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情
有情
喜慶的紅色鋪天蓋地,莊凝從未有過的精神、帥氣,他在衆人的簇擁下,踩着刺耳的唢吶聲。
“上馬吧,驸馬爺。”宮奴催促着“公主殿下在等着您呢。”
莊凝站在馬身前,怎麽也不肯上馬
急得一衆宮奴紛紛跪下“請驸馬上馬。”
他愣愣地看着系了紅色絲綢花的寶馬,一動不動
良久,他忽然道:“我就在此等她,她會來找我的。”
衆人驚道:“驸馬糊塗了不成,公主殿下怎會來找,驸馬且莫叫公主殿下寒了心,傷了皇室顏面。”
莊凝卻堅持道:“她一定會來的,我不能走。”
他說不上來為什麽,只是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若是我離開了,她便找不到我了,我們會就此錯過。”
只是,她是誰?她是景春嗎?
他捧着腦袋,一陣劇烈的頭痛
“她到底是誰?”他痛苦地喊出
有人道:“她是公主殿下啊。”
他道:“不、不是、她……在等我!”
他推開上前來的宮人,扯下身上的紅袍,取下頭頂上沉重的冠冕,腦中碎片似的記憶一閃而過。
“這是哪裏?”
“驸馬爺,這是上京城。”
莊凝面帶痛苦,瘋狂地推開湧上來的人,道:“我怎麽會在上京城,我應該……在……上清鎮”
他自言自語,道:“對,上清鎮,疏意、林疏意!”
他喊出林疏意的名字,幻境外的林疏意也是雙眼含情地注視着他激動的面龐。
莊凝喊道:“為什麽?”
此時環境中的衆人都以一種奇異的眼神看着他,一人道:“驸馬爺,這不都是你想要的嗎?”
“是我?”他有些瘋狂,繼續念道“對,是我,我怎麽鬼迷了心竅,疏意還在等我,我還要完成三件事才能娶她。”
一個聲音從他頭頂響起:“現在不好嗎?你只用完成一件便夢想成真,你的意中人和她一模一樣,如今你只差一步,什麽便都有了。”
莊凝道:“不、不一樣。”
是的,不一樣,林疏意雖看着和煦親人,但實則性子清冷,唯獨對他有小女兒之情。
他此生所求,不是榮華富貴,不是名利加身,也不是美人在側,此生唯有一所求,便是娶林疏意為妻。
他要娶的妻子,從來只有林疏意一人,與她長得一樣不行,不是她不行。
他心中忽然豁然開朗,雙目更加的清亮堅定。
奉澈嘆了一口氣,惋惜道:“林老爺,看來我不能助你了,這回魂丹便還與你們吧。”
他将丹藥遞給了林疏意,氣得林天輝臉都綠了,他急急地央求道:“奉先生,可我們事先說好的,怎能反悔。”
奉澈卻是淡淡地搖着頭,而後如同仙人一般踏着雲輕雲淡的步伐,身形漸漸消失在了林中。
沒有奉澈的相助,林天輝的氣焰也就燃不起來,他像是失了魂魄般,道“都沒了。”
回魂丹本是莊凝為娶林疏意而獲得的,當年交給了林天輝,他卻出爾反爾、違背承諾在先,林疏意拿着丹藥只遲疑了片刻,便選擇将丹藥喂給了莊凝。
林疏意見莊凝身前的幻境漸漸消失,急切地抱着莊凝,問黎谙:“道長,我夫君怎麽還不醒呢?”
黎谙道:“無妨的,将此符貼在他的身上和門窗上,回去将養幾天便能蘇醒。”魂魄離體太久需要符咒穩固
林疏意接過黎谙遞過來的黃符,如同珍寶般收在懷裏,抱着莊凝喜極而泣。
林天輝愧疚的手想要扶上林疏意的手臂,林疏意後躲着躲開了他的觸碰。
她道:“林老爺請注意自己的舉止,我如今是莊氏,不是林家小姐。”
林天輝此時總算是有一絲後悔,他老臉縱橫,道:“意兒,你當真不肯原諒為父嗎?”
林疏意決然道:“是,不原諒。”
這不是她第一次勇于對抗他,确是心裏最輕松、最沒有負擔的一次,父不慈,女怎會孝?
“若林老爺還想致我們于死地,那便來吧”她閉上眼,視死如歸。
林天輝終是道:“罷了,罷了,終是一場空。”
戚枝見事情已是塵埃落定,還好那狐貍沒壞事,有情人也終成眷屬,她同黎谙一起又檢查了還活着的人。
那官兵頭子道:“兩位,這些人交給我們吧,他們還有家人,即使是死去,也要有個墓碑。”
黎谙道:“如此甚好。”
陳頭繼續道:“這位道長也請随我們走一遭吧?”
戚枝道:“為何?”
