如若這話傳到陛下耳中,只怕朝中又會起風波。”

“……慎言?”

沈斫瞪圓一雙眼睛,努力辨認跪在自己腳邊的是何人。

認不出也不在意,他起身,一腳狠命踩在那人肩上,“朕為何要慎言?這天下早晚是我的!是我的!”

沈斫連聲大笑,張開雙臂又往自己嘴中倒了好些松葉酒。

剛才勸說的門客早讓侍從拖了下去,其餘的人面面相觑,而後紛紛起身。

雙膝跪地朝沈燼行了一禮。

“陛下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斫眉梢眼間滿是喜色,透過一雙朦胧眼睛,仿佛自己腳下踩的不是南骊別院,而是金銮殿。

他疊聲大笑,手臂輕擡:“衆愛卿平身!”

門客最會讨沈斫歡心,當即以“陛下”稱呼沈斫,不再喚他“殿下”。

沈斫甚喜,洋洋得意。

門客笑着上前:“陛下,這舞姬原是天竺女子,因她長着一雙藍眼睛,天竺人又稱之為‘聖女’。”

門客拍手,讓舞姬上前,親自侍奉沈斫吃酒。

舞姬滿臉嬌羞,牡丹水墨團扇握在手中,也跟着門客喊沈斫“陛下”。

聲音嬌柔,宛若天籁之音。

沈斫大喜,左擁右抱,樂不思蜀。

餘光瞥見自己的貼身太監匆忙從院中走來,沈斫不悅,大手一揮。

“毛毛躁躁做什麽?”

老太監卑躬屈膝,他派往山下打探消息的幹兒子遲遲未歸,老太監心急如焚,深怕自家的幹兒子落入沈燼手中,也怕沈燼強攻上山。

“一個奴才罷了。”

沈斫陰沉着臉,滿面陰郁,“難不成你想讓朕為一個奴才提心吊膽?”

老太監連連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奴才不敢。”

話落,又猛扇自己好幾個大耳光,“定是那小子躲着去哪玩了,是奴才大驚小怪,教殿下……不,教陛下笑話了。”

滿座笑聲不絕于耳,伴着絲竹弦樂,一派的歌舞升平。

驀地,琴聲戛然而止。

檐下冰冷肅清,飒飒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

庭院前的琺琅鎏金燈籠止不住搖晃,像是在昭示着風雨欲來。

沈斫面色鐵青,他早就喝得酩酊大醉,雙足怎麽也站不穩,才剛起身,複又重重跌落在舞姬身上。

“怎麽停了?來人,給我、給我……”

屏風後的樂姬披頭散發,早不似之前的從容優雅,她哭着從屏風後跑出。

“殿下、殿下……”

沈斫勃然大怒,大手一揮,案幾上的爐瓶三事盡數落在地上,他紅着一雙眼睛:“鬼哭狼嚎做什麽?朕要将你們拉下去,通通殺了!”

話猶未了,一支箭矢直直沖出屏風,正中沈斫掌心。汩汩鮮血流淌一地,沈斫像是沒回過神,滿目震驚,怔怔望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掌。

掌心破了個洞,猶如血窟窿陰涼可怖。

滿座駭然。

尖叫聲此起彼伏,衆門客再也顧不得以下犯上,叫着喊着朝門外奔去。

舞姬和樂姬亂成一團,花容失色。

紫檀嵌玉屏風後,一人身着玄色織金錦鶴氅,信步走出。

沈燼一手把玩着一支箭矢,那雙凜冽眉眼斂着淡淡笑意:“三弟好生快活。”

沈斫像是見到鬼一樣,整個人忽而跌坐在地。

“怎麽是你?你怎麽上山的,不可能,我明明……”

他忽然想起自己并未派人守在後山,沈斫眼中的錯愕更甚,他瞳孔驟緊。

“不可能,不可能的……”

懸崖絕壁,沈燼怎麽會從那裏爬上來。

滿屋的花團錦簇好像在這一刻徹底枯萎,木門外有重重精衛嚴防死守,人人腰佩長劍,兇神惡煞。

有門客不管不顧沖出去,當即血濺一地。

腦袋骨碌碌滾到廊檐下,又引來聲聲尖叫。

門客和舞姬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上首,沈燼漫不經心給自己斟了半杯松葉酒,擡手往沈斫臉上潑去。

沈斫後知後覺回神,盯着沈燼怒不可遏,他脖頸兩邊亘着左右兩把長劍,只一動,鮮血立刻從脖頸冒出。

“沈燼,你膽敢這般對我,我是皇子,我是當今的三皇子……”

“三弟不說,我還以為你如今已經登基稱帝了?”

