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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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電話之後,方至缪又開始發呆。他懊惱地想,為什麽會給于迦南打電話?
通話時間只有五分鐘,方至缪卻覺得自己和于迦南聊了很長時間。他揉了揉頭發,幹澀的眼角被風吹得有些疼。
方至缪開了間單人間,沒有洗澡,也沒晚飯,把外套脫了倒床就睡。
第二天,他被一陣門鈴按醒。方至缪動作緩慢地下床,光着腳去開門。
看到門外的人,方至缪睡意全無,他呆了呆,大腦還在宕機狀态中。
于迦南看了眼他身後,又把目光落在他臉上,問:“方便進去嗎?”
方至缪又愣了一下,說:“方便,進來吧。”
于迦南和他的視線錯開,走了進去。方至缪注意到他只帶了一個背包,他帶着帽子和口罩,遮得掩掩飾飾,倒像是臨時趕過來的。
方至缪關上門,給他倒了杯水,“…麻煩你了。”
于迦南喝了口水,擡眼看他:“麻煩我什麽?”
他這話問得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
方至缪沒說什麽,只是看了他一會兒,說:“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找我,我昨天不知道怎麽了,就心血來潮說了那些話。”
他說完,于迦南也沒說什麽。過了兩分鐘 ,于迦南放下水杯,看着他,聲音低沉:“方至缪。”
方至缪茫然地擡起頭看他。
于迦南目光和他對上,臉上沒什麽表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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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啊。”方至缪愣愣的點頭。
于迦南反問:“知道什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方至缪噎住了。此刻的于迦南沒有多他說咄咄逼人的話,沒有展露出任何不耐的臉色,但方至缪總覺得他很不對勁。
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方至缪硬着頭皮說:“我想讓來美國找我,然後你就來了。但我其實……”
“我工作很忙。”于迦南忽然打斷他。
方至缪張了張嘴,沒明白他的意思。
于迦南垂下眼:“我過幾天就要回去。”
方至缪:“嗯。”
房間裏的燈光昏沉,方至缪看向于迦南的臉也有些模糊,他的眼睛像是自帶了一個像素很差的照相機,連于迦南正在看着他都毫無察覺。
于迦南跟他對視了一會兒,忽然說:“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方至缪沒說話,他心裏某種蠢蠢欲動的情緒正在搏動,在打開門看到于迦南的那一刻。他不傻,自然明白于迦南獨自一個人飛來美國找他意味着什麽。
他只是不想戳破,這和他臆想中的完全不一樣。他可以和于迦南做陌生人,也可以和他老死不相往來。
方至缪想要逃避。
于迦南對他說:“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長久的沉默,方至缪沉沉地嗯了一聲。
窗外忽然刮起了一陣猛烈的風,窗簾被卷起打在玻璃窗,發出拍打的聲響。電視裏自動播放天氣預報,主持人正在彙報天氣狀況:“今日上午八點至十一點,大面積暴雨席卷全球各地,請全國朋友們做好防護措施,切勿出門。”
轟隆隆———
應景似的,外面響起了刺耳的雷聲。
同時,于迦南的聲音低而緩:“所以,我們要不要重新開始?”
方至缪擡眼的瞬間,瞳孔被窗外閃過的閃電映亮了。
于迦南半張臉被照亮,他靜靜地看着方至缪,細細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如果是他心中所想的結局,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正大光明地看他了。
方至缪忽然垂下頭,雙手撐住額頭,過了一會兒,他悶聲說:“于迦南,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嗎?”
“不是。”于迦南很快回答他,“我知道你外公對你來說很重要。”
他頓了一下,又說:“我怕你出事。”
“噗。”方至缪毫無笑意,他低着頭不去看于迦南,同時把自己縮在一個早已為自己搭建好的龜殼裏。
“于迦南,你真的太自私了。”他說。
于迦南驚鄂地看向他,某種閃過一絲晦暗。
方至缪擡起頭看他,眼眶紅紅的,說話也有氣無力地:“你就是故意的。你玩偏偏這個時候給我說這些話,我根本回答不了。”
他說着,于迦南起身朝他走過來。他單腿跪在地上,伸手捏住方至缪的下巴,擡起他的臉。方至缪沒哭,但眼眶紅得厲害,于迦南知道他在忍,他忍不住用指腹蹭了下方至缪的眼皮,方至缪下意識閉上眼,一滴微涼的眼淚被于迦南捕捉痕跡地抹去。
于迦南說:“我知道現在說些不合适,但我還是要說。”
方至缪啞着嗓子說:“你給我滾……”
于迦南松開他的下巴,後退了些,這個距離讓他更清楚的看到方至缪臉上的表情。他從未見過的表情,無助、茫然,更多的麻木。
于迦南感覺心尖被針紮了一樣,絲絲的痛意随着呼吸湧上來,他呼吸有些不穩。
“你可以不回答我,我給你考慮的時間。”于迦南的聲音很穩很沉,“方至缪,我只能在這裏待五天,在我離開之前,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回應。”
方至缪感覺自己被很輕的抱了一下,他全身被抽幹了力氣,于迦南很輕的嘆了口氣,“我就在隔壁,晚上有事給我打電話。”
“電話我給扔了。”方至缪說。
于迦南愣了愣,笑了下:“沒事,我晚上會給你打。”
“我手機關機。”
“那我就來敲門。”
“……”
于迦南沒再說什麽,他拿着背包離開,輕輕關上了門。
方至缪坐在地毯上,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他算錯了。于迦南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他已經不是八年前的于迦南了。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一身輕松的甩開于迦南。
因為他發現自己很在意于迦南。
翌日清晨,方至缪醒來時,外面下着大雨。
他下了床,走到窗前看了一會兒,酒店門口的花園快被淹沒了,花瓣打着彎泡在雨水裏,上面飄着凋零的花瓣。
昨天電視沒有關,已經切換了一個綜藝節目。主持人幽默地發言惹得臺下觀衆發笑。
方至缪倒了杯水,他喝完,百無聊賴地看着電視。
忽然間門被敲響。方至缪動作呆滞了下,他放下水杯,思考了幾秒才起身去開門。
于迦南提着早餐袋遞給他,“把早飯吃了。”
方至缪沒接,于迦南抓着他的手腕塞進他手裏,說:“生我的氣沒必要懲罰自己。”
方至缪眼珠子轉了下,說:“我沒生氣。”
“嗯,那就把早餐先吃了。”于迦南說。
方至缪提着袋子站了會兒,忽然說:“我剛剛看了天氣預報。”
于迦南看着他沒說話。方至缪自顧自的說:“後兩天沒有暴雨,你如果要待五天的話可能走不了。”
于迦南目光落在他頭頂,平靜的說:“想說什麽?”
方至缪舌頭有些幹,明明剛喝了一杯水。他咽了下口水,說:“所以,你可以明天或者後天走。”
“你是在趕我走嗎?”于迦南無奈地笑了一下。
方至缪完全沒聽出他的笑意,反而有些無奈。他眨了下眼,“不是趕你走,我是擔心你。”
他毫無波瀾地說出這句話,于迦南頓了下。
方至缪擡眸看着他,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這次誰也沒有移開。像是無聲的對峙,于迦南忽然彎了彎唇:“你放心,在聽到你的答案之前,我不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