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晉澤是來鄉下養病的。
六月底時,匆匆收拾好了行李,一路南下,回了這常年無人居住的老家。
這是一棟二樓式的落地屋,大門還是老式木制,早些年因一些意外震壞了鎖頭,至今未曾修理。樓上則是兩個房間和一狹窄客廳的規模,角角落落蒙了許多灰,周晉澤埋頭苦幹了兩三天方才整了個幹淨。
在周晉澤的房間裏,透過窗能看見河流,以及屋前被拆除的小平屋,留下橫七豎八的磚塊與橫生的雜草;再往旁邊看去,則是鄰居老人搭建的簡易鴨棚,裏邊兒養了四只大肥鴨。
面窗而立的長桌上擺着小型臺式電風扇,亂七八糟疊成一摞的書,一排白色且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反光的相框,擠滿煙頭的煙灰缸,以及打開許久屏幕将暗的筆記本電腦。
周晉澤坐在這兒,發呆許久,手裏的煙一根接一根沒有停下。
趙安逸則趴在瓷磚地板上,企圖從中汲取些涼意,一手撐着地翻着書,嘴裏塞着橙子味的棒棒糖,當他讀到“他蹲伏在燒傷的男人身邊,兩只腳後跟并攏,猶如一只皮碗,然後人往後靠”時,趙安逸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腳,穿着及膝短褲,袒露無遺的光潔的雙腳。
他回過頭來,再也無心繼續看下去,側着臉看周晉澤的後腦勺,問:“周老師,你每天發呆都在想什麽。”
“沒什麽。”
周晉澤從藥罐裏倒出一些藥,起身下了樓,從廚房水龍頭裏接了些生水,混着藥一口吞下,被陽光曬得發熱的水入了胃,似乎加快了藥的溶解,他覺得自己現在好多了。
趙安逸坐在樓梯上,伏着身子看他,他背過身,雙手撐在盥洗池,回饋趙安逸投來的眼神。
“老師,你生病了?”他問。
周晉澤低着嗓子回道:“大人事兒,小孩子多問什麽。”
“什麽病?”趙安逸确實好奇,周晉澤的母親是趙安逸外婆的好友,趙安逸各科成績都算中上水平,唯獨語文差了一截,外婆知道好友兒子是著名大學文科出身的,又是個作家,因此才托付周晉澤周老師教導他一個暑期。
周晉澤不答反問:“書看完了?”
趙安逸撇了撇嘴,一骨碌又爬上了樓,照着先前的姿勢繼續看着手中的書,周晉澤沒有教他什麽,只列了個書籍清單,讓他在暑期裏一一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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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着光,相框上的照片看不明清。
窗外河流上忽有人家頭戴草帽撐着小船,趕着一群群白花花的大鴨,大鴨們東跑西游,船家用船杆趕鴨,鴨雖貪玩,見得自己落了隊伍也都急急忙忙的加速游了上去。
趙安逸被聲音吸引了,從一旁爬了上去,趴在窗口,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喜出望外。
周晉澤蹙了蹙眉,拿書拍了拍他的小腿肚,說:“小心點。”
“哎。”
他縮回脖子,爬了下來,繞到周晉澤的一側,見周晉澤面前的筆記本電腦裏打開着空白的文檔,這樣的狀态持續很久了,趙安逸自從入住了這房子,每天都見周晉澤面對着空白文檔,卻寫不出半個字。
“這是老師的兒子嗎?”他輕輕一躍,坐到長桌旁的空餘地方,光溜溜的雙腳晃蕩着,伸頭看着擺在最中間的相框。
相片中眉目深邃的男人露着燦爛的笑容,抱着一四五歲的孩童,孩童許是随了父親優良的基因,年紀尚小,卻已經能看得到眉眼中的英俊,與周晉澤有六七分相似的英俊。
“嗯。”周晉澤輕輕地回答。
趙安逸低着頭,看着一前一後搖晃的腳,恍恍惚惚地提了一句:“老師,您笑起來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