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兵不厭詐
兵不厭詐
徐正扉安然歸來, 戎叔晚強撐起身子去打量他,發覺無礙後,自顧自笑了一聲, “也對,大人向來聰慧, 想必不用受皮肉之苦。”
他二人被轉到上好的牢房,雖也是階下囚,好歹吃食潔淨,寬敞幾分。
下人拿來幾樣傷患用藥與他,叫戎叔晚暗自吃了一驚, 笑道, “大人此去到底做了些什麽?”
徐正扉招手, 示意坐到床邊,一邊舉起那藥瓶仔細觀摩,一邊應道, “軍督使想知道?”
“雖知大人舌利如劍, 但那王為河素與你我有仇怨, 平白無故,會這等好心?”
“扉這等‘貪生怕死’之徒,還能說些什麽?”徐正扉去解他衣服, 把人吓得忙伸手阻攔。
“原是我目光短淺,誤會大人。”戎叔晚自己去解開上衣, 露出精壯胸膛和布滿鞭痕的脊背。
“哎呀呀——”徐正扉被這春色吸引, 自顧自的笑了一聲,“軍督使好身子!”
“......”戎叔晚岔開話題, “大人到底說也不說?”
徐正扉小心給他上藥,拿手指盡可能均勻的去抹平溝壑, “可惜,這鞭痕定要留疤了。”他說着拿手指在他胸肉上按了按,啧啧稱奇,“原是這般軟糯。”
戎叔晚忍無可忍,揪住人的手腕,“小的還是自己來吧!”
“這脊背也甚多,自己總是夠不到的。再者,軍督使一個男人,竟還怕扉不成?人皆愛美,摸上一摸又不曾少塊肉。”
見他說的冠冕堂皇,戎叔晚無言以對。
徐正扉一邊繼續上藥,一邊笑道,“倒也沒什麽,我不過是跟王為河支了個招兒。”
戎叔晚好奇問道,“什麽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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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他拿你我二人,跟君主換鐘離啓。”徐正扉幽幽嘆息,“既留着我們還有用,好歹要照顧周全。”
戎叔晚嗤笑道,“大人豈不是說笑?這算什麽荒唐主意?君主愛才,也不至于這等婦人之仁。我二人憑何換來鐘離啓?”
徐正扉不置可否,也不解釋,只撇撇嘴,“你管它如何荒唐,至少眼前不受皮肉之苦,就是好主意。”
上了藥,歇過一晌,他二人無事,徐正扉便撿起地上一根木棍兒,道,“你我無事,我前些日子教軍督使的字,可還記得?”
戎叔晚便寫給他看,筆劃認真且難看,“未能勤加練習,不甚熟練。”
剛開始,侍衛以為這二人密謀什麽,便提着刀劍過來查看,後來見他們竟是一個教、一個學,在地上習字,不由得恥笑一番,也就随他們去了。
一日,徐正扉突發奇想,問道,“軍督使為何不給自己起個字呢?字與名字呼應而來,友朋喚起來,也不失禮貌。”
戎叔晚擡眼,“我又無得友朋,不識文化,起什麽字。”
徐正扉笑道,“你我二人,難道不算朋友?日日同吃同睡,又得舍身相救,扉自然當你是朋友,想不到軍督使這麽狠心,竟決計不認。”
戎叔晚盯着他看了一晌,方才出聲,“那就勞煩大人,給我起個字吧。”
“你既名晚,當取個先字,既是凡事謀動在前,又有争進之意。”徐正扉十分滿意,“若有先之為字,何如?”
“戎先之?”“正是。”
“正扉為繕,應修,且有自修勤勉之意,行二,故扉之字,為仲修。”徐正扉解釋道,“這個字呢,就是補足名,所以先之與你相配,實在合宜。”
“好,就依大人。”戎叔晚說着,壓低了聲音,“我這幾日觀察了外面換守的時辰和人數,待我身上略爽利一些,你我當心中警覺,作些圖謀。”
“此舉太過冒險,他軍中尚有.....”
不待徐正扉說完,侍衛便來傳話,“泗平候指名要見你,徐大人,麻煩跟小的走一趟吧!”
戎叔晚警惕與人對視一眼,被徐正扉拍了拍肩膀,示意他安心等待。
這泗平候名喚隴桑,是恩邦王君的親弟弟,擁兵自重,有攝政之嫌,其權柄實握手中,比王君隴梓的擁護者更多幾分。
前去見他的路上,王為河與他說道,“這泗平候猶豫不決,不想予兵合作,若你能說服與他,即日便可修書君主昭平,換你二人回去——這其中厲害,說話言辭,你當慎之又慎!”
