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審時度勢
審時度勢
這些日子以來, 皇帝是越發的忙亂了,竟難得有半刻鐘的空閑,剛喚人煮了茶來, 那房允就哭咧咧的來殿求見了。
皇帝不堪其擾,“房二, 莫要張嘴嚎啕,如今不過三個月,你來朕這兒哭了五回了。朕剛有點閑工夫想喝杯茶,你倒好,又跑來了。”
房允癟癟嘴, “公子呀, 這個月過的更緊巴了。這月本來是有一個朝臣宴, 召見八州總督撫,乃是慣例,再有您的大婚銀錢也要批, 臣需要早做準備, 待您定了人選, 八月底、九月初就有一個好日子,乃是今年下半年最合宜的時間,若是錯過, 便要等明年了。”
“那你着手操辦就是。”
“可是葉職歲不批啊。”房允欲要嚎啕,“臣和葉春和乃是同窗, 誰想到, 他如今竟是這般吝啬,分明是應當的銀錢, 竟都扣了半數。”
“哦——”不等皇帝說話,房允就道, “今日下朝,臣便扯了葉職歲的袖子,他如今正在殿外等候,您快喚他進來,給我二人評理。”
鐘離遙讓他吵得頭疼,便道,“喚人進來吧。”
葉春和行禮告罪,又道,“今年太保有令,收支要有個均數,那收入甚低,臣無有他法,不敢擅自支出。”
房允指着他嚷嚷了一聲,“您瞧,您瞧,公子,他不給錢。若是耽誤大婚,臣可怎麽擔當的起啊。”
“明年也是來得及的。”葉春和不為所動,“依臣看,皇上倒也不算着急。眼下這麽多事,哪裏有功夫尋覓這等事。”
“啊呀呀,實在荒謬。”房允道,“你不如去催那職內,多添些入賬,允也好替君主籌劃。”
聽到這兒,鐘離遙心中也甚明了,笑道,“葉卿不必苦惱,如今你的頂頭上司是個無用的,太保有令,這司會便扯了各種幌子,硬是想抹平賬目,實在困難。依朕看,你倒是十分合宜,朕給你升官如何?”
葉春和拱手道,“臣學識淺薄,但素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雖有革新之計,但仍有商賈才能致富,朕要你三載之內,厘清賬目;五年之內,撥亂瘡患,還朕透亮的賬本、富庶的倉庫,你可能做到?”
“這活計若是接了,”葉春和嘆了口氣,“恐怕臣這輩子,都睡不好安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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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卿再考慮考慮,朕不強求。”鐘離遙笑笑,揮手道,“派人去請相寄公子入宮,五年內——就做朕的琴師。待何時朕瞧那賬本、倉庫順眼了,再放出宮去。”
葉春和大吃一驚,問道,“皇上?!這是何意?”
鐘離遙裝傻,“什麽何意?朕近來覺得宮中冷清,又素聞相寄琴藝出衆,請他入宮做琴師,可礙着葉卿何事了?”
“公子無賴至極!”葉春和氣的臉都紅了,憋了半天,才道,“臣與相寄情投意合,相許終生,君主如此‘橫刀奪愛’,未免有失仁德!”
鐘離遙佯裝大悟,笑道,“哦——原是這樣啊。那也無妨,朕許他三日可出宮一次與你相聚,你随時與朕禀告賬目,也可喚他來相見。”
葉春和幾欲哭出來,“君主!這活計臣做!臣做還不成嘛!”
“卿難道不再考慮考慮?”君主故作通情達理。
“臣心甘情願,必定全力以赴。”
“那便許他每日到殿裏輪值後,可自由出宮。”鐘離遙笑道,“卿何時成此大業,朕就何時放他自由身。”
葉春和咬牙,“請皇上放心,臣就算自掏腰包、傾家蕩産,也會為君主填滿倉庫。”
鐘離遙滿意笑了,“甚好。哦對——房允,你日後不要再去煩葉卿,更——不要再來煩朕。若有銀錢短缺,去找——”他頓了一下,思考道,“看誰銀錢富庶,便去找誰。”
房允全程茫然,“啊?”
“若是不懂,便去尋你兄長問個清楚。”鐘離遙擺擺手,又強調一句,“記住,莫要再來煩擾朕。”
這日,房允和葉春和同樣頂着一張苦瓜臉出殿去了。
待二人走後,鐘離遙又召見了謝謹,至此之後的上城,便許久不曾再見到他了。
此八月,上城最大的熱鬧與期待,便是朝臣宴和君主姻親;兩件大事放在同月,十分罕見,想來皇帝便有意湊着朝臣八州相聚,共賀此喜事。
此舉說是無心,卻也像是有意。因而,朝中人皆道可惜,君主姻親,怕是謝将軍領兵在外,不能親自參與了。
此事之下,最忙的還當是房允,其次便是徐正凜。
為何成了這二人呢?
