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7章 第二十二章
“包有衣是怎麽死的?”
“窒息死的,他卧室裏的暖爐燒的碳不好,屋裏的窗戶緊緊閉着,空氣不流通,就窒息死了。第二天下人來叫他,隔着門就聞到屋裏的空氣十分嗆鼻,推門闖進去,發現他躺在床上,身體已經冰涼。”
“他卧室裏只有他自己?”
“他自從妻子兩年前病逝後,再沒娶妻,也沒納妾。”
“嗯,他家裏都有什麽人?”
“除了他,還有一個女兒,四個下人和一個管家。”
“那誰是最後見到他的?”
“是管家。他叫趙剛,四十三歲,是包有衣小時候在書塾的同學,六年前他家裏老父賭博,将家裏積蓄都輸個幹淨,他無奈之下,只好來投奔包有衣了。”
“趙剛是什麽時候見到他的?”
“亥時三刻左右。”(注:晚上21:30到21:45之間)
“他和包有衣說過什麽話?”
“趙剛說包有衣這兩天回家很少說話,昨天也只跟他說,明後天怕是會有大雪,讓他檢查屋頂,別漏雪了。他應了一聲,見包有衣不再說話,就離開了。包有衣很喜歡把公務帶回家裏來做,經常熬夜到很晚,但是他不喜歡別人來打擾他,因此也不讓廚房做湯做過去當夜宵。那天晚上他們看見燈光大約是在醜時四刻(注:淩晨1:45到2:00之間)消失的。”
“他是什麽時候死的?”
“仵作檢查的應該是在寅時一刻到三刻之間(淩晨3:00到3:45)死的。”
“他指縫裏有沒有什麽東西?”
“沒有奇怪的東西。”
賈珂思索許久,道:“金捕頭,能不能帶我們去包有衣的家裏看看。”
金九齡遲疑片刻,道:“好吧,但是你們兩位絕不可亂跑,到那裏就說是我親戚家的孩子。”
賈珂笑道:“放心,當然不會給你添麻煩。”
包有衣住在小梅枝巷,巷子裏種着許多梅花,火紅的花瓣,在風中傲然綻放,遠遠望去,茫茫如一片血海。
包有衣家裏也栽着十幾株梅花,梅樹下站着一個高高的,瘦瘦的女孩,十七八歲的年紀,背對着他們,穿着一身孝衣。
紅色的梅花,雪白的衣服,形成了一種極強烈的對比。
賈珂心裏忍不住有點好奇
,好奇這女孩的模樣。
等這女孩轉過身來,賈珂看見她的臉,卻不由大失所望。
因為她的模樣實在是對不起她的背影。
女孩用她那一只大一只小的眼睛看了他們一眼,又轉過身去,繼續擡頭望着枝頭上的梅花。
旁邊守衛的六扇門捕頭反而對他們的到來更有點反應,目光掃過賈珂和王憐花,問金九齡道:“金大哥,這兩個孩子是怎麽回事?”
金九齡道:“是我親戚家的孩子,這兩天接住在我家裏,本應該留他們在家裏的,但是想到包大哥的時,我倒不敢留他們自己在家裏了。”
那捕頭點頭道:“也是,我剛剛出門也是對我娘叮囑了好幾遍,讓她一定要看着爐子。”側了側身,道,“快帶這兩個孩子進去吧,這麽冷的天,別凍壞了。”
等那捕頭離開後,賈珂一指那梅樹下的女孩,問道:“金捕頭,那是包有衣的女兒?”
金九齡道:“是,她叫包不靜,她和她父親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張臉幾乎一模一樣。”
王憐花笑道:“包不靜?這個名字起的可一點兒也不合适。”
因為包不靜看起來不僅很安靜,甚至安靜過頭,反而安靜的有些詭異了。
王憐花家裏就有一家店是賣棺材的,他在洛陽城裏玩的時候,也經常路過他家的棺材鋪,他見過和父母關系很好,因此來買棺材的時候哭的撕心裂肺的人,也見過和父母關系冷淡扭曲,因此來買棺材的時候幸災樂禍又難掩惆悵的人,卻未從見過在父親意外死亡的第二天,态度就如此平靜的人。
平靜的就仿佛早已經知道這場死亡,抑或是這場死亡就是她親手策劃的似的。
王憐花繼續道:“她都跟你們說過什麽?”
金九齡道:“她說昨天晚上包有衣回家的時候,她已經睡下了,第二天聽到下人的尖叫聲,就披着衣服趕過去,發現了包有衣的屍體。她确實有點奇怪,按照其他人的說法,她和包有衣父女相依為命,感情一直很好,前個月包有衣就開始給她張羅婚事,還沒定下人家。
但是今天早上,她發現包有衣的屍體後,一滴淚也沒流。她除了這些事以外,只和我們說過一句話,她說昨天晚上她
夢見她母親,一定是她母親回來将父親帶走的。”
賈珂道:“包夫人是怎麽死的?”
