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逢甘霖

第11章

11

于迦南又對他說：“對不起。”

方至缪又想掉眼淚。他低下眼，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于迦南指腹抹去他下巴的水珠，說：“我應該好好聽你解釋。”

方至缪沒說話，任由于迦南的手擦幹他的眼淚。良久，他擡起頭，說：“只有這一次。”

于迦南動作一頓，方至缪說：“以後你要好好聽我說話。”

“好。”

“不許兇我。”

“好。”

“也不要對我發脾氣。”

“我答應你。”

桌上的飯菜早就涼透了，于迦南抽了紙巾給他擦臉，方至缪去浴室洗了個臉，于迦南靠在餐桌旁，低頭擺弄着手機。

見方至缪走出來，他上前一步，對他說：“飯菜都涼了，要不然我去下碗面？”

方至缪掃了眼幹淨的餐桌，于迦南在他洗澡的時候已經處理幹淨了。他幹澀地眨了眨眼睛，扯起一抹微笑：“好啊。”

于迦南揉了下他的頭發，頭頂的頭發還有些濕，于迦南輕皺了下眉，說：“去吹頭發，別着涼了。”

方至缪低低地嗯了一聲，聽話的朝卧室走去。

過了一會兒，卧室裏穿出吹風機的響聲。于迦南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眼，轉身回了廚房。

方至缪吹好頭發，于迦南把煮好的面端出來，他走過去，挨着他坐下。方至缪拿起筷子吃面，他吃飯的動靜很輕，只有很小的咀嚼聲。

于迦南吃了口面，想起什麽，說：“明天就是第五天了。”

方至缪想起兩人之前的約定，拿着筷子的手一頓，他嗯了一聲，沒說話，沉默的吃面。

于迦南也沒說話。吃完飯後，外面的天又開始陰沉。

方至缪看了眼天氣預報，明天有中轉暴雨，于迦南明天也要走了。

于迦南洗幹淨手，走出廚房，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方至缪。

他走過去，方至缪擡頭看了他一眼，對他說：“于迦南。”

于迦南站在原地沒動，像往常一樣問：“怎麽了？”

方至缪扣着大拇指上的皮膚，他偏頭看向窗外，嗓音不自覺放緩：“你不是想要一個答案嗎？我想好了。”

于迦南看着他的目光輕頓，他沒說話，而是在等方至缪開口。

方至缪扭頭，語氣異常平靜：“我不能跟你走。”

于迦南眉心一緊，很快又恢複原樣。他說：“我可以知道理由嗎？”

于迦南想到過這個答案，甚至想好了他該做什麽反應。可從方至缪嘴裏說出來的那一刻，他還是亂了方寸。

方至缪擡起臉看他：“我外公後天要辦葬禮，我不能離開。還有我的工作，我的總共室在這裏，這裏需要我，我回不去。”

他說完，去看于迦南的臉。于迦南背着光，低頭看他，他的臉被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片刻，于迦南才說：“我知道了。”

方至缪愣了愣，他說：“對不起。”

于迦南看了他一會，忽然蹲下身，與他平視：“你不用跟我道歉。”

方至缪目光茫然又錯愕。于迦南擡手捂住他的雙眼，方至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他聽到于迦南說：“還記得之前我問你的問題嗎？”

方至缪沒說話。

“我問你什麽來說對你是重要的，你說是自由。”

方至缪睫毛顫了顫，小刷子般掃過于迦南的掌心。下一秒，于迦南拿開手，他的視線又恢複了清明。

方至缪對上于迦南的目光，深邃又溫和，那目光分明只能裝得下他一個人。方至缪就這麽直直迎了上去。

他不知道的是，年少的于迦南，曾無數次用這樣的目光看向他。

“方至缪。”于迦南輕聲說，“我也有想要的東西。”