陳頭道:“林老爺狀告說他修的是妖道,我們懷疑他制造了送金仙人一案,且此地如此多的人受害,總得要有個說法吧,這位公子既然是修道的方士,那便随我們走一遭,待查明真相後,再定奪。”
戚枝早已知這上清鎮的官兵是同林天輝一氣的,想來也不會善罷甘休。
她道:“官爺莫不是說笑,這些人難不成會是我們所害?”
陳頭淡然道:“興許呢?”
林疏意也為他們說情,但是陳頭見林天輝沒有半絲讓步的意思,心一狠決定強制帶走他們。
黎谙卻道:“我願意随你們走。”
修道之人,不到性命危機時刻,不可對官兵動用術法、不可對尋常百姓動用術法,但朝廷之人也無權對方判刑。
所以,黎谙行得正,坐得直,他并不害怕被官兵帶走,無非就是等官兵同靈月洞之人證實之後,便可無恙。
戚枝道:“那勞煩官爺将我一并帶回吧。”
黎谙輕聲道:“戚姑娘,此間事已了,你還是自去尋你娘親吧,我會沒事的。”
戚枝抿唇不說話,柔媚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倔強
那陳頭鄙夷的目光游走在她身上,道:“姑娘若是正家娘子,何苦對男人貼着熱臉上趕。”
黎谙率先糾正他道:“這位官爺,對女子無禮非君子所為。”
陳頭的鼻頭高高翹起,輕哼道:“呵、一個岸貌道然、一個水性楊花,倒是絕配。”
“你……”黎谙想不出什麽罵人的話來,只好道“請注意言辭!”
戚枝知道這人定是見她生的太妖魅,心中看輕了她去。
她道:“想來官爺定是見多了勾欄女子,才如此。肮髒”
陳頭一張臉白了紅,紅了白,他道:“你這小娘子怎可辱罵朝廷之人。”
戚枝斜眼向上,道:“怎麽?将我抓回去?”
陳頭反而道:“激将法,是吧?你若想去府衙逛逛也不是不行,只是你這小身板受得住嗎?”
“你什麽意思?”
黎谙拉住二人道:“官爺,我願意跟你走,不過是尋常問話,她與我是陌路,就讓她走吧。”
而後又道:“戚枝姑娘,你還是自去尋找你娘親吧,若有緣,還會再見的。”
黎谙是修道之人,官府不能将他如何,可她如今是尋常女子,若是進了官府,保不準那些肮髒之人會做些什麽事,她又無法在黎谙眼皮底下暴露身份。
再說了,還有一件事,需要她去查尋清楚。
她道:“罷了,我同你們一起下山,與林娘子作伴,便尋親去,這樣可以嗎?黎谙道長”
黎谙道:“自是可行的。”
戚枝轉身去扶林疏意
剩下的官兵及林府家奴們也都紛紛上來擡受傷的人和那些死去的屍體。
林疏意握住戚枝微微發涼的手,給她帶來一種莫名的心安。
一行人,浩浩蕩蕩,卻沒有了上山時雄赳赳的氣勢,官兵陳頭身側跟着灰撲撲的黎谙,而林天輝低垂着頭神思游蕩,好幾次險些被樹枝石子絆倒。
林疏意一直緊緊地更在擡莊凝的兩個家奴身側,戚枝則是一言不發的跟在林疏意身旁。
所有人,心中都唏噓不已,想那叱咤上清鎮的林老爺,背地裏竟是被權勢名利所害,殺妻害女的人,這一番事跡敗露,也不知官府作何選擇,是棄車保帥還是同舟共濟?
“戚姑娘,你在想什麽呢?”
戚枝側頭看向林疏意,笑道:“沒什麽,在想娘子。”
林疏意道:“我?”
她将掉落下來的發絲捋至而後,眼神溫柔,道:“可是覺着我心狠了?”
戚枝淡淡地搖頭,道:“非也,相反我挺喜歡娘子的做法的,在沒有實力與父權對抗之時隐忍蟄伏,以達到成就的方式令其松懈,再出其不備将計就計成就自我,這一番心智非尋常女子所能比,不過能與貼身丫鬟親如姐妹自是心善仁慈之人,恐怕若我是你,會做得更狠。”
林娘子雖對莊凝一開始懷有目的,但好在最後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林疏意道:“戚姑娘看上去不像是那般的人。”
戚枝展顏一笑,道:“林娘子似乎很是懂我。”
林疏意道:“都是女子,我知戚姑娘若有朝一日做了什麽狠辣的事,我相信,也不過是為了一人而已。”
戚枝不解道:“什麽?”
林疏意笑而不語,眼睛看向前方黎谙的身影。
戚枝的心一突,這林娘子當真是個妙人兒,看似溫柔娴靜,卻是心底通透。
她道:“興許吧。”
這世間之人,活了一世,為的不是自己,便是他人,總之是為了一人。
人嘛,總得有個念頭。
好在,現狀也很不錯,何必憂心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