言畢,忽見章樾疾步從外面走去,在沈燼耳邊低語兩三句。

南骊別院外的守衛已經處理幹淨,只剩滿屋的門客舞姬。

沈燼挽唇,只輕輕一瞥,沈斫心口顫栗:“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

沈燼語氣緩慢:“剁了他一根手指。”

目光幽幽往下首瞥去,“汴京還有幾處藏有火藥,藏了多少?”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瘋狂搖頭。

沈燼唇角噙着笑,他像是從陰曹地府中走來的惡鬼,冷意在他周身彌漫。

“不知道也無妨,再斷一根手指就好了。”

一聲凄厲的聲音從沈斫口中傳出,下首衆人早吓得跌跪在地,紛紛向沈燼求饒。

沈斫為當今聖上的三皇子,沈燼都如此張狂,若是落到自己身上……

有門客哭着上前,疊聲向沈燼磕頭:“我說我說!求殿下放過我,小的只是一個小小的門客相公,和三殿下并無瓜葛啊!”

有一就有二,周圍人見狀,紛紛附和。

沈斫疼暈過去,好不容易醒來,瞧見這衆叛親離的一幕,差點又一次氣暈過去:“你們、你們……”

沈燼從容倚在青緞軟席上,唇角笑意輕斂:“不急,我忽然不太想聽了。”

衆門客戰戰兢兢,仰着眼眸望着沈燼:“那殿下是想……”

沈燼揮揮手,示意金吾衛将一衆門客都待下去,分開審問,省得有人弄虛作假。

“若是答的地點份量不同,就斷了他們的手指。”

沈燼泰然自若,“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想諸位大人應該不會蠢到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

随沈斫前來南骊別院的門客,都是沈斫的心腹。

衆人深怕落得和沈斫的下場,無有不從無有不應。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沈燼案幾上大大小小堆滿十來張紙張。

他一張張翻閱,不時擡首凝望被按在地下的沈斫。

沈斫氣得破口大罵,只可惜話還沒說完,脖頸上的利劍再次落入半寸。

沈斫疼得龇牙咧嘴,艱難從唇齒間吐出幾個字:“沈燼,你會遭天譴的,有朝一日我定會讓你……”

沈燼不慌不忙從案後走下,俯身和沈斫平視。

那雙如墨眸子深黑幽暗,蘊藏着重重情緒。

手上的宣紙盡數揮灑在沈斫臉上,“你以為,你還有命回汴京?”

沈斫瞪圓一雙眼睛:“你、你不能殺我,我是皇子……”

沈斫喃喃自語,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他篤定沈燼不敢殺自己。

劍光一掠而過,沈斫那雙眼睛還睜着,鮮血從他脖頸噴湧而出。

他渾身無力,緩慢跌落在地,重重砸出一聲響。

萬籁俱寂,沈燼居高臨下站在沈斫身前,慢條斯理擦拭劍上沾上的血珠子。

“三皇子沈斫在城中埋下火藥,致使汴京滿城百姓居無定所,死傷無數。”

沈燼聲音緩緩,“沈斫自知罪孽深重,自刎于南骊別院。”

窗外風雪嗚咽,山中的一切都安靜極了,只有簌簌飛雪落下。

沈斫的屍身被人拖拽下山。

本來還心存僥幸的門客在看見沈斫死不瞑目的一張臉時,登時吓得魂飛魄散。

一路被押送回京,滿路嗚咽聲響徹山谷,似連綿不絕的哀樂。

沈燼一刻也不曾停歇,立刻奔往汴京城中各處,安置無家可歸的百姓,又命太醫為受傷百姓看診。

城東、城西、城北、城南所有的火藥盡數被挖出,數目也同門客口中的一致。

沈燼在城外三十裏處搭建棚子,好讓百姓臨時有家可歸,又從國庫撥了赈災銀錢。

連着兩日不曾閉眼,待沈燼回到府上,已經将近五更天了。

庭院悄然無聲,滿院凄涼蕭然,落針可聞。

沈燼眉心一皺,仰首望向被檐角分割成三角的暗沉天色。

廊檐下懸着的燈籠随風搖曳,昏黃的燭光無聲灑落在青石臺階上。

穿過影壁,明窈的屋子近在咫尺,僅僅一門之隔。

沈燼立在門前,剛要推門而入,忽的想起這個時辰明窈定是歇下了。

這兩日汴京城中一直不太平,自己又不在府上。

想了想,沈燼難得大發善心,不曾推門而入,轉身往自己屋中走去。

這一覺他睡得并不安穩,偶爾夢見明窈站在江邊,笑着朝自己揮手,她手上提着一盞河燈,一身石榴紅暗花紋錦裙,纖腰楚楚。

目光和沈燼對上的那一刻,明窈笑眼彎彎,花燈在她腳邊落下一地的光影,如星辰點綴,熠熠生輝。

“公子。”

