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婚禮散場之前,林雪河說,“回家吧。”
舞臺上新婚的愛侶還在耀眼地閃光,陰影中消失的一對身影并不引人注意。
隐藏的按壓式針頭彈出,陸崇把分離過的[觀測者]血清打進血管,說,“這玩意還挺高級的。”
他倒是很想問問林雪河那話是什麽意思,他們現在是什麽關系。可怕自己會錯了意,只好說些有的沒的分散注意力。
[觀測者]迅速生效,他烏黑的眼珠被血色吞沒。林雪河饒有興致地觀察他的變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雖然是血族,但也只有在使用伴生能力,或是十分興奮時才會露出血眸。
在為此好奇的年紀,林雪河特意揣過小鏡子,使用伴生能力時就拿出來照一照。搞得在旁邊等他完成任務的家主很無語。
他覺得自己的瞳色太淺,遠不如血色漂亮,可惜不能一直保留。
看到陸崇也有這樣一雙血眸,不知為何讓他感到格外愉悅。
“別亂動了。”這麽說着,陸崇卻低頭又湊近了些方便他摸,仍不放心地握住那只纖細的蒼白手腕,“忍一下。”
來時直接抽了馮喜的血強行使用,他的身體被時空亂流撕扯得快要裂開,腦袋像被塞進滾筒洗衣機加速旋轉。
如果不是一到這就趕上林雪河跳火場,來不及細細感受,他少說得先吐個三分鐘才能緩過來。現在想想還是心有餘悸。
林雪河身體單薄得像是紙糊的,他抱起來都覺得幾乎沒有重量,也不知道能不能禁得住。
好在使用血清并沒有那麽大的副作用,到家時既不頭暈也沒想吐。
林雪河還掐斷了一朵酒臺上裝飾的風車玫瑰,一起帶走留作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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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玫瑰仍然開得火紅嬌豔。他随手插/進水杯裏,“馮喜呢?”
“早跑了吧。”陸崇說,“我急着去找你,哪顧得上她。”
這都過去好幾天了,馮喜自然不知所蹤。手機不知道丢在哪了,他回房間去拿備用機,數據從雲端賬戶導入,才看到最近幾天來自楚河的消息轟炸。
因為林雪河手表碎了聯系不上,他從酒吧下班後就來敲門,一直沒人回應。這幾天他們倆都跟人間蒸發似的,難免擔心。
陸崇給他回了消息,暫時沒瞧見動靜,就接着往下劃。
林雪河被塞了一只同款手機,在旁邊心不在焉地擺弄,想着還有沒有必要去找馮喜。
她能在不同世界之間穿梭,還加入了獵人群體,很有可能知道林流的下落。但關鍵在于——
林雪河看向身邊的人類。
陸崇在忙着回複消失這幾天裏堆積的學校和工作消息,幹正事的時候抿着嘴角,一臉嚴肅認真。
他對目前擁有的這個人類很中意。即使妹妹出現,也不想把陸崇還給那位真正的未婚妻。
既然有[詛咒]夭折的世界,那麽也該有[祝福]不存在的世界。
他理所應當地想。
林流還是不要出現比較好。
“我爸說找不到我已經報警了……叫我趕緊回家去見他。”陸崇手指在屏幕上飛速點點點,表情同步變化,“他叫我現在就回去!還從來沒見他這麽着急地找過我。”
林雪河把無用的手機丢到一邊,“我和你一起去。”
“行。”陸崇說,“等會兒到家,順便讓我爸也幫你找馮喜。我總覺得她說不定知道林流的下落。”
林雪河把臉一垮:“那我不去了。”
“……”
陸崇一樂,把他從沙發上拉起來。
“我還以為你會想知道,她這麽費心思把你弄到另一個世界去的目的是什麽呢。”
是有點在意。林雪河說,“萬一她真的把林流找回來了怎麽辦。”
“那不是正好嗎?你一開始離家出走就是想找到她啊。”
陸崇沒懂他在想什麽,走到門口彎腰打開鞋櫃,放在他腳邊,“換鞋。”
林雪河莫名郁悶,一腳踢開,穿着拖鞋走了出去。
“诶……等我一下。”怎麽忽然生氣了。陸崇手忙腳亂地套上鞋,單腳跳着追出去。
吸血鬼生悶氣可怕得很。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林雪河也有這麽不怕累的時候,不管方向,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提前叫來的出租車都取消了。陸崇想說話,被他罵了聲“閉嘴”,只好乖乖消音跟着走。正在想要走多遠才消氣時,他忽然停下了。
“把她找回來之後呢。”
林雪河質問,“你為什麽這麽想要她回來?是想跟她結婚嗎?”
