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尿床
尿床
雖說眼前的這位仙師有些不近人情又高傲,但總體來說沒有把衛景輝一腳踹開他就很滿足了。
奚晚林的長腿走起來一走三米遠,小崽子衛景輝卻還沒他膝蓋高,加上一些傷口,幾乎就是一步一摔了。
終于在又一聲噗通後,奚晚林終于停下了腳步。
衛景輝一看對方停了下來,急忙爬起來:“不痛,不痛。”
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捂着膝蓋。
奚晚林蹲了下來,硬把衛景輝的手掰開了。
稚嫩的小手下,一片血肉模糊。
奚晚林沉默片刻,而後将衣服撕了一塊下來,緊接着掏出腰間的酒壺,大拇指彈開瓶蓋後在衛景輝疑惑的目光中直接一瓶倒到了傷口上——
“呃——”
衛景輝只覺得自己快疼昏過去了,卻本能的克制着叫聲,眼前也瞬間模糊,不一會兒,委屈的淚水就好像大珍珠一樣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剛好掉在了奚晚林的手上。
奚晚林此刻只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無惡不作的魔教妖人,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的傷口上泥土與鮮血混合,已經隐隐開始化膿了,倒上酒後再包一下是最好的辦法了。
包紮好後,奚晚林發現這小崽子看他的眼神多了一絲幽怨和恐懼。
不會記恨上他了吧。
“包一下好的快。”奚晚林淡淡道:“不然你這條腿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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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說完,對方仍然是倔強的盯着他看。
奚晚林的位置是在主座的旁邊,臺階沒主座高,但也挺高的。
奚晚林沒管他,擡腿就往上走,卻聽身後傳來小崽子的哽咽聲:“仙師…師尊……我……我上不去……”
奚晚林回頭一看,這高的要死的臺階都到衛景輝的肚子了,小崽子怎麽爬都爬不上來,眼看奚晚林走遠,正急得淚花都出來了。
奚晚林于是又回頭,抓着衛景輝的後脖子的衣服,揪起來抱在懷裏,在衛景輝的不知所措中,一路向上走。
衛景輝趴在奚晚林的肩膀上,小手因為緊張抓緊了奚晚林的衣服。
奚晚林忽然覺得,被這小崽子抱着真的很舒服,于是低聲道:“抱緊點,小心掉下去。”
小崽子的小胳膊不長,費勁的扣緊了奚晚林的脖子和一側肩膀。
師尊的身上很香。
連頭發都像棉花一樣柔軟,臉埋進去就好像埋在棉被裏一樣。
衛景輝有些安心的松下了戒備,臉蛋蹭了一下奚晚林的頭發,然後像一只小動物一樣,确認安全後才把臉也趴在奚晚林的肩膀上。
無論身前生後多少事,只享這片刻的安寧。
此處是一個巨大的觀景臺,百裏風光一覽無餘。
奚晚林剛到,就看見陸扶正在整理桌面上的茶具。
“你腿腳倒是麻利。”奚晚林說道:“可曾聽說幾時結束啊?”
陸扶行禮後說道:“似乎是兩個時辰,師尊。”
清河長老是明心派裏的長老,他摸着長長的白胡子,看着奚晚林身上的衛景輝問道:“不知七澤君何時已有子嗣啊?”
奚晚林一聽這陰陽怪氣的語氣就不爽:“不勞您挂心。”
清河長老皺眉:“當年你師尊見了我都得禮讓我幾分,你竟敢如此無禮?!若不是我,西南的那場妖獸之亂,你師尊和師兄如何能平定下來!?”
“我未曾無禮,長老。”奚晚林坐在椅子上,滿眼蔑視:“只是您到處說我游手好閑,非明心派正門弟子,我尚未婚配,如今又把我新收的徒兒說成我的私生子,晚輩确實有些氣上心頭,失态了。”
“明心派向來是劍修,你使得彎刀,不是歪門邪道是什麽!”清河長老見奚晚林竟敢回口,瞬間暴怒。
“影血刃乃是我師尊,前任掌門傳給我的,輩輩相傳卻幾近沒落,我輩發揚光大罷了。再者說,青偃寺不也是有刀修麽,許別派有,不許我明心派有?”奚晚林修長的手指關節敲了一下桌子:“您莫不是年紀大了,忘了我明心派還有崇外媚他之罪啦?”
奚晚林的眉眼很是好看,但是生起氣來卻滿眼都是寒冷,不怒自威,一個厲色,清河長老也噤若寒蟬,只得是帶着不甘離開了。
衛景輝在一旁眨着眼,迷茫的看着奚晚林。半晌,他垂下腦袋:“對不起……”
“為何道歉?”奚晚林疑惑。
“你因為我……跟別人吵架了。”衛景輝說道:“要是沒有我,你或許就不會吵架了。”
奚晚林聽後哈哈大笑:“你個頭不高,想的倒是多。在這兒好好坐着,一會兒就帶你回去休息。”
衛景輝只得是乖乖坐下了。他回想起剛才那個白胡子老人吵架的內容,目光不自覺的盯着奚晚林腰間的彎刀。
影血刃,落楓針。
這兩樣是七澤君聞名天下的武器,前者是一把妖刀,聽聞與其對戰者,皆摸不着七澤君的招數。後者是暗器,聽聞七澤君徒手即可化針,以樹葉為針,甚至以空氣為針,威力之大,瞬間擊穿山石。
拜師大會實在無聊的很,奚晚林聽着聽着就撐着腦袋睡着了。
衛景輝看着一旁的奚晚林,他驚訝于這個人真的絲毫不防備他。
他久違的又想起了自己那許久不見的母親。
衛景輝輕輕捏起奚晚林的一縷頭發,放在鼻子下聞,又盡量縮小身子,小心翼翼的讓自己縮在奚晚林的懷裏。
“媽媽。”他閉上眼睛,貪心的叫着。
時間轉瞬即逝,大會一結束奚晚林就帶着衛景輝回了後院。
陸扶摸着下巴思考道:“似乎沒有空房了,僅有的幾個房間也是布滿灰塵,潮濕不堪的。”
奚晚林大手一揮:“無妨,我那裏的廂房還算幹淨,讓這小崽子先住那兒吧。”
小衛景輝于是就進了廂房,這是個狹小的房間,但還算幹淨。他顫顫巍巍的爬上窗臺,推開窗戶一看——
不遠處就有一座墳。
他吓了一跳,奚晚林卻擡手關上了窗戶:“你先湊合住着,改日我給你換一間。別怕,那是我師姑的衣冠冢。”
衛景輝疑惑:“衣冠冢?”