“是什麽？”方至缪順從地問。

“我的願望是希望你能實現它。”于迦南說。

方至缪怔住，瞳孔微微放大。

于迦南說：“這個世界上沒有聖誕老人，所以能實現我願望的只有你。”

方至缪感覺自己的心跳很快，快到那塊皮膚都要震破了。

于迦南雙手撐在他身側，方至缪感覺自己搭在沙發沿上的手被碰了一下，他沒動，那只手重新覆上他的手背，他的五指被人緊扣住。

于迦南的掌心很熱，源源不斷的熱意傳遞給方至缪。方至缪渾身血液都熱了起來，他的腿有些發軟。

“你願意幫我實現它嗎？”于迦南說，“就是現在。”

方至缪五指收攏，回握住了于迦南的手指。此時此刻，他們親密的十指相扣，彼此間的呼吸相融，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

方至缪眼裏有東西化開，他視線勾勒于迦南的輪廓，“我願意。”

于迦南抱了他一下，在他耳邊輕聲說：“我等你回來。”

方至缪喉間哽咽，他語氣惡狠狠的：“你不許找別人，不然我就再也讓你見不到我。”

于迦南彎唇笑了：“好，我答應你。”

翌日，暴雨沒有停止。下了一個晚上，路面濕漉漉，積水很多。于迦南去了機場，方至缪沒去機場送他，他跟着于迦南走到酒店門口，兩人短暫對視片刻，于迦南忽然低頭，吻了下他的嘴角，低聲說：“回去吧，別忘了吃早飯。”

他就要走了還不忘囑咐他記得吃早飯。方至缪想，于迦南把他當小孩子嗎？

方至缪說：“知道了，我不會忘。”

司機将車停在路邊，按響喇叭催促于迦南。于迦南深深地看着他，說：“我很期待自己的願望被實現。”

“那提前祝你願望實現，”方至缪說，“也祝我自由。”

于迦南說：“好。”

于迦南拉着行李上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扭頭看着窗外。方至缪站在原地，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幾百米，如果于迦南想，他立刻就可以打開車門，重新回到方至缪身邊。

可他不能那樣做。于迦南想起方至缪對他說過的話。

太自私了。

方至缪需要時間，他也需要。他們之間有太多需要消化的東西，不是一兩天就可以解決的。

車子啓動，方至缪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化為一個黑點。于迦南從兜裏掏出一張照片，他慌忙地低下頭，眼淚不小心砸在照片上，然後被他小心翼翼地擦幹淨。

方至缪渾渾噩噩在酒店裏躺了三天，于迦南離開的第四天，他退了房間，打車去了工作室總部。

員工見他一個人回來，好奇地問：“老板，卓越他們人呢？怎麽沒跟你回來啊？”

方至缪說：“給他們放了個假，年後再回來。”

員工啧了聲，眼神羨慕：“我也想放假啊。”

方至缪疲憊地揉揉眉心，沒有和員工閑聊的心思，他回到辦公室，把這幾天去潭市拍的片子挨個删減，滑到某張照片時，他遲遲沒有按下删除鍵。

照片裏的于迦南一身中山裝，是他們重逢那天小心拍下的。方至缪看了一會，眼眶又開始泛酸。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跳過這張照片，還是沒有按下删除。

之後工作開始步入正軌，待在潭市的員工都趕回來，除了卓越沒回來。年假期間，方至缪收到了他的電話。

卓越笑呵呵地和他說，他不用聯姻，他那個小叔叔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竟然打消了他爸讓他聯姻的念頭。他跟着小叔叔去了部隊，估計得待個三五年才能回來。

方至缪和他聊了幾句，挂了電話，他又開始沒日沒夜的工作。一單又一單接到手，方至缪每天都很忙，忙到他很少回想起于迦南。

偶爾到了節假日，看到工作群裏員工互相轉發的祝福信息，他才翻開和于迦南的對話框。距離于迦南離開的那天已經過了大半年，在這期間，他們一次都沒有主動聯系過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