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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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于迦南過來待了一下午。方至缪躺在沙發上看電影,于迦南就坐在他旁邊看劇本。
他們之間很少交流,各自幹各自的事,偶爾眼神會對上,但卻誰都沒說話,保持着沉默的平靜。
方至缪挑了部老電影看,他脊背陷進柔軟的沙發裏,時不時看向認真讀劇本的于迦南。
于迦南穿着白色短袖,他坐姿端正,脖頸微低,脊骨一節節凸起,肌肉線條成熟流暢。
方至缪第一次這麽正大光明的打量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于迦南的變化。
晚上他們一起吃了晚飯,方至缪想拿手機訂外賣,于迦南說他下廚,方至缪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說實話,他還挺期待吃到于迦南做的飯。
方至缪洗了個澡,他擦着濕發出來時,于迦南還在廚房忙活。他穿着酒店提供的圍裙,添了幾分煙火氣。
方至缪就這麽靠在門框上看他,看着看着眼眶就濕了。
他擡手抹了下胳膊,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他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可最近卻總是哭。
方至缪突然想起八年前去美國的那些年,他被何永蘭騙來聯姻,聯姻對象是何永蘭項目投資人的女兒。最後還是外公保住了他,可當時外公還在住院,方至缪斷開了和何永蘭的聯系,躲到了一個小旅館,三餐都是泡面,每到那個時候,他總是想到于迦南。
想到他們在一起時,于迦南雖然對他很嚴,但方至缪提的要求,于迦南總是很容易就答應。
想到他偶爾跑出去偷偷打架,于迦南看到他身上的傷,目光冷冽又心疼。
想到他每次對于迦南說葷話時,對方紅着臉捂住他嘴巴的樣子。
想到于迦南教他做題時,方至缪心不在焉,于迦南就會打他手心,教育小朋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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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和于迦南提分手時,于迦南對他說的那些話。時隔多年,方至缪才明白,當初于迦南的話,他以為方至缪只是在鬧脾氣,所以一直跟他道歉,和平常的很多次一樣。
于迦南切好菜,準備去洗手。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方至缪的聲音:“于迦南。”
于迦南扭頭看向他。方至缪頭發滴着水,領口的意料被浸濕了,他剛洗了澡,比剛才看着精神很多,黑漆漆的眼珠殘留着水汽,明亮又清透。
于迦南手指抽動了一下,他微垂着眼,語氣溫柔:“怎麽了?”
方至缪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朝他走過來。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方至缪站在他胸前,手指勾了下他的圍裙系帶,于迦南順着他的力道又靠近了些,他聞到了方至缪身上很淡的沐浴露香味。
方至缪湊近他,小聲說:“做了什麽菜?”
“青椒炒肉。”于迦南說。
方至缪頓了下,那是他最喜歡吃的菜。高中時,他們每次出去吃飯,方至缪必須要點的就是這道菜。
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于迦南竟然還記得。
喉嚨莫名湧上一股壓力,方至缪喉結滑動了一下,眼睛亮亮的:“需要我幫忙嗎?我可以洗洗菜什麽的。”
于迦南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在心裏祈禱,就讓時間永遠留在這一刻吧。因為他不想要方至缪的答案了。他只想想現在這樣,方至缪和他待在一起,讨論着平常的話題,他們之間毫無隔膜。
“不用了。”于迦南的嗓音溫和,“只剩炒菜了。你去外面等一會。”
方至缪眨了眨眼睛,乖順地說好。
他轉身走出廚房,身後響起了燒菜的聲音。
方至缪不敢再去看,他害怕自己下不了決心,害怕他會跟着于迦南離開,害怕于迦南再用隐晦的眼神看他。
電影接近尾聲,黑色屏幕上顯示着演員的名單。
方至缪漫無目的的掃過,這時,于迦南從廚房裏走出來,端着燒好的飯菜放在桌上。
“快來吃飯。”于迦南沖他說。
方至缪應了一聲,踩着拖鞋小跑過去。于迦南看他的樣子,笑道:“餓了?”
“嗯。”方至缪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湯,說:“好香啊。”
于迦南往他碗裏夾塊肉,“餓了就多吃點。”
方至缪把肉送進嘴裏,驚喜地說:“味道還不錯啊,于迦南。你什麽時候學會做菜的?”
于迦南面色平靜:“出來工作,自己住的時候學了點。”
方至缪:“你工作幾年了?”
