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孽緣
孽緣
衛景輝眯着眼睛,似乎是在享受這一切,奚晚林喝了一大口甘甜的鮮血後才勉強好了些,不再咬着衛景輝的脖子,而變成趴在衛景輝的懷裏。
适才奚晚林只覺得整個世界天旋地轉,仿佛無底深淵。他一邊警惕着周圍人群不要發現他的異常,一邊強撐着身體去找衛景輝。
此刻他倒是有種墜落時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覺。平息了胸中的洶湧後,奚晚林也沒有起身,而是默默繼續維持着這個姿勢。
他在等待,等衛景輝發怒把自己掀飛。
他的指尖從一開始就在忍不住發抖,但許久後也未曾等到衛景輝有任何動作。
奚晚林動了一下嘴唇:“我這般對你狂妄,如何不動手殺我?”
衛景輝沉默了半晌,他知道奚晚林此刻正虛弱,正是殺他的好時候。
可前世種種,無論是拜師大會上初遇,還是奚晚林叛逃師門時的決絕,亦或者是登仙臺上的瘋狂,都成為不能改變的過往雲煙了。
糾纏半生的故人,勾他心神,讓他魂牽夢萦。思索半晌後,衛景輝默默說道:“你也算我的故人,關系更是千條萬縷般複雜。前世無緣,此世……”
奚晚林心神一動,似乎下意識覺得衛景輝會說一些驚人的話:“此世如何?”
此世你做我的伴侶如何?
伴我一生,只羨鴛鴦不羨仙。
“此世你與我做個朋友如何?”
衛景輝終究是沒有那個勇氣把心裏的話給說出來。
奚晚林似乎察覺到了衛景輝話中的真心,他閉着眼睛,半晌含着一顆顫抖的心問:“怎麽又不願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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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景輝不自覺的收緊了手中的力量抱緊了奚晚林:“也許是年紀大了,不願再打打殺殺了。”
奚晚林好了大半,掙紮着離開了衛景輝的懷抱,虛弱的扶着額頭,雙眼依舊微微閉緊:“我可以理解為,你後悔了嗎?”
衛景輝握緊了手中的衣料,回想起數年前手刃奚晚林的那個時刻,即便時隔多年,即便奚晚林已經重生,他依舊會心痛一瞬。
他如何不後悔,他悔極了。他恨不得當時死在登仙臺上的是他衛景輝。
可是如果讓他再做一次選擇,讓他再重來一次的話,他還是會攔住那日瘋魔的奚晚林。
然後打暈,帶走,鎖起來,藏在某處。
“你這樣說,也可以。”衛景輝笑了:“但既成事實,悔也無法改變。”
奚晚林心神一動,扶着額頭,歪着身子試探道:“或者重來一次,你是不是就不會再在登仙臺上截殺我了?”
衛景輝藏在袖子裏的食指指尖狠狠地扣緊了拇指,十指連心,疼痛瞬間蔓延上他的心頭。
會,他會。
就算重來千次,萬次,他也會阻止奚晚林。
衛景輝滿眼真誠,一字一句的說道:“那日你異常瘋癫,殘殺數名弟子,已然走火入魔。若是讓瘋魔的你走上登仙臺,你就有可能堕成邪神的。屆時意識被怨靈啃食,肉身被法陣鎮壓,亦或是碎屍萬段…”
聽他這樣真誠的娓娓道來,奚晚林倒是未像往日那般生氣或者言語激怒他,而是暗暗回想着自己那天的樣子。
自己當然不知道自己什麽樣子,他只知道,一路走來,無論曾經與他有無師徒之緣,人人皆是驚懼之色。
“七澤君!”
“奚晚林!?”
“妖魔邪道,休要向前!”
“擺陣!!提劍!!殺了這個正道叛徒!”
往日如風,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
奚晚林睜開歇息了半天的眼睛,意外和衛景輝的眼睛對上了。
衛景輝的眼眸裏又黑又亮,和殺敵時的神色完全不同,裏面藏滿了溫柔的愛意。仿佛酒坊裏的熱酒,醉意正好,溫度正好。
兩人相看無言,半晌奚晚林別過頭:“我…我有厭惡許英的理由。”
衛景輝皺眉,奚晚林的倔強讓他心裏揣了一只兔子似的,不安的很。一瞬間,他心慌的很。
“師兄!!師兄!!”少年響亮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衛景輝朝門外一看,顧花間正在匆匆忙忙的跑過來。
顧花間一眼就看到了衛景輝身邊的奚晚林,奚晚林猝不及防,跑都來不及,剛要起身就被一道飛馳而來的繩索捆了個結實,緊接着就摔了個标準的狗吃屎。
“呸呸…”奚晚林急忙吐出嘴裏的沙子。
“師兄,這個妖精怎麽還在纏着你?!”顧花間擔心的問:“是不是他使了什麽手段?我這就把他帶回去交給師尊!”