奚晚林點頭:“西南那場妖亂,奪走了她的性命,被青龍巨獸一口吞下,屍骨無存。”
衛景輝沉默不語,似乎知道這是奚晚林的傷心事,于是不再問。
“早些睡。我先走了。”奚晚林揮揮手便退出房門。
夜半,奚晚林忽然隐隐聽到一陣哭聲。他睡眼惺忪的豎着耳朵隐隐聽着,心裏忽然開始擔心是不是那個小崽子在哭。
奚晚林翻來覆去睡不着,左思右想心裏還是挂念那個小崽子,于是連衣服都沒披一件,穿着睡衣披着頭發就朝廂房走去。
一進門,他就看見那小崽子在床上縮成小小的一團,明明不大的床,他躺在上面卻好像一望無際的平野似的。
奚晚林蹑手蹑腳的走了過去,被子落在了一旁,更顯得小崽子可憐了。
月光灑了下來,奚晚林又仔細一看,床上竟然濕了一大片。
七澤君顯然是有些不可思議,湊近了些又看了看,一股尿騷味迎面撲來,他這才發現衛景輝竟然尿床了。
奚晚林驚奇之餘也在心裏嘆了口氣,白天見他那樣懂事,都快忘了這小崽子只有六歲了。六歲,就流落街頭,孤身一人,聽了母親曾經說過一個虛無缥缈的人,就跋山涉水從西南千辛萬苦來到中原。
奚晚林又把衛景輝抱到了椅子上,一邊收拾尿濕的床鋪,一邊回想起白天的經過。
越想越心疼。奚晚林六歲的時候還在父母的懷抱中撒嬌。白天随師尊練習法術,傍晚去找師姑吃點心,晚上見黑才回家找父母。那時手掌就算擦破皮,明明一點也不痛,也會在母親懷裏撒好一陣的嬌,喊痛好讓母親多抱抱他。
如今百餘年過去了,回想起這孩子傷口都化膿了還喊不痛,總是讓奚晚林一陣心疼。
床單被拆了下來,可能童子尿威力比較大,整床褥子都濕透了。這廂房又什麽都沒有,奚晚林只能把衛景輝又抱回了自己屋。
他把衛景輝尿濕的褲子脫了下來,然後把衛景輝塞進了自己的被窩裏。剛放下的時候可能是奚晚林忙碌一晚,有些懈怠了的緣故,衛景輝皺着眉頭有些驚醒的意味。
奚晚林放輕了動作,把衛景輝放下了。
“母親……”衛景輝又縮成一團,抱着奚晚林的手就不放松了,“媽媽……”
他的聲音帶着哭腔,尾音都在顫抖,奚晚林急忙安撫的拍了兩下:“嗯嗯,媽媽在,媽媽在呢。”
可能是動作不太方便,奚晚林幹脆跪在了地上,趴在床邊一遍拍着衛景輝一邊心裏吐槽自己。
我這是幹嘛呢,收徒弟還是收兒子啊。
夜色已深,奚晚林打了個哈欠,他見衛景輝已經睡熟了,就翻身到衛景輝的另一側,摟着衛景輝也昏昏睡去了。
第二天。
衛景輝光溜溜的在奚晚林的床上醒來了,衛景輝愣了一下,感受着身上的涼氣,猛然摸到自己衣服都沒了,再看着一旁的七澤君,驚出一身汗。
“七……七澤君……”
“醒了?小崽子?”奚晚林依舊是那個姿勢,紋絲不動:“真能折騰,我昨天大半夜才睡。”
“對不起七澤君,我……我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衛景輝不自覺的用手抓緊了被子。
“那倒沒有,只是辛苦陸扶去給你洗床單了。”奚晚林說道:“以後長大就好了,就不會尿床了。”
衛景輝一聽這兩個字,臉瞬間漲得彤紅,低着頭半天不說話。
奚晚林睜開眼睛瞥了一眼,心裏嘆了一口氣。這孩子心裏的戒備果然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輕易放下的,還得多多關愛才是。
“別害羞,你年紀還小,下次睡前排洩幹淨就是了。”奚晚林說道。
“我我我……”衛景輝我了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道:“我不知……茅房何處。”
“嗐,這你問誰不行。”奚晚林說道:“不必如此拘束,我派皆是善輩。”
小小的衛景輝坐在奚晚林的床上,羞的半天都不敢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