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明牌
明牌
等?到陳池冽離開, 池今夏繼續向前行走。
身後有一道影子跟着自己。
她心裏暖暖的，腳下的步子也刻意地放慢了幾分。随着距離越來越短，池今夏壓下了心中的不?舍, 回首想讓陳池冽回去了。
一轉身，就看到男人充滿褶子的臉緩緩抽動了一下, 兩頰凹陷下去，眼神像蜿蜒盤旋的毒蛇，處處泛着滑膩的惡心。
池今夏腳步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還不?叫爸？”池志沖譏笑着出口。
那些恥辱煩悶的記憶霎時間如浪潮沖擊着她的腦海。
充滿着煙味的家裏, 男人時常在家人面前肆無忌憚說出惡心的髒話, 以及各種厭惡的話語。
“池今夏, 你還真選擇幫你媽, 打你老子了？”
“你有沒有良心，要?不?是當年老子射出小?蝌蚪，會有你的存在？”
“你再恨我，我們都有血緣關系, 我都是你爸。即使你以後上班有了工作, 你都得贍養老子，不?然就等?着坐牢。”
“你要?是真想?跟我斷絕父女關系, 很?簡單你死了就行。”
他怎麽找到這裏的。
池志沖看着池今夏恍若雷劈的神色，心中一陣大快，“你以為你媽會這麽容易跟我離婚？”
他伸出粗糙的黑手，拍了拍池今夏的肩膀，“你外婆可是不?同意, 你說, 蘇紅梅的媽媽壽命将至, 你媽要?是違背她的心意，把你外婆氣進醫院病死了, 我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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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的女兒出息了，居然學會早戀了。”
池今夏覺得被他拍過?的肩膀陡然變髒，不?适之感蔓延至全身。
池志沖可在這時候高興壞了，他道：“你要?是不?想?讓你媽知道你談戀愛，那就給?我好好地勸一勸。”
猩紅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男人點燃了煙，叼着煙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這狹窄逼仄的小?巷。
池今夏回到家裏的時候，便?利店并未如之前的整潔，反而格外淩亂。
蘇紅梅與池東野沉默不?言地收拾着東西，二人的眼角都有明顯的淚漬。空氣中都透着一股壓抑的沉悶。
池今夏鼻尖一酸，走了過?去，與她們共同整理地上的一片狼藉。
三人默不?作聲地整理完，蘇紅梅雖然是笑，但神色卻是藏不?住的苦，“你們去休息吧，我也該休息了。”
池今夏：“好，池東野我們去休息吧，別讓媽媽擔心了，等?明天警察叔叔來?就行。”
池東野本來?有些話還要?問媽媽的，但是看着池今夏堅定的神色與蘇紅梅困倦的神色，他沒有再問。
所有人都想?休息，他總不?能因?為自?己的一些想?法，去揭露媽媽的傷疤。
看着二人離開，蘇紅梅剛剛在孩子面前強裝出來?的避風港陡然化為一艘破敗的小?船，船上的指南針在無數的風言風語中亂了方向，她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清官都難斷家務事，現在家都沒有散，結果大抵跟之前一模一樣。
池今夏看着池東野洗漱後進了屋子，她這才出來?。
“媽。”
聽到呼喚，蘇紅梅轉過?身來?。
池今夏向前：“他找你說了什麽了？”
“還能有什麽事？就是不?想?離婚。”蘇紅梅道，“我之前就跟法院說了離婚申請了，但有九十天的離婚冷靜期，我媽那一輩或許思想?太封建了，一直不?想?我離婚，她上一次回縣城，也是想?看看池志沖最?近怎麽樣，有沒有變好。”
“但男人就是會僞裝，我也不?想?讓我媽擔心。”說到這裏，蘇紅梅格外茫然，“不?，我也沒有資格說我媽那年代的人封建，或許，在現在的你們看來?，我也是極為封建的存在。”
“媽，你別這樣說自?己，我覺得你已經很?勇敢了，真的。”池今夏緩緩地抱住了蘇紅梅。
蘇紅梅輕輕地拍了拍池今夏的肩膀：“別擔心，事情會處理的，你就好好讀書。”
即使再怎麽放心不?下，池今夏口中也只能說“好”。
—
回到屋子之後，剛剛強裝出來?的安心瞬間崩塌。
池今夏無力?地靠在椅子上，手機傳來?震動聲，她興致泛泛地打開一看。
三十分?鐘之前，他就發出安全到家的消息。
陳池冽：【看我的朋友圈。】
陳池冽：【在幹嘛？】
陳池冽：【你怎麽不?回消息，該不?會真被你媽發現了。】
……
怕他擔心，池今夏這時立馬回複。
池今夏：【沒事，我剛剛做作業去了。】
她不?想?讓陳池冽為自?己擔心，起碼在剩餘的時間裏，希望他是開開心心的。
他不?應該為自?己以及牽連他的瑣事而難過?。
回完了他的消息，池今夏這才打開他的朋友圈。
之前加陳池冽的時候，她就看過?他空空如也的朋友圈。
不?過?如今，他朋友圈的背景換了，是海洋館的一張圖片。
也是自?己朋友圈所發九宮格的一張圖片。
本來?很?難過?的心情，當看到他朋友圈海洋館的背景圖，在這時候，似乎沒那麽難過?了。