金九齡道:“掉進水裏淹死的。我問過包家其他三個兄弟,兩年前包有衣和包夫人發生口角,包夫人收拾東西回了娘家。她娘家在城外的上羽村裏,當時也是冬天,她坐的馬車在路過水溝的時候,拉車的馬腳底打滑,連人帶車一起掉進了水溝裏。
那水溝底下是一米多深的淤泥,包夫人的頭就深深陷入了淤泥裏,等路過的人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死去多時了。因為這件事,包有衣的心裏十分愧疚,任憑別人怎麽勸所,也沒有過續弦的念頭。”
賈珂道:“這家人還真有意思,一個是掉進淤泥裏窒息死的,一個是一氧……咳,是煤炭中毒窒息死的。”
他走到包不靜身邊,也仰起頭看梅花。
龔自珍曾經寫過什麽樣的梅花是最受市場歡迎的。
“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态。”
包有衣家裏的這十幾株梅花顯然是從遵守這一市場經驗的梅花販子手裏買來的梅花,這些梅花的樹幹都很曲折,樹枝都很傾斜,枝葉也很稀疏,擁有大片大片的留白。
賈珂看了半天,也沒看出端倪來,賈府現在還沒建大觀園,府上沒種梅花,賈珂也很少賞梅,對此毫無研究。他笑盈盈道:“姐姐在看什麽?”
包不靜卻不說話。
冷冷的風吹動她雪白的衣袖,賈珂發現她的衣服有點小,袖子有些短,露出小半截手臂來。這衣服應該是兩年前喪母的時候穿過的。
王憐花走到他身邊,也仰起頭來看花,突然,他眉頭微皺,湊到賈珂耳邊,低聲道:“這花少了。”
賈珂被他呼出的熱氣弄得癢癢的,想笑又不合适,只好忍着,等他說完,才正色道:“哪裏少了?”
王憐花擡手指了一指,道:“這裏留白太多,雖然梅花講究以疏為美,但是這處的花未免太少了一點。你看旁邊幾株,雖然枝葉也很稀疏,但并不會出現這麽多的留白。”
賈珂壓低聲音,猜測道:“難道昨天晚上有人曾經躲在這樹上?”
他比劃着方向,發現如果一個成年人躲在樹上,目光所及
之處,正好是左邊第三間屋子。
賈珂走到金九齡身邊,問他那間屋子是誰的屋子。
金九齡道:“那是下人春梅的房間。是四歲的時候被包夫人買回來,包夫人應該是想要讓她當包姑娘的陪嫁丫鬟。她和包姑娘的感情本來很好,但是自從一個月前包姑娘開始議親,她就突然對春梅十分冷淡,經常打罵她,出去參加聚會也再不肯帶她一起出去了。”
賈珂和王憐花對視一眼,都覺得包不靜的轉變有點奇怪,但是等他們見到春梅後,頓時就覺得包不靜做的一點也不奇怪了。
春梅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她看起來像一個嫩嫩的菱角,或者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這樣清秀的小姑娘,放在賈府的丫鬟裏毫不起眼,但是她和包不靜站在一起,就好像西施和東施站在了一起。
包不靜依舊很抵觸春梅,她本來一直靜靜的站在院子裏賞花,看見誰過來都懶得搭理,但是她看見春梅走出來,眼裏就閃過一絲厭惡,不自覺的往旁邊躲了躲。而春梅則是讨好的笑了笑,說:“姑娘,院子裏冷,進屋裏喝杯熱茶吧。”
包不靜冷冷地道:“外面很好,我喜歡待在外面。”
春梅道:“現在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姑娘身邊,姑娘若是不愛惜自己病倒了,老爺和夫人多傷心啊。”
包不靜道:“他們都死啦,死人是不會傷心的,只有活人才會傷心。你這麽替他們着想,不如多替我想想,離我遠一點,靠這麽近,梅花都被你弄醜了!”
春梅好脾氣的笑了笑,順從的離開了包不靜。
金九齡攔住她,直視着她,微笑道:“姑娘昨晚可曾見過躲在梅樹上的人?”
春梅聽到這話,臉色大變,雖然這變化一閃而逝,但卻逃不過金九齡的眼睛。
金九齡微笑道:“看來姑娘是見過了,姑娘是要在這裏說,還是要和金某回六扇門說?”
春梅知道自己露出了馬腳,臉色煞白,顫聲道:“不,不是的,他……我們和這件事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