陸崇的表情從茫然到失笑,嘴角咧得越來越高。
這是他從林雪河口中聽過的最可愛的話。
“我什麽時候說過想要她回來了?”
陸崇說,“是你自己不想見到她了,對吧。為什麽?”
“……”
“比起她,你更喜歡我在你身邊嗎?”
陸崇锲而不舍地問,“如果林流不回來了,你願意代替她和我結婚嗎?”
林雪河罵他,“神經。”
“啧,就想象一下。你願意嗎?”他還像發癫一樣追着問,“願不願意啊,願不願意?”
“不要跟我說話!”
“……”
夜色霓虹,陸崇站在馬路邊大笑,笑得雙眼像被水洗過一樣明亮。
只有林雪河被笑得摸不着頭腦,又在路人頻頻回望的眼神中感到丢臉,于是繼續往前走,甚至想找個地方躲躲。
陸崇厚着臉皮跟上來,“林雪河,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真的很可愛。”
反正他除了笨蛋和神經就罵不出別的詞了。
陸崇看破,莫名嚣張起來,抓住他的手帶到自己身邊,掰開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交握。
被他無名指上的戒圈硌得不舒服,林雪河瞪了他一眼。他從善如流地摘下來,戴到另一只手上。
明明他之前都不願意戴的。
“是小狗才會戴着。”林雪河故意說。
“小狗就小狗。我就要戴。”
陸崇說完感覺不對,又鄭重補充,“我一點都不小,你都看過了。可別誣蔑我。”
“……”
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
林雪河不明白。這麽底氣十足,到底是仗着什麽?
“你的手太燙了。”他想找理由甩開,卻被握得更緊。
“不燙不燙,習慣就好了。”陸崇對他說,“我不會跟別人結婚的。”
“如果林流回來,正好我就能跟她解除婚約。如果她再也不出現,那婚約就自動作廢。橫豎都沒什麽可擔心的,你可別再因為這個不高興了。”
人類的誓言總是動聽的。
林雪河認為不可信,但是心情誠實地變好了,“如果他們找別的吸血鬼來和你結婚呢?”
“那就再逃一次婚!又不是沒逃過。”陸崇美滋滋地說。“我們去太平洋上買座小島住,今晚回家就規劃一下。”
林雪河聽話很久都沒回答,走到腳發軟了,才低着頭說,“好。”
他們從出來開始走的就是反方向。還好他走不快,折騰一會兒再坐上出租車回家,也沒耽誤多少時間。
陸明燈還在會客廳等他們,見到林雪河時眼睛都睜大了,嚴陣以待的樣子有點搞笑。
雖然有電話聯系,但離上一次見面也過了很久了。陸崇有些生疏地喊他,“爸。”
陸明燈嘴角抽動了兩下,表情瞬間變誇張,沖上來抱住他,“吓死爸爸了!你這幾天都上哪去了?!我還以為你被狼拖走分吃了!”
“……”
感覺這父子倆精神都不是很正常。
林雪河悄悄離遠了些。
“分什麽分。”陸崇難為情地推開,看着他爸說,“我自己就是狼。你難道還不知道?”
像被按下暫停鍵,陸明燈陡然安靜下來,招手讓客廳裏的閑雜人等都退了出去。
看他這反應,陸崇就知道先前猜得沒錯,心底酸沉不是滋味。
“我媽也是狼族對吧。你就不能早點告訴我麽。”
早點知道自己什麽身份,也不至于讓始料不及的發情期差點折磨死他。
“我也沒想到……她說過混血的幾率并不高,你也有可能只是個普通人類。”
陸明燈一屁股坐回沙發上,頹然扒了兩把頭發,“你從小到大都很正常,怎麽會是狼族呢?你是怎麽發現自己的?”
“我有發情期,分化之後用性征試紙測的是alpha。”陸崇說,“高考前給你打電話,你沒回家。”
“原來是那天……後來你怎麽都沒告訴過我呢?”陸明燈看着他說,“你這都是怎麽過來的?”