原來,是房允領着徐正凜挨家挨戶‘要飯’去了。他二人先是到了各家高門、權貴、官員家中拜見,大意便是今年的宴會并姻親,得了皇帝恩準,可由臣子組織操辦。但是因為各處“争搶”替君主解憂,所以便提了一項“舉名權”。
所謂“舉名權”何解?正如後世的拍賣一說。
也就是,各戶繳納銀錢可得“舉名權”,有了參與其中的資格。繳納數額并無上限,最低需黃金萬兩。少司府将為出價最高的前一百人制作“姓名簽”,由君主親自抽取,抽中的人臣或高門就可以組織舉辦。
各家看到這丞相家的二公子、少司府的頂梁柱、皇帝身邊的大紅人房允,又看到那個身兼數職的實在舍人徐正凜都來了,便立即應下。
圍着上城轉了三日,房允已經募到黃金叁仟伍佰萬兩,共計四十六家參與。
他守在少司府的倉庫裏,笑眯眯的數箱子,被黃金映的滿臉金燦燦,“公子不僅頭腦聰明,竟也這般讨人喜歡,大家争搶着要替他解憂呢。”
徐正凜逆光站着,雙腿發麻,“凜實在不能再做這等差事了,這幾日不去值守,也不知道皇上是否怪罪。”
“怎麽會怪罪,你正好回去與君主禀報一番,他既厭煩見我,便請凜兄代勞吧。”
“甚好。”徐正扉應聲,溜的如只白兔,眨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皇帝聽聞這項,笑罵房津如他肚中蛔蟲。
朝臣宴最終由尹家操辦,尹承安還樂呵呵的,忙前跑後,與房允湊到一處,頗合得來。這般光景若讓徐正扉瞧見,想必又得恥笑一番,恐怕連個“蠢物”二字都配不得。
淮安督撫叛逃,實握徐戎二人,又因被抓無法參與。因而,只剩下了七人,分別是蘭慶張愈、奉遠薛珉(薛迎頌之長兄)、宗陽秦常(秦奏之父)、徽西衛從榆、江阜莊诠禮(莊知難之叔父)、漢陵陳時,廣瀾謝之賢(謝謹之父)。
衛從榆和陳時都曾是東宮十六子,其餘的薛珉、秦常、莊诠禮也都曾送了自家人來作東宮十六子,因而與當今皇帝算是十分熟稔可親。再有一項,如今只有蘭慶張愈、江阜莊诠禮、漢陵陳時、奉遠薛珉四人私握兵權了。
宴上,陳時主動開的口,“今西方局勢略有動蕩,臣雖有治理之實,卻不善兵武,皇上是素知的。今為大計,臣願交還兵權,予上城便利,形成夾擊之勢,助力淮安與邊境防守。”
鐘離遙笑笑,“卿有這等大局心胸,朕深感欣慰。”
陳時素日是個識時務的,為人做事深谙中庸之道,此刻這番表态,并不令君主吃驚。
鐘離遙稱其為賢臣,又笑問,“朕聽聞你小妹還未婚配,朕之夭弟策,如今封了安平候,也到了及冠的年紀,不知卿可願與朕結個親家?”
陳時忙起身行禮,“臣,求之不得,不勝榮幸。”
八州的兵權符,錯金銀制式,手掌大小,分別篆刻有乾坤八卦的字,組合成型,便是一道八卦圖。君主朝堂之上的那張龍椅之後,便是一張镂空八州的八卦地圖,中心是個太極,意為上城。随着各地的兵符陸續交還後,已派人融金澆鑄成了一體,加上陳時這一柄,如今只剩三處空缺。
凡交還兵權者,各地駐兵駐将,便均由君主任命指派,而非州府私下定論抑或世襲。
州府總有私心,願為子孫後代,謀些便利的,因而餘下三人,便谄笑不語,跟君主裝傻。
鐘離遙倒也不惱,一視同仁,笑着喚人替各位臣子添酒菜。
謝之賢這回入上城,不曾見到兒子,便多嘴問了一句,“君主,臣之犬子謝謹如今可還在上城當差,為何臣這次下榻時,不見他迎接啊。”
“哦,”鐘離遙笑道,“朕遣他入了鷹爪軍,去江阜查個案子。”
“什麽案子?”江阜總督撫莊诠禮聽得心驚肉跳,忙站身來說道,“君主若肯吩咐,臣興許能派人協助呢。”
“卿不必緊張,盡是些瑣事罷了。”
笑話,謝謹、鷹爪軍,這兩個詞彙放在一起,簡直如一柄淬煉鋒利的毒劍,橫在江阜的脖子根兒,他莊诠禮能安心才怪呢。
“聽聞荊楚欲動,莊大人不會這也不知吧?”謝之賢有些不悅。
莊诠禮一緊張就冒汗,“這,這,謝大人可不要胡言亂語。”他邊擦汗,邊擡頭去看鐘離遙“君主請恕罪,臣這番回去,定會徹查,若州府之界,有任何風吹草動,定斬草除根,絕不留情。”
“無妨,今日相聚,乃是喜事,不提這番事了。”
按下這番事情不表,皇帝照例詢問了薛迎頌的近況,也問了問秦奏等人,又私下喚了衛從榆單獨聊了一番。
此十六子如今初定,正如一粒粒種子,散在四海八州,亟待春雨朦胧、滋養發芽。君主甚至可以預見,不久後的終黎大地上,定有一片盈盈春色,與那野草肆意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