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塵
前塵
奚晚林手裏拿着書,眨着眼睛看了半晌,目光又從書上轉移到了顏河的身上。
“你這些年來都在鑽研這些東西嗎?”奚晚林疑惑:“青偃寺的師太呢?不管管你嗎?”
“她倒是想,抓得着算吶。”顏河的眼裏忽然畫了幾分落寞,許是想起了那個冷冰冰的,對他愛答不理的老尼姑。
奚晚林拿着書看了半晌,紅着臉嘀嘀咕咕的害羞道:“這……這都是什麽啊…”
顏河看着他這害羞的樣子,還以為他看到了正經內容,于是就撇了一眼,卻發現奚晚林看的頁數正是前幾頁,此時主角正在摟摟抱抱,精彩的內容尚在後頭呢。
“看這些幹嘛,亂七八糟的跳過,往後往後看!”顏河急性子的直接上手,把書頁翻得嘩啦啦的響。
奚晚林眼前頓時一片眼花缭亂,他目不暇接的妄圖阻止:“唉你別動,我還沒看完呢……”
話音剛落,顏河的手忽然停下,書頁之上,兩個渾身光溜溜的男人赫然闖入他的眼中。奚晚林目瞪口呆的看着兩人身體連接的地方,呆住了。
“怎麽樣,這本春宮是我最喜歡的一本,你瞧這個男寵,畫的多好。”顏河絮絮叨叨的說着,奚晚林卻只呆呆的問:“這……這不痛嗎?”
顏河想了想:“不會痛的,昨晚顧花間可是享受的很,我停下了他都主動湊上來呢。”
奚晚林聽了這許多肮髒之事,吓得急忙把書塞回顏河的懷裏:“啊我不聽!拿走拿走拿走,我不要我不要。”
“害怕啦?嗐,咱倆都認識多久了,不如跟我試一下,保證疼不到你。”顏河拿着書随口說道。
奚晚林反應了一秒,瞬間跳開:“你……你要做什麽!?”
顏河噗嗤的笑了一聲:“別害怕,逗你呢。”
奚晚林松了一口氣,依舊防備着他:“你最好是。”
Advertisement
顏河收好了書,抱着胸倚在一旁的牆上,歪着頭道:“嗯,說正經的。好不容易死裏逃生,重活過來了,還用邪鬼之術,你不要命了?”
顏河正經了起來,眼裏微微有些怒色。
奚晚林搓了搓衣袖:“我現在是一株妖樹,嗜血而生,卻偏偏只想喝衛景輝的血。我……我想破了這禁制。”
“你倆真是冤家路窄。”顏河伸出手指,在奚晚林眉間輕輕一探,只片刻就說道:“天性,無解。”
“這就奇了怪了。”奚晚林說道:“難不成衛景輝并非人族?所以我才這樣想要衛景輝的血?”
“很有可能哦。”顏河笑道:“還記得嗎,多年之前,你尚在明心派之時,就曾尋過一個妖族奸細,最後不是不了了之了麽。”
多年前。
明心派。
如今的奚晚林一聽到諸如明心派,七澤君這類的字眼,就從心底裏惡心,一想到那些歲月曾經在許英手下謀事,他氣的牙根都在癢。
但是除了這些。
從前好像也有一個小屁孩,總是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身後,一口一個七澤君的叫他。
那些深藏于心底的,幾乎已經回憶不起來的日子,在這數十年後,又被喚起了回憶。
他喜歡在明心派的那段安逸時光,但也不後悔叛出明心派。
————
數十年前,拜師大會。
————
一片桃林下,奚晚林正懶懶散散的斜坐在涼亭裏,一口一口的喝着桃花釀。白衣随風飄揚,又慢慢落地,長長的發絲貼在臉上,又被他随意撥開。
七澤君生的很是俊俏,一雙丹鳳眼,嘴唇就像柳葉一樣,細長又紅潤。眼角下點了一顆淚痣,就仿佛畫中走出來的人似的。
陸扶遠遠的看着這一幕,急得好像快尿褲子了似的,氣的直跺腳:“祖宗啊,怎麽還在這兒喝上酒了!”