沈燼聽見明窈笑盈盈喚着自己,朝自己飛奔而來,錦裙在她身後蕩開,似泛起層層漣漪。

她直直撲入沈燼懷中,一雙眼睛笑沒了縫,如倦鳥歸巢,終于找到栖身之地。

“公子怎麽這個時辰才回來?說好要陪我放河燈的。”

……河燈。

上元節。

沈燼遽然從夢中驚醒,入目青灰色的霞影紗輕籠,層層疊疊似花蕾。

天色将明未明,晨曦微露,隐約有風從窗口灌入。

庭院樹影參差,風聲飒飒。

沈燼倚着青緞迎枕,一手捏着眉心。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夢中明窈朝自己撲來的那一幕。

一時之間,沈燼竟分不清莊公夢蝶,還是蝶夢莊公。

遙遙的,院外有鼓聲傳來。

滿打滿算,沈燼不過也只睡了半個多時辰。

朝中積壓的奏折還未批完,沈燼命人備車入宮,路過明窈院前時,又鬼使神差駐足,只一瞬,又轉身離去。

養心殿燈火通明,照如白晝。

皇帝對外稱病,朝中重擔都落在沈燼一人肩上,恰逢汴京因火藥一事大亂,朝中重臣天未亮便入宮,候在宮門前。

“太子殿下,臣有要事啓奏。”

“太子殿下,城西、城北兩處有盜賊趁亂竊取財物,如今已關押在大牢,還請殿下發落處置。”

“太子殿下,臣前夜于城南抓拿犯人……”

“太子殿下,臣也有要事上奏,臣請求……”

聲音吵吵嚷嚷,此起彼伏。

皇帝不理朝政多日,汴京早不如先前安定。

朝臣紛紛上奏,請求沈燼盡快下旨,好安定人心。

一場朝會于晨曦時開始,又在風雪中結束。

将近掌燈時分。

一衆宮人手持琺琅戳燈,悄無聲息垂手侍立在廊檐下。

沈燼不同于皇帝昏庸,一心沉迷在煉丹上。

宮人戰戰兢兢,不敢在這個時候做出頭鳥,人人安分守己。

宮中難得有片刻的溫和平靜。

紛紛揚揚的雪珠子從天而降,沈燼一手揉捏着眉心,一手從多寶手中接過熱茶。

茶葉漂浮,勾勒出些許輪廓。

沈燼輕抿幾口,視線從茶杯中輕擡,似有若無落在多寶身上。

“一早就見你欲言又止的,有什麽話就說罷。”

沈燼還以為是皇帝又出了什麽幺蛾子。

多寶“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額頭緊緊貼着地板。

“奴才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沈燼冷淡瞥他一眼。

多寶垂着雙手,一雙眼睛布滿紅血絲,眼角的皺紋顯而易見。

他聲音沙啞:“殿下登基是早晚的事,那明窈姑娘、明窈姑娘殿下打算如何安置呢?”

雪落紛紛,侵肌入骨。

養心殿四角供着鎏金異獸紋銅爐,暖意熏人,可沈燼卻莫名覺出一身的冷意。

他倏然想起自己昨夜做過的夢,夢裏的明窈同往日一樣。

那雙望着自己的眼睛永遠明亮,永遠炙熱。

像是一盞永不泯滅的長明燈,生生不息。

沈燼捏着眉心的手指驟緊,骨節分明的手指泛着淺淡的白色。

他攏眉,淡聲道:“一個侍妾罷了。”

沈燼心想,如若明窈安分守己,待日後有了身孕,再提提位份也無妨。

只是還要等上些許時日。

多寶仍跪在地上,靜默無言,躬着的身子如雨中搖曳的枯枝,随時就要斷裂。

電光石火之際,沈燼忽的想起自己上山時,金吾衛匆忙傳來的訊息。

他那時好像說的是……鹹安宮?