“四年。”
方至缪嗯了一聲,他扒了口米飯,才反應過來不對勁。他也是大學畢業後就開始工作,可于迦南和他說的時間對不上,要比方至缪晚上一年。
“于迦南。”方至缪叫他。
于迦南看他,“怎麽了?”
方至缪挺想問他這個問題的,但沒找到合适的機會。他覺得自己等得有點久了。
方至缪看似随意的問:“你當時和我說出了點事在才沒學成醫,到底是什麽事啊?”
于迦南看了他一眼,拿筷子的手停住了。方至缪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後悔自己問他這個問題了。
他洋裝輕松,笑了笑:“算了,我随口一問你想不說就不說吧…”
“退學。”于迦南說。
方至缪笑意僵在臉上,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退學?”
于迦南:“嗯。”
“為什麽?”
于迦南簡言意駭:“一點小事。”
沒人比方至缪更清楚學業對于迦南來說意味着什麽。他知道于迦南背景好,但就是出生在這種家庭裏,于迦南的壓力就越大。于家世代從政,在政界也是響當當的名頭,他爸媽對于迦南要求嚴格,甚至連以後的路都給他規劃好了。
方至缪難以想象于迦南會說出退學兩個字。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方至缪情緒激動,眼眶紅了一圈,“發生了什麽事你要退學?為什麽沒人告訴我?”
于迦南沉默不語。
方至缪大聲說:“說話!”
方至缪激動起來,他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直視他。目光灼熱到快把于迦南燒得一幹二淨了。
于迦南嘴唇張了張說:“那你為什麽要走?”
“什麽?”方至缪驚鄂。
于迦南垂眸看着他,臉上的表情裂成了兩半:“你當初一聲不吭就離開,我是最後一會知道的。我是從別人嘴裏知道的!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方至缪,你太任性了。”
話題不知什麽引到自己身上來。方至缪顧不得糾結這些問題,他看着于迦南陰沉的臉色,心裏不舒服:“你只知道兇我!于迦南,你都沒有聽過我的解釋!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走嗎?我被自己親媽騙走,騙到美國和一個不認識的人結婚,你知道我為了逃脫有多難嗎?我不敢訂機票回國,我怕他們把我抓回去結婚,我太害怕了,于迦南,我不敢聯系你,我把手機扔了,我…”
方至缪話說到一半,眼淚就掉了下來。他猛地止住嘴,不再往下說。
他已經失控了。
方至缪低聲說:“于迦南,你就只會兇我,你什麽時候該改改你的臭毛病…”
方至缪擡頭看他,發現于迦南的臉色已經有些恐怖。他盯着自己滿是淚痕的臉,然後朝他一步步走過來,伸出雙臂,将自己用力抱進懷裏。
于迦南想過他說出口這些話的場景,唯獨不是現在。上一秒,他們還在心平氣和地吃飯,下一秒就把擠壓這麽多年的話毫無保留地還給對方。
于迦南抹去方至缪的淚水,血液凍住,五髒六腑跟着下墜,連呼吸都覺得刺痛。
方至缪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麽?
于迦南把人用力抱進懷裏,聽着懷裏的人斷斷續續的哭聲,恨不得現在立馬沖到何永蘭面前,把她給殺.了。
他放在手裏的寶貝,被別人這樣對待。
于迦南撫摸着他的脊背,一節節往下,最後停在腰處,然後圈住了。
方至缪咬住他胸口的布料,眼淚像水龍頭一樣止不住。他太難受了,于迦南時唯一能讓他說出這些話的人,他太需要發洩了。
“于迦南,這麽多年,你想過我嗎?”方至缪擡起臉問。
于迦南低下頭和他對視,他看了方至缪很久很久,最後在他額頭上輕吻了一下。
方至缪感覺到印在自己額頭的上雙唇輕吻輕顫,那是一個無比珍重,心疼的吻。仿佛把于迦南想要說的話都包含了進去。
方至缪的哭聲嘎然而止。他帶着眼淚的眼睛看着于迦南。
于迦南也在低頭看着他,他說:“很想你,想到恨不得立馬出現在你身邊,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再也不想和你分開。”
方至缪心髒跳動了一下。
于迦南低頭凝視着他:“當初退學,也是想去找你。但我不知道你去哪裏。”
他看着方至缪,陳述着。
“我知道。”方至缪說,“我不怪你,于迦南。”
于迦南捧住他的臉,兩人四目相對,于迦南輕輕說:“謝謝你,阿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