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懵懂
懵懂
“熾熱的心”在下課鈴聲響起的那刻, 仍舊呈現化學反應。
下課結束，雨連綿不絕，付天明身為體育委員, 開?口囑托。
“同學們，現在還在下雨, 就按陳老師之前說的，下雨在教室裏要麽做作業，要麽自由活動。”
囑托完了一切, 班上的人紛紛離開。
陳池冽與池今夏留下來打掃衛生。本來是一組一起打掃, 但做完化學實驗, 老師都會讓各自收拾一下, 所以打掃相對輕松，他們也覺得四?人一起麻煩，幹脆兩兩一組。
之前付天明與宋以南打掃過，現在輪到池今夏與陳池冽。
班上前前後後的人都走光了, 只?有?他們兩個人。
陳池冽瞭起眼皮, 望着池今夏，道：“我打掃就行, 你去一旁坐着。”
他擦着桌子，語氣淡淡：“你要是覺得無聊，也可以跟我說話。”
池今夏沒?聽他的話，拿起掃把掃地。
二人打掃仔細，但事?情本就不多, 打掃完畢也就幾分鐘。
電閃雷鳴, 雨更大?了, 今天的體育課徹底泡湯，教室才是最終歸宿
看着池今夏收拾文具, 即将離開?這兒，陳池冽長腿走到門口，阻擋了唯一的出路，他擡眸望向?池今夏，聲音沙沙的。
“談談。”
有?些?東西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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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今夏點了點頭。
窗子已?被關上，屋內一片溫暖，二人坐在鄰近的椅子上。
陳池冽黑發抵在眉骨，壓抑的情感在這一刻傾吐：“你要是打算一直不理我的話，也給我一個理由。”
“池今夏，起碼得讓我知道，我哪裏?錯了。”
他确實對自己好，他也沒?錯，錯的是自己。
對朋友兩肋插刀，之前是黃昊，現在對自己亦如此。在班上，女生想喝水，請男生幫忙，他也樂于助人……
池今夏鼻腔有?些?發酸：“我只?是不知道現在所做的決定，對我的未來會有?什麽蝴蝶效應。”
對于她而言，成?功的路只?有?一條。那些?未來會造成?影響的因素，在沒?抵達确切的終點前，她會不自覺地誠惶誠恐，瞻前顧後。
以至于，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做得不好。
可這不是傷害他的理由。
池今夏對上陳池冽的視線，瞳孔澄澈：“我們現在應該好好學習，這是不會錯的一條路。”
說完這一句話，池今夏垂首，腦海裏?浮現了初見時，他天之驕子的模樣。
那時軍訓期間，恰逢連雨天。
高一學生全?體去體育館學習唱軍歌，但軍歌唱了許久，嗓子啞，外?加疲憊。
教官便?提出上才藝。
底下的人紛紛狂喜，但上臺時一改之前的狂野模樣，忸怩萬分，大?多數人都背古詩。
直到距離吃飯時間越來越近。
教官：“你們兩小時背古詩跟說笑話，我們連要是不出一個節目的話，營長可是要我們最後吃飯了。”
然而教官的話剛說完，對面連隊瞬間響起了陳池冽的喊聲，堪比明星演唱會。
陳池冽這三個字頻繁出現在池今夏的世界裏?，她不自覺地記住，但始終對不上人。
身後傳來議論。
“我靠，他是不是一班的那個第一？”
“中考狀元就算了，長得還那麽帥。”
總教官眉眼一擡，“陳池冽，剛剛人民就召喚你了，現在不出來，也說不過去？”
對面的綠色青蛙皮瞬間圍着一人，隔着太遠，池今夏看不清楚，只?記得那一天人聲鼎沸，他被朋友拉上臺。
明明都是一樣的軍訓服，可穿在他身上無比修身。男生眉眼冷峻，懶倦卻不顯頹敗，說話也有?些?混不吝，“教官，看來我不應的話，就是千古罪人了。”
他的出現，打破了池今夏印象裏?刻板的學霸模樣。
“少廢話，那麽多人喊你，不上個才藝說不過去。”教官拿着大?喇叭，聲音高昂，“四?連的同學，能不能提前吃飯，就靠這帥哥了！”
人群之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陳池冽”，其他連的也看過來，紛紛圍成?一圈。
在烏泱泱的人群外?，池今夏孤身一人聽完了他的清唱。
軍訓結束，池今夏未曾找到那一首歌，直到後來別人的談話中，她才知道，那一首清唱是他自編自作。
她記住并?且喜歡上了其中的一句歌詞。
——“懷揣熱愛，踽踽行于心所思，彼方自賞心悅己。”
彼時，她剛擺脫晦暗無比的初中，耳畔沒?有?認真學習時旁人的譏諷，身邊也不再是雜亂的學習環境，周遭的戀愛打架日常成?為?了過去式。
她企圖在最好的高中變成?耀眼的星，卻陡然發現，繁星衆多，她成?了襯托星辰的黑色蒼穹。
偶爾，她也懷疑過，自己來到市一中的選擇是否正确；也不止一次眼神欽羨地看着那些?意氣風發的同學，羨慕他們不用拼命，就能在大?城市過一輩子；但更多的時候，是因為?插不上旁人的談話而自卑。
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并?不屬于這裏?。
直到那天看到陳池冽。
即使與旁人身着同款衣服，可他仍舊最耀眼的星，随意不羁，坦蕩至極。
也就在那一刻，池今夏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她也想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像他一樣驕傲自信的人。
像他一樣做什麽都很好的人。
……
就是因為?他在自己的心裏?一直都很好，伴随着距離的靠近，他比自己想象得更好。