陸扶是七澤君收的二弟子,平時裏裏外外忙活,負責各種事物。簡稱老媽子。
這不,前邊拜師大會正舉行着呢,掌門仙人一看他這一脈只來了陸扶一個,帶着怒氣陰陽怪氣的問:“今年奚晚林不收徒,改成你收啦?”
陸扶連忙擺手:“弟子失職,忘記通秉師尊來此了,弟子這就去!”
掌門仙人生氣,後果不堪設想,陸扶就好像老婆馬上臨盆了卻走丢了似的,滿明心派找老婆…不是,找師尊。
陸扶就算再着急生氣,找到奚晚林後也畢恭畢敬的走上前,一番行禮後說道:“師尊。掌門師叔差弟子來尋您,讓您去前邊拜師會呢。”
“不去。”奚晚林言簡意赅的回答。
陸扶又低了一下腦袋:“前邊正到處尋您呢,都急得不行了,好多人都問我七澤君在哪……”
奚晚林晃了晃手裏的酒:“這自己釀的桃花釀到底是比不過雲淵城裏的不勝清寒,差了些。”
眼看着奚晚林根本就一副不想溝通的模樣,再想想掌門仙人可怕的臉色,陸扶都快哭出來了:“師尊……”
奚晚林到底還是個心軟的人,聽着陸扶的哭腔,便安撫般說道:“我不願去,也不願收徒,掌門師兄素來喜歡廣納賢才,多收賢徒。我去與不去也并無差別。”
陸扶聽着奚晚林的話急忙說道:“師尊,掌門師叔正不爽呢,怎麽會并無差別呢。”
一想到許英臉耷拉的老長,奚晚林就知道他定是生氣自己沒去,駁了他的面子,此等重要場合,沒有他奚晚林捧場,确實會少了幾分興致。
他這師兄,向來虛榮,争強好勝,這麽多年,他也習以為常了,能讓着他的多多少少奚晚林都會讓着他點。
“唉,罷了,你帶我去吧。”奚晚林思來想去,終究是服了軟。
正殿之前,許英遠遠的就瞧見奚晚林正朝着這邊禦劍飛來,他對身邊人囑咐道:“如此,去這般告知羌柳極可。”
奚晚林落地的時候就瞧見一個人影從許英身邊消失了,他也沒想太多,便行禮:“掌門師兄,我來遲了。”
“我倒是以為師弟不願來此瞧我這老臉了呢。”許英微微笑道。
“不會的,晚林無論何時都願來看望師兄,向着師兄的。”奚晚林笑着回答:“只是師弟不才,不如師兄,無人願拜我門下。師弟我來與不來都是一樣的。來了反倒給師兄平白添了許多煩惱。”
許英搖搖頭:“哪裏會,你且找地方落座,還要等一會兒,我且與幾位新徒寒暄幾句。”
奚晚林點頭,目送許英走後他也出了大殿。一路上走着,許多後生見了他都紛紛行禮問好“七澤君”。
別人問一句好,他就得回一句。一兩句倒還行,多了他實在是嫌煩,就在大殿旁找了個稍微清閑的地方,百無聊賴的等着。
他站在外廊上,前頭是白玉欄杆,肩膀靠在柱子上閉目養神。
遠處,尚且年幼的衛景輝偷偷的跟着一位道士溜了進來,看着輝煌的大殿,當即滿心歡喜。
他早聽聞許英掌門廣納賢才,心裏偷想也許自己也能拜入明心派也說不定。當即就跑上了長階。
他費勁力氣,才用小小的身軀爬上長階,誰知守門的弟子一看來了個滿身污泥的小屁孩,當即問道:“你是誰家的小孩?”