“哎哎哎!”衛景輝一聽顧花間要把奚晚林捆到許英面前,真要見面奚晚林豈不是又得發瘋一次?他急忙阻止:“你別激動,別動不動就要捆去見師父。你先解開繩子,是我要他就在我身邊的。”
顧花間思索片刻,而後邊解繩子邊笑:“還是師兄你聰明,鎖個花妖在身邊,沒事兒端個茶倒個水,摘兩朵花玩玩。”
奚晚林躺在地上,用力的把脖子扭到後面去看顧花間的臉:“仙師您長得真好看,可真是讓十一我一見鐘情誤終生了呀,不過,十一不知,為何您就這麽讨厭我呢?”
顧花間正在給奚晚林解繩子,順手就用力的在奚晚林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小東西,我看你是狐貍精吧?勾引我師兄就算了,還勾引到小爺的頭上來了?告訴你,趁早離我師兄遠點!不然我遲早弄死你!”
奚晚林愣住了,他瞬間明白這個顧花間竟是喜歡衛景輝。
一瞬間,奚晚林的心裏忽然酸酸的:“您說的是,十一是個小妖,本就不配喜歡衛仙師的。只是十一更喜歡顧仙師,不想顧仙師竟想殺了十一……”
話說到此,奚晚林恰到好處的抹了紅了眼眶,掉了幾滴眼淚,怯生生低下頭偷偷的望着顧花間。
顧花間頓時吃驚:“你...你怎麽哭了?”
繩子解開後,奚晚林自己爬起來,拍去了身上的灰塵,乖巧又可憐的站在一旁。
衛景輝看了奚晚林幾眼,而後問顧花間:“師弟,你因何事來此啊?”
顧花間怔住了片刻,而後結結巴巴的說道:“師…師兄,你…我…我是來給你送劍穗的!你忘記配劍穗了,我特地來給送來!”
衛景輝冷淡的說道:“只因此事?”
或許顧花間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太過荒唐,繼續說道:“師尊擔心你,你出了一趟遠門,才回來就又要出去,師尊不放心,我也不放心啊!”
“北方有異動,正巧我前陣子遇到的妖族往北方逃走了。我此行一去不知時日,你還是留在師父身邊陪着他吧。”衛景輝說道:“師父近日來身體欠佳,你多照顧些他,用藥煎藥總是要你來我才放心。”
在兩人看不見的地方,奚晚林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師父師父,一口一個師父。
還擔心許英喝藥,怎麽不喝死他!
當初怎麽沒見過衛景輝這小兔崽子對他這麽上心!?
“師兄胡說,那藥誰煎不一樣!”顧花間轉過腦袋:“不要我陪就算了,正好和師尊請假了,我自己去尋歡算了。”
說罷,顧花間轉身就走了。
顏河和尚正在樓上喝茶,卻只瞧見樓下顧花間正氣嘟嘟的朝迎春樓裏走。
顏河莞爾一笑,不知為何,忽然就來了興致。
卻說這邊顧花間剛進迎春樓,還沒摟上一個姑娘,忽然就覺得背後有人貼了上來。
顧花間回頭一看,竟是一個光頭的和尚。
此處是迎春樓的一個角落,正巧無人在意這裏。顧花間皺眉:“你是誰?”
“顧花間?”顏河笑道:“我知道你,明心派的一個弟子。想不到竟然會在此見到你。”
顧花間吃了一驚,他明明已經把身上明心派的标志都隐藏起來了,他竟然還能一眼認出他的身份!?
“我見過你。”顏河說道:“前些年在明心派開了一場鎮邪祈福會,為妖獸之亂中喪生的人祈福。那時我在許掌門的身邊見過你。”
顧花間如夢初醒:“你是…青偃寺的顏河法師?”
顏河笑眯眯的說道:“正是,在此見到正道中有一面之緣的同僚真是太好不過了,如何?随我去紅紗帳中作樂一番如何?”
顧花間吃驚:“我…我只是來此喝一杯酒罷了…”
顏河的眼睛是細長的丹鳳眼,眼神中淨是勾人的暧昧。他的眉間點了一點細長的朱砂印紋,此時他正貼在顧花間的身上,指尖輕輕的勾着顧花間的發梢,看起來不像是法師,更像是妖僧。
“這裏到處都是酒樓,怎麽偏偏選這裏?”顏河說道:“我知道你喜歡你師兄,愛而不得。我也正愁春宵無人,漫長的很呢。”
顧花間被戳穿了心事,握緊了衣裳:“我…可這太荒唐了。”
“你不言,我不語,誰人能知?”顏河輕聲道:“俗話說得好,及時行樂,活在當下。不要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嗯…與我尋些經驗,将來服侍衛景輝也好啊?”
顧花間向來活潑的嘴巴第一次沉默寡言了起來。顏河見他不說話,就繼續向前。
顏河能聽見顧花間的呼吸聲,顧花間依舊沒回應他。
顏河又繼續向前,他的鼻子貼在了顧花間的鼻尖上,顧花間依舊沒有說話。
顏河不再猶豫,直接吻了下去。
顧花間閉着眼睛,抱緊了顏河,心裏卻把顏河對他每一寸的吻都想象成了衛景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