才讓池今夏，至今都覺得有?些?夢幻。
上課鈴聲早就響起，可下雨，體育課被沖，誰都沒?離開?這獨屬于他們兩人的空曠教室。
“我給你說個故事?，陳池冽。”池今夏緩緩開?口。
陳池冽嗓音低沙地嗯了一聲。
“從前有?一個小姑娘，她家境不好，父母關系也不和睦。但所幸，讀書?還算有?天分，于是所有?人都說，考上高中，你媽媽和弟弟就享福了。”池今夏的聲線平靜，“所以她努力地學習，也如願成?為?那地方唯一一個考上省重點的人。”
“本以為?脫離了糟糕的學習環境，會越來越好。可沒?想到，她的天才只?在于那些?未曾努力，不想認真學習的青春期人群，來到新環境，不努力也是天才的人，數不勝數。”
池今夏眸光閃爍：“在這時候，學校開?展了國際班與藝術班，而她美?術課上的作畫被老師欣賞。老師私下誇贊，說她的畫很有?靈氣，成?績加上藝術，好好培訓一下，就可以去到想要的地方。”
陳池冽覺得喉嚨有?些?發緊，心中一片澀然。
池今夏臉上挂着極淺的笑，聲音也比剛剛柔了幾分，“你知道那小姑娘怎麽回答嗎？”
她未等回應，閉上了眼，“那時候我說——我不想，讓我的夢想承載了媽媽的痛苦。”
因為?學藝術太貴了，那些?喜歡不足以支撐家庭，不足以讓她忽視媽媽的白發，她放棄了自己的熱愛，也放棄了選科時候的猶豫。
眼淚蓄積在眼眶，池今夏收回去後才睜眼，“對我而言，你跟我的夢想一樣，可我卻不知道該怎麽做？”
夢想不會哭，不會鬧，不會傷心，只?有?自己會為?其傷心。
可陳池冽不是客觀的物件，他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我究竟，該拿你怎麽辦？”池今夏的呼吸都在顫。
她不想讓蘇紅梅知道自己的猶豫，不想讓別人承受自己的複雜情緒，只?想自己獨自消化這一切。
可陳池冽是不會放棄的人，他要是一直這樣，自己招架不住。
要是被媽媽知道，她面對不了那失望的目光，更面對不了那未知的變數，還有?……
陳池冽從校服裏?掏出紙巾，遞給了池今夏，那懸在半空中的手，卻始終沒?有?輕輕落在她的薄背。
“抱歉。”陳池冽道：“是我造成?了你的壓力，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理解。”
“池今夏，你可以假裝我沒?表過白，可以嘗試忘了我。”陳池冽的手還是落在了她的肩膀，輕輕地拍了拍，“你就朝着你的計劃走，別猶豫擔心我。”
少年的喜歡碾碎了那些?沖動，壓抑在她的迷惘之中，留下了一句承諾。
他道：“我不是花心的人，我會一直等你。”
等到合适的時候。
等到你覺得可以了。
窗外?的大?雨沖刷了一切，世界灰暗無比，教室裏?的一盞燈光發出羸弱的微光。
但只?要有?一點點光，就夠了。
池今夏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一時怔然，良久，她微紅的眼眶對上陳池冽認真的雙眸，聲線帶了點啞意：“我也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雨聲接連不斷。
風雨壓倒了展露世界的幼苗，那些?喜歡壓在了厚厚的資料書?裏?，現實與規則橫亘在他們之間，青春的悸動也成?為?了隔河相望，卻無法言喻的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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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過後，二人之間的關系與陌生同學相差無幾。
見面不會打招呼，往常碰面的聊天也成?為?了過去式，只?有?小組讨論會說話，但也只?是正常同學之間，略顯疏離的對話。
月考結束，學校也迎來了聖誕節。
關于聖誕節，學校是禁止過洋節的。但耐不住學生壓力大?，總想在枯燥乏味的日子裏?尋點光亮，班上還是不少人悄悄地帶蘋果前來包裝，試圖無視規則。
聖誕節在周三，那天班上熱鬧異常。
大?多同學都直接送未包裝的蘋果，不少人的桌上已?放着鮮紅蘋果。畢竟這周學校搜查，可不敢冒着風頭做事?。
池今夏與唐欣雨吃完晚飯，回教室準備學習，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蘋果。
“今夏，我送你的富士山紅蘋果，喜歡嗎？”唐欣雨笑眯眯地開?口。
池今夏眼裏?彎彎，“謝謝。”
同桌丁白茉也柔柔一笑，“今夏，我也送你了。”
陶虹老師格外?嚴禁洋節，還作出了相應的懲罰。雖沒?到上課期間，但池今夏怕老師突擊檢查被抓到，正欲提前收好禮物。
書?肚資料占據大?多位置，蘋果放進空着的另一半位置，發出聲響。
裏?面有?東西。
池今夏抽出來一看，丁白茉也投來視線。
那是一個聖誕平安果的手提禮盒，紅綠相間的禮盒用蝴蝶結穩穩紮好，盒子正上方站着一位琉璃公主。
琉璃公主受溫度控制，在剛剛的碰撞之下，渾身散發出耀眼的金光。
池今夏睫毛宛若蝴蝶顫了顫，她面不改色地藏好蘋果，轉身從凳子中間的紙箱尋找資料，起身後，她并?未如往常轉身。
反而看向?座位輪流調動後，坐在最後一排的陳池冽。
他桌子上放着成?小丘的蘋果，此刻以一種極其松弛散漫地姿态靠在椅子上，懶懶地看着自己。
不需要說什麽，也不需要署名，池今夏現在什麽都明白了。
當時許下的第三件禮物，在這一天悄然将至。
這個蘋果，是陳池冽送給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