徐正扉拱手一笑,“王大人且放心,今日若不能得泗平候首肯,扉便任你處置。”
王為河愣了愣,腳步頓在此處,目送他頗自信的朝官營走去,心中層層憂慮不敢放下。
那泗平候隴桑正卧在長椅上,倚着一個玉質的憑幾,身後一個容貌俊美的少年替他捏肩捶背,桌上袅袅煙霧飄散着,有輕盈的香氣。
徐正扉道,“扉見過泗平候。”
隴桑置若未聞,用手撚起少年一縷青絲,笑眯眯道,“今兒剛洗的?本王聞着香甜可口呢。”
“下流胚子。”徐正扉心中罵了一句,面上仍笑呵呵的,“泗平候用的可是終黎宮中供應的檀香?此物珍貴,扉今日一見方知,果真配得上您這樣的人物兒。”
聽罷這話,那泗平候方才回過臉來去看他,目光上下掃了一番,仍是那副輕佻笑容,“是你給王為河出的主意?果真是個嘴甜心狠的,本王瞧着你,生的也漂亮,人又聰明,不如留下來給本王作個幕僚——哦不,做個寵臣如何?”
徐正扉面不改色,笑道,“感謝王爺高看,扉雖然是個嘴甜心狠的人,卻不是個腰軟竅滑的人,恐怕沒那個福氣伺候王爺。”
泗平候噗嗤一聲笑出來,“好你個徐正扉,說話倒是膽大。你既不想做本王的寵臣,今日又來做什麽?”
徐正扉開門見山,十分坦誠,“說服王爺與王為河謀就大業。”
“這等人能謀什麽大業?本王要給他兵,又要伺候你們終黎那失意的蠢笨皇子,他承諾與我一州?用的可是我的兵,這與本王親自去打有甚區別?你也就這般小聰明,還想拿本王當槍使不成?”
“泗平候誤會了。”徐正扉道,“待他們換來鐘離啓,王爺便反戈捉了,與君主談判。到那時,不費一兵一卒,穩坐家門,便可平白得些便利。”
泗平候一愣,又爽朗笑起來,他終于生了興致,推開身上的少年,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這人生的精壯勇猛,與戎叔晚身量相當,長相卻稍遜幾分陰戾冷漠,多添幾分儒雅多情。
此刻,隴桑便盯着人道,“你是說,本王假意承諾與他兵權,待你們君主無奈換了鐘離啓過來,本王便捉了這幫‘叛賊’,和鐘離遙談判?如此一來,便可坐享漁翁之利?”
“正是。”
“那本王豈不成了背信棄義之徒?”
徐正扉道,“兵不厭詐,權柄之上,談什麽仁義。泗平候如今有攝政之勢,到那時,多了一州之力,豈非一躍而起?當然,扉回去之後,定不忘王爺恩德,暗中助力。”
“那鐘離遙,絕不是個吃素的,再有謝祯,本王也知道他的威名。”泗平候略一猶豫,“若是他不肯,那怎麽辦?”
“就算君主當真不理,泗平候有了鐘離啓及張氏一派支持,想做什麽難道不成?”徐正扉道,“這一衆在你的地盤上,還能有二言?有王爺在,哪裏輪得到鐘離啓、王為河這等蠢物做主?”
“裏應外合,總比孤軍奮戰,要容易的多——就要看到底是誰說得算了。”徐正扉道,“王爺這等聰明,不會不知其中的道理,取個淮安,又有何難?”
泗平候伸手去擡他的下巴,笑眯眯的盯上人,“本王喜歡你這等聰明人,你當真不考慮留下來?”
徐正扉回以一笑,意味深長道,“扉向來只愛慕那至高處,待王爺號令恩邦,抑或震懾四海八州,扉定主動投奔,替王爺捏肩捶背。”
泗平候面上喜怒不辯,笑道,“看來公子是嫌棄吾如森*晚*整*理今只是個王爺——也罷,本王素來不願強人所難,待他日舉兵破了你等國門,定與公子床笫共飲。”
徐正扉拱手一禮,笑而不答。
泗平候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吧。
待徐正扉走了,幕簾之後站定的人影兒問道,“王爺,這人城府極深,是否三思後行?”
“應了那王為河,命他速速與鐘離遙修書——”泗平候笑着補了一句,“這人有意思,對本王的胃口,讓人十分喜歡。不過換他回去,實屬是放虎歸山。到時他若是執意不肯留下——便,殺了吧。”
“是。”
牢房裏。
戎叔晚看着自打回來後,就一直魂不守舍、來回踱步的徐正扉,問道,“怎的?這番談崩了?”
“不是,談的甚好。”
“那你這是做什麽?”
“這回,扉要完蛋了。”徐正扉仰天長嘆,又壓低聲音回頭湊在他面前,把事情大致講了一遭,說道,“那泗平候,絕不是個安心放手的主兒,到那時,恐怕要強行扣我。”
戎叔晚臉色黢黑,“那你難道想留下做個寵臣不成?”
徐正扉瞪他,“你這是什麽話?這是我能決定的?好漢不吃眼前虧,好歹....”
“你們文士,當誓死不從。”
“我徐仲修,平白最恨——這等酸腐文士。”徐正扉揚起下巴,“委身而已,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戎叔晚氣笑了,“小的沒看錯,大人果不愧是貪生怕死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