院外的天色一點點暗下,光影漸退。

沈燼起身從案後退開,他面無表情,一步步行至多寶身旁。

長身玉立。

颀長的身影在地上籠罩出重重的黑影,落在多寶身上。

多寶顫巍巍擡起頭,一雙眼睛有淚水沁出,他嗓音哽咽,幾乎泣不成聲。

沈燼垂首斂眸,徹底失去耐心。

劍眉高高攏起。

那雙墨色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匍匐在地的多寶,沈燼冷聲道。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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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76.9萬字
  6.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06.1萬字
  7.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她是女扮男裝的“小丞相”,游刃朝堂,臭名遠揚;他是把持朝野的東廠督主,前朝後宮,一言九鼎。“朝堂玩夠了,留下給我暖床?”他抓住她,肆意寵愛,滿朝盛傳東廠死太監喜歡男人,他樂了:“你也算男人?”“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他挑眉,呵呵,這丫頭自己撩火,可別怪他辣手摧花!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30.0萬字
  8. 盛唐小炒

    盛唐小炒

    穿越唐朝當廚子會是一件倒黴事嗎?白錦兒回答——絕對是的。什麽,你說自帶系統還能成天下第一,還附贈一個俊俏上進溫柔體貼的竹馬?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17.5萬字
  9.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79.5萬字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363.0萬字
  12.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90.7萬字
  13.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0.9萬字
  14.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1.5萬字
  15.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6.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閨蜜給夏曉雨看了一本,超時空宇宙霹靂無敵無聊的小說,剛吐槽完這本書有多菜,結果竟然穿越到了這本小說裏!這比喝了假酒更讓人難受好吧!雖然穿越到女配身上,而且還是必死的那種女配,但是夏曉雨可不認命!不就是嫁給了一個惡魔王爺嗎...只是奇怪了,為什麽男主還是對她窮追不舍,難道非殺她不可嘛?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16.3萬字
  17.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本王救了你,你以身相許如何?”初見,權傾朝野的冰山皇叔嗓音低沉,充滿魅惑。
    夜摘星,二十一世紀古靈世家傳人,她是枯骨生肉的最強神醫,亦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全能傭兵女王。
    素手攬月摘星辰,殺遍世間作惡人。
    一朝穿越,竟成了将軍府變人人可欺的草包四小姐,從小靈根被挖,一臉胎記醜得深入人心。
    沒關系,她妙手去胎記續靈根,打臉渣男白蓮花,煉丹馭獸,陣法煉器,符籙傀儡,無所不能,驚豔天下。
    他是權勢滔天的異姓王,身份成謎,強大逆天,生人勿近,唯獨對她,寵之入骨,愛之如命。
    “娘子,本王想同你生一窩娃娃,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實施?”某人極具誘惑的貼在她耳後。
    生一窩?
    惹不起,溜了溜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42.0萬字
  18. 鳳妾

    鳳妾

    他用食指挑着她的下颌,眼神波光流轉,充滿挑釁:“寄人籬下的滋味如何?”說完,一只手在她身後緊緊環住。她別過頭去,厭惡的冷哼着:“三軍之帥可奪,匹夫不可奪志!” 他扯扯嘴角,冷笑着:“長公主好大的志向!本王保證你今後的生活會十分的‘精彩’!”他惡狠狠的說着,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她是天潢貴胄,卻生逢亂世,時不我與。逃亡、做妾、代嫁一一經歷後,依然逃不出被他掌控的命運。

    古代言情 已完結 62.4萬字
  19. 天下謀妝

    天下謀妝

    【正常簡介】
    一場宮廷陰謀,将太醫楚家卷入其中,滿門獲罪。
    父親枉死,又親眼看着母親被殺,昔日好友露出真面目,對她施加非人折磨,而那與她傾心相愛的男子卻轉身娶了害她之人……
    楚清含恨而死。
    可一睜眼,她卻從小小的太醫之女搖身成了言國公的私生女——言清漓。
    天未亡我,這一次,她用盡手段,也必要讓那些害她滿門的仇人血債血償!
    【一句話簡介】
    一個小太醫之女在全家被害後又重生,使用了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的手段完成了複仇的NP文╮( ̄⊿ ̄")╭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3.女主不是傻白甜不是聖母,性格屬于古代女子中比較異類的,對三綱五常和男尊女卑的思想不太能認同。
    NPHNP古代爽文重生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8.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