“我,我是流浪至此的,我…想拜入明心派。”衛景輝奶聲奶氣的說道。
“去去去一邊玩去。”弟子一聽是個流浪的野孩子,連忙出聲驅趕。
衛景輝不甘心:“大哥哥,你們就讓我…”
話音剛落,那弟子直接一腳踹飛了衛景輝:“流浪狗也敢來,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
衛景輝就好像一塊破布一樣摔下了百米長階。
但這裏畢竟人多,那位弟子看見衛景輝滾下去後,又虛情假意的喊道:“哎呀,小弟弟,你怎麽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啊?”
衛景輝的耳朵嗡嗡作響,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爬起來的,只覺得整個身體都不屬于自己了,他渾身散了架,只覺得一個字:疼。
年幼的他,行屍走肉般,只想找個牆角好好休息一下。
微風吹過,不知夾着誰身上的桃花香,一路跑進衛景輝的鼻子裏。
滿身污垢的衛景輝擡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副如畫般的景色。
他被人踹下了長階,卻在轉角處遇到了一位仙師。
長廊之上,一位白衣仙師正倚着紅柱子,對方眼角的淚痣,讓他瞬間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七澤君。”
奚晚林以為又是有人朝他行禮了,便随口“嗯”的應了一下。
誰知對方卻好像并沒有走,停在原地又喚了一聲:“七…澤君…”
奚晚林這才睜開眼睛,卻并沒有看見人影。又聽見對方喊了一聲七澤君後才發覺聲音是從下面傳來的,他一低頭,就看見有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孩正瞪着圓溜溜的眼睛,滿臉崇拜和期待的看着他。
這小孩目測只有五六歲,胸前的衣服上有個腳印,身上也有許多擦傷,傷口看着挺新鮮的,一看就是剛剛被人踹了一腳,滾下大殿長階。
面對小衛景輝的請求,奚晚林無情的說道:“我已經不收徒了,改拜他人吧。”
“別!仙師!求求仙師收下我吧。我可以……”
小衛景輝剛要說自己可以做牛做馬,奚晚林就轉身離開了。
小屁孩衛景輝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小短腿跑起來才能追的上奚晚林。
他邊跑邊喊:“七澤君!您就收下…”
噗通一聲,小屁孩衛景輝摔了一跤。
他沒哭,利索的爬了起來,又追着奚晚林喊:“您收下我,我做什麽都可以,我什麽都會…”
撲通,又摔倒了。
這回摔着下巴了,疼着他了。膝蓋也一直在流血,他擡頭看着奚晚林越走越遠,自己卻因為新傷舊傷怎麽也爬不起來,急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仙師…您別走…”
奚晚林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放慢了腳步。
小小的衛景輝又爬了起來,帶着哭腔又喊:“您把我拿回家當個奴隸也行…”
奚晚林嘆了一口氣,心裏到底是有些不忍,便回頭問:“為何如此執着要拜我?”
衛景輝低聲道:“我娘說,很多年前,她被人所騙,性命攸關,是您救了她一命,我娘她說您是個好人,讓我來找您。”
這種事情奚晚林做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他說道:“謝謝,你還是回家找你娘去吧。”
“我娘她…再也回不來了。”衛景輝說道:“幾年前西南一場妖禍,我娘再也回不來了。”
奚晚林瞬間明白,這個小屁孩是家破人亡,只能來投靠他了。
也罷,這幾年他一直沒收徒,弄個小崽子回去養着也挺好。
“你...幾歲啦?”奚晚林問:“姓甚名誰?”
“我…我叫衛景輝。”衛景輝怯生生的回答:“今年…十四了。”
奚晚林看着他還沒自己膝蓋高,便又問道:“不許說謊,我最讨厭說謊的騙子。”
衛景輝身體哆嗦了一下,顫顫巍巍的又說道:“對不起,您別生氣,我怕您嫌我小不願要我,我今年六歲…”
“看着跟三歲似的。”奚晚林說道:“還敢報十四,真敢報。跟我走,小崽子。”
“好…”
奚晚林前頭慢悠悠的走着,衛景輝就在後頭屁颠屁颠的一路跑着,仙氣飄飄的七澤君就這麽在拜師大會上多了一條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