她眸色一暖，回了一句。
【晚安，今天玩得太累了。】
這晚上池今夏本以為自?己會哭，會難過?，會失眠，沒想?到一切都沒跟自?己所想?的那樣。
人們都說，夢境在一定程度上，是現實深層的下意識預想?反應。
她夢到了很?多，有夢到池志沖來?到自?己學校鬧事，自?己窘迫無措樣。
有夢到自?己高考失敗，母親那失望的眼神。
也夢到自?己高考得不?錯，社區給?了自?己一筆豐厚的獎金，她帶着母親脫離了這裏。
但最?後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人，是陳池冽。
他一直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距離，但自?己怎麽都追不?上。
就像她每走一步，那人的腳步也就退了那麽一步。
池今夏醒來?的時候，後背有些發涼，她下意識地看了看手機。
淩晨五點。
公雞還在沉睡，天還沒有亮。
她看到了一條消息，淩晨的時候陳池冽發來?的。
陳池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陳池冽：【真要?是累？你怎麽十一點多還不?睡？】
陳池冽：【池今夏，你可騙不?過?我，往常這時候，我們可都是在一起聊天的。】
他發了許多，但四點是最?後一條消息。
陳池冽：【如果你沒睡，那我來?找你。】
池今夏指尖一愣，困意瞬間退潮，她趕忙回了一條消息過?去。
池今夏：【你現在在哪兒？】
對面回複得很?快：【便?利店。】
陳池冽：【一公裏之外，很?安全，你家人不?會發現的。】
傻子，他到底在想?什麽。
池今夏趕忙回複：【位置，我來?找你。】
陳池冽：【太冷了，別來?了，反正只是想?看看你。】
陳池冽：【需不?需要?我來?看你，只看一眼，應該不?會被發現。】
陳池冽：【算了，我走了，不?打擾。】
池今夏心底一軟。
她沒想?到自?己以為騙過?了母親，卻騙不?過?陳池冽。
池今夏眼裏有些濕意：【你不?是要?來?看我嗎？現在都沒看到，你來?找我吧。】
池今夏：【我不?怕被我媽發現。】
她心裏已經做了決定。
看着陳池冽發來?的讓自?己休息的表情包，池今夏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放出威脅。
池今夏：【你要?是不?來?，我現在也去便?利店坐着。】
池今夏：【我找你，還是你找我，選一個。】
答案肯定是陳池冽找池今夏。
夜晚的五點，萬籁俱寂，狹窄的小?巷子裏太陽能路燈也供力?不?足，散發着微弱的光芒，無數的小?蟲子在路燈下聚攏飛舞，尋求光熱。
陳池冽跑來?的時候，池今夏孑然一人立于牆角，身後的燈光落在她白色的睡裙上，光暈在四周格外地亮。
他雙手撐在膝蓋，讓呼吸不?那麽紊亂後，大步走過?去，寬闊有力?的身軀擋住了吹向她的冷風。
手裏拿着一杯24小?時便?利店營業的熱牛奶，順勢貼在她的臉上。
“冷嗎？”
池今夏搖頭?，她一把抱住了陳池冽。
不?同于上次的輕柔，這一次力?度很?大，像要?融為一體，像燈下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撲向光。
腰間溫熱的感覺傳來?，陳池冽大腦空白了幾秒，他擡手，動作輕而緩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池今夏一直以來?憋着的淚水不?知何時滴落，淚珠浸濕了他單薄的衣服，少年拍肩膀的動作一頓。
因?為是他，被發現了也無所謂，池今夏頭?一次放肆地任憑自?己哭了許久。
等?到她再次擡眼，淚珠壓着她長翹的睫毛，他輕輕拂去。
“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
池今夏渾身一激靈，她後退了一步。
不?，她不?能讓陳池冽為自?己停留。
那自?己，跟池志沖又有什麽兩樣。
池今夏緩緩道：“我爸看見?我們了。今天我就是因?為這樣的事情而難過?的，所以我才會說不?怕被他們發現，因?為我已經暴露了。”
“我知道你要?走，剛剛就是太難過?了，沒忍住哭了。”
陳池冽覺得喉間有些澀，他道：“對不?起，我不?應該送你的。”
“是我的錯。”
池今夏垂首，她不?敢對上他愧疚的眼神，道：“我跟他們說了，我會好好學習，你下學期也會走，她們沒罵我。”
他沒說話。
池今夏轉身，把自?己剛剛放在牆角的箱子裏緩緩抱起，“這些東西，我想?請你暫時幫我保管，等?到一年後，我們在京大見?面時，你再送我一次。”
陳池冽接了過?來?，箱子很?輕，東西不?多。
他垂首一看，只有無比熟悉的東西。
池今夏道：“資料書，草莓糖，還有琉璃公主……”
這些全部是他送給?自?己的，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了那麽多的回憶。
池今夏擡眸，眼裏認真又堅定。
“如果一年後，這些東西還在的話，你送給?女朋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