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午後的太陽正烈得很,周晉澤剛吃完藥,就接到了來自母親的電話,他盯着手機屏幕,遲遲沒有按下接通按鍵,直至鈴聲即将殆盡,他才接起了電話。
趙安逸乖巧的把碗筷放入水槽,打開水龍頭,使水漫過碗筷,側着身看着站在身邊的周晉澤,盥洗臺旁邊就是屋子後門,一扇狹小的不透明玻璃門,後門林立着四層樓高的屋子,這讓兩層樓落地屋顯得格格不入,如同龐大的怪物面前畏縮着一只嬌小的獵物。
“知道了。”他說,“吃了,我不是小孩,您別瞎操心了。”
趙安逸看着周晉澤蹙眉,從口袋裏抽出一根煙,找不着打火機,轉頭向他投來求救的目光,趙安逸提起腳跑到二樓長桌上,伸手拿起了打火機,目光在那相片上又落了兩眼。
他給周晉澤點上,周晉澤含含糊糊地說了句“謝謝”,繼而又對電話說:“知道。您別給她打電話了。--嗯?”他看了看站在旁邊的趙安逸,“我會好好教他的。嗯。”
———“他挺乖的。”
又絮叨了幾句,周晉澤才挂了電話,趙安逸問他,“阿姨提到我了嗎?”
周晉澤破天荒地笑了一下,“你喊我媽阿姨,那按輩分,你喊我什麽?”
“哥哥。”
周晉澤摸了摸他的腦袋,“老師的歲數再年長幾歲,都能當你父親了。”
趙安逸的手攥了攥衣服,心裏頭倒也沒覺得周晉澤歲數有那麽大,光看模樣,尋常人也猜不出他有三十歲,至多覺得不過二六左右。
陽光的熱度從四面八方攏了過來,罩得全身都無處可逃。
周晉澤雙手插兜站在鴨棚前看鴨,四只大白鴨一動不動地立在棚下陰影處,磚塊瓦礫上鋪就着一層灰黑色髒兮兮的破布,離鴨不遠處擺放着已經被攪和渾濁的水以及鴨的糧食。
與鴨對視,似乎能夠就這麽消磨一下午的時光———若非太陽過于毒辣。
趙安逸跑到左側岸邊,有處臺階可下,下了幾級臺階之後是一方方的落腳平臺,平臺下的破敗臺階便入了水,牆上爬滿了濕漉漉的青苔。
他将鞋脫了,腳探入冰涼涼的河水裏,隐隐約約似乎能看見透明的魚苗,于是趙安逸俯下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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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晉澤從身後一把拎住他的衣領,“趙安逸,你注意一點兒安全問題。”
趙安逸嘿嘿笑了兩聲:“知道了。周老師。”兩只小腳丫在水裏頭晃了起來,在光得折射下使得那雙腿矮了一截。
岸上的樹叢擋去了大半灼熱的太陽光,只放了些溫暖的陽光進來。
周晉澤挽起褲腳,脫了鞋,坐到趙安逸的身旁,也将腳探入水中,心中舒了口氣。
在回到鄉下之前,周晉澤已經斷斷續續看了一年的病了,不是身體上的病,而是心理上的問題。
鄭颢醫生說上海的大環境不适合他養病,他想得太多,給自己的壓力過多,導致精神上無法承受,才陷入焦慮抑郁的狀态。
———你要放下工作問題,先去嘗試怎麽靠近生活。
———晉澤,你對自己要求得太多了,我建議你放下身邊的所有,回歸自己內心最真切的想法。
那時,他已和妻子談妥了離婚協議,手裏的稿件推擠如山卻沒有半點靈感。
生活像是一座移動的大山,由遠及近,向他款款而來,直至壓到他的肩頭,壓垮了他的身板。
趙安逸看着周晉澤發呆,揣測這位年過三十的中年男子在這樣的烈日午後會想什麽呢?想他遠在上海的妻兒?還是在想着如何着手寫下一本書?
趙安逸的雙腳在水裏晃着,晃起的水花濺到周晉澤挽起的褲腳上,那雙腳蕩起時,似乎與身旁男子浸在水中的小腿擦過,一股奇妙的感覺湧上了趙安逸的心頭,他甚至想立馬光着腳跑回屋裏二樓在書本裏寫下一段有關夏日午後的短文。
“少年。水花。中年抑郁男子。栖息在烈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