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臣有所請
臣有所請
常年幽禁冷宮, 與世隔絕的臨柏思維方式與常人有很大的不同。無所依托的臨柏只能抱着母親臨死前的幾句遺言生活,然後逐漸養成了更內斂和封閉的性子。
他不知道委屈,也不知道, 受了委屈, 可以據理力争, 博一博公平。
實際上, 他甚至不知道什麽叫公平。
所以面對臨澈的刁難, 面對麗雲歪曲事實的辯駁的這個場面, 臨柏只覺得陌生且手足無措。
這個時候, 趙予墨站在了他身前。
為他委屈, 幫他争論辯駁,替他讨要公平。想盡辦法讓世人知道, 他不可欺, 不可辱。也讓陛下, 讓從未在意過他的皇家正視他的存在。
這對之前那個只希望竭力掩藏自己的臨柏而言,可謂災禍。但如今, 臨柏多讀了書,也大致能跟上趙予墨所思所想了。
他身處這世中,即便不想, 也會以各種流言形式存在于人們口舌之中, 倒不如大方, 敞亮地站在陽光之下, 一遍遍加深世人中,他的公主身份。
至于他一直竭力隐瞞的秘密……只有作為夫君, 同床共枕的趙予墨能知曉。
只要趙予墨咬死這個秘密, 他就能一直守着這個身份,直到死去。
臨隽揮退麗雲, 臨澈與其餘閑雜人等,獨獨留下趙予墨和臨柏兩人,心裏大概也有思量。
殿中靜了好些時辰,他方主動開口,打碎了這份沉默。
臨隽淡道:“朕明白你想要的是什麽。”
沒有逢場作戲的假惺惺,也沒有帝王之姿的高高在上,他這一句,倒是難得的敞亮。
趙予墨雖然沒有戲班子的功底,卻也能分辨出其中不同。他斂了斂神色,低低道了聲:“陛下聖明。”
他們誰都沒有說出口,但心裏都明白,趙予墨要的是一份對平南公主的看重,是對王室之女該有的珍視。
只有當事人臨柏不懂,抱着裏頭可能已經碎了的可憐木箱,看着他倆打啞謎。
然後,他感覺到臨隽的視線在自己身上轉了好幾圈。
臨柏當然想躲,身體更是十分誠實的往趙予墨身邊湊了一下。臨隽看在眼裏,眸色深了一分,更多思量。
“除此之外,愛卿還想要些什麽。”
他默許了趙予墨所求,而今再度開口,提得卻是補償。為臨澈的歹念,為過去那些年皇家的對臨柏的苛待,當然,也包含了試探。
他想看看,趙予墨到底是借題發揮,想以臨柏的名義,獅子大開口,再讨些稀奇珍寶,或莊園宅院。還是真如他所說,只是為臨柏抱個不公。
趙予墨擡眸望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慢道:“臣确實有一求。”
聽他如此道,臨隽揚了揚唇角,笑意不達眼底。但又因趙予墨接下來的一番話,斂回了神色。
趙予墨道:“臣欲告假,帶平南出門去,游歷山水,見識世間百态。”
這一請,不僅是臨隽,一側的臨柏也撩起眼簾子,眸子帶着些許疑惑,偷偷摸摸瞟了一眼趙予墨。
一直暗中觀察臨柏的帝王頭一次在木頭妹妹臉上瞧見如此鮮活的神情。
他将視線再度挪回趙予墨身上,當下的心情與方才截然不同。
“愛卿所求,朕自然應允。只是平南自小養在宮中,身嬌體弱,怕是吃不得長途跋涉之苦。且她遇襲一事,尚未查出幕後真兇,你二人離了京,怕是更加危險。”
趙予墨則道:“陛下,臣以為正是因為臣與平南在京中風頭太盛,才會引來如此多的禍端。臣借出行為由,隐藏蹤跡,暗中調查,倒比在京中給人當活靶子要安全的多。”
臨隽覺得他言之有理,思慮過後,便也不再廢話。他微微颔首:“朕也會徹查此事,早日緝兇,保你二人平安。”
行刺的二人早已被移向天牢,嚴加看管。其實趙予墨與臨隽兩人都知道,大概率從這兩個刺客口中是套不出話的,但該受的罪,該擔的罰都不能少。
珍而重之的謝過隆恩,臨柏總算和趙予墨一塊兒離開了那座曾令他感到恐懼的宮城。
兩人乘坐在馬車之上,離了大概有二裏地遠,臨柏才小心翼翼看向趙予墨。
他想同趙予墨說一說出行之事,卻在轉過頭時,發現趙予墨望着自己,眼含笑意的模樣。
這個身軀高大的男人唇角壓着笑,手向他探來,一下便握在了臨柏緊拎箱子的手上。
“辛苦平南公主。”趙予墨有心調侃,“将寶貝捂得這般嚴實。”
可臨柏哪裏知道他在調侃,他垂了垂眼,唇角癟了一瞬,眼中瞬間染上了歉意。
把箱子沒有受損的那一面平擺在腿上,臨柏怕東西摔出去還稍微墊了一下腳,讓箱子向自己這方傾斜。
随後,他打開箱子,看到裏頭破了兩三根的,大小不一的玉/勢,臉上的歉意就更濃了。
接着,他擡起頭看向趙予墨,用眼睛同他說:【我沒能保護好它們。】
趙予墨一時語塞。
他被臨柏坦誠開箱,坦誠向玉/勢道歉之舉逗得一樂,忍不住動手摸了摸臨柏的臉蛋兒。
“能為你挨上一刀,是這些物件兒的福氣,明兒我再去置辦一套。”他話音剛落,就見那可愛的少年用青蔥如玉的手指,撥弄裏頭斷開的各類玉石碎塊。
趙予墨本來還想說話,這會兒視線卻不自覺跟着臨柏走。
看着毫無自知,撩人心弦的少年用手指撫過那些凹凸不平的碎塊表面,拾起最末端那跟僅剩的,最小細柱仔細端詳,趙予墨心都漏了半拍。
又想到他剛才那麽努力護着箱子,不讓陛下發現的模樣,趙予墨喉頭微動,忍俊不禁。
他連忙按下臨柏那只手,讓玉柱子趕緊回到它該待的地方。
“別招惹我了,今晚上事忙,可不敢欺負你。”
臨柏想起自己要問的事,忙将柱子放回去,捧着趙予墨的手寫道:【當真要出城?】
趙予墨點了點頭,嘴裏卻問:“你不願嗎?”
臨柏自然是搖頭。
沒有不願,他只是…不知該用什麽心情,什麽态度去應對。
他想出城,一直都想。想走遍江河,想看春雨秋霜,繁花冬雪。
被趙予墨推開那日,他腦子裏想的都是如何去實現。但最終因為他決心留下,而抛諸腦後。
他以為這樣的機會,可能要等很久以後才有,根本沒想到,轉眼就實現了。
趙予墨笑笑,說道:“京中諸事紛擾,我也惱,找個由頭帶你溜出去玩。其餘的,就交給陛下煩惱去吧。”
斜着眸乖乖看他的少年怔了怔,沒想到趙予墨是這麽個想法,當即眉眼彎彎,笑出了兩聲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