“我自己找的抑制劑。有狼族聞出我了,後來适應了就懂了,按時打針沒出過事。跟你說了能有什麽用?你連家都不回,難道還能比抑制劑好使嗎。”
林雪河也在這裏。陸崇極力克制語氣,別像個愛跟父親抱怨的小男孩,一點都不酷。
但他已經積累了這麽多年的委屈,很難一點都不洩露出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只要我分化成狼族,就會有同族來殺我。”
陸崇問出自己最難以接受的事實,“為什麽不早點提醒我。你是希望我就這麽自生自滅嗎?”
從他的狼族性征分化到遇見林雪河之前,獨自守着秘密的兩年時間裏,他遭遇過很多次帶着惡意的暗殺。走夜路冷不丁就會遇到撲面而來的利爪。
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後來都習慣了,時不時會有同族來暗殺他。
他覺得心寒,沒跟陸明燈提起過,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混血身份招狼族不待見才會這樣。
但上次回來林雪河發現的那張照片,又讓他覺得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陸崇說,“她到底是因為什麽離開的。”
陸明燈無言地望着他,突然表情一變,拉着他嚎啕起來,“兒子!都怪爸爸不好,都是爸爸的錯不夠關心你!你打我吧兒子,給你自己出出氣!”
“……”
他在陸崇腳邊緩緩跪下,“他們逼你娶的就是這個吸血鬼對不對?我想好了,什麽都沒有你的幸福重要。只要你不願意,我明天去給你取消婚約,就算豁出我這條老命!”
“起來……你給我起來!”陸崇生拉硬拽地把他按到沙發上坐好,十根腳趾頭都在代為羞恥。
就算要轉移話題也用不着這樣吧!一把年紀了還動不動要死要活的。
尤其還是在林雪河面前。他咬着牙低聲道,“你能不能正常點?”
陸明燈抽抽嗒嗒地趴在沙發扶手上,整個人泫然欲泣。
“你不敢告訴他嗎?”林雪河好心地開口。
“我來替你說也可以哦。”
陸明燈忽地望向他,目光銳利到違和。
林雪河才不會被吓到,是被他這樣哭哭啼啼拖延擺爛的态度磨光了耐心,“都說了,我在家裏見過那個高大的女執事,當然也會打聽一下她是來幹什麽的。”
“是……什麽?”陸崇遲疑了一下,“你早就知道?”
“知道呀。”林雪河理直氣壯道,“你沒問我嘛。”
“……”
“夠了。”
陸明燈語氣嚴厲對他說,“你別再纏着我兒子了。他不喜歡你,更不喜歡血族。我是一定會為他取消婚約的,你小姑娘家家的,要是還有點自尊心就快回家去吧。”
陸崇:“……”
“嗯?”林雪河眨了一下眼睛,嘆着氣無奈地起身,“好吧,那我還是先走吧。”
“不是……等會兒!”陸崇一把抓住他,“胡說什麽,你別聽我爸的!”
這都什麽事兒啊。
他好不容易告了白,好不容易才讓林雪河對他有了點意思的!
從前什麽都不管,現在想起來幫倒忙了。陸崇快被這不靠譜的爹氣笑,忽地卻又聽見林雪河開口。
“狼群中,每逢大約二十年會有一場狼王競争。”
林雪河說,“每個有名的家族都得選出一名最勇猛的alpha進入叢林中厮殺,活到最後的才能成為引領狼群的頭狼。”
“不要再說了!”陸明燈盯着他,呵斥道,“你知道什麽?不要說這些沒有根據的——”
“我當然知道啊,你妻子的執事找血族幫忙是為了什麽。”
林雪河不為所動,繼續說,“每個家族都希望頭狼能夠從自家誕生,從此掌握整個族群最頂級的資源。甚至有些家族裏如果沒生出能夠參選的alpha,早早就會收養資質好的小狼崽,培育訓練當參選的工具狼。”
“你的妻子是家族裏唯一的alpha,但已經結婚生子,還擁有自己喜歡的演藝事業,當然不願意去叢林裏送命了。所以那個忠心耿耿的女alpha去我家,希望血族能看在聯姻的份兒上幫忙,讓她代替主人去參加狼王競争。”
林雪河笑了一下,瓷白的臉龐美麗而殘酷,“但是,血族和狼族是水火不容的關系,怎麽會願意插手這種族群大選,多管閑事呢?”
“新的頭狼誕生了,你的妻子再也沒有回來。更可怕的是,下一場競争又會在很多年後重新開始,如果你的兒子是狼族alpha,那他很可能也會成為狼王競争的犧牲品。所以你希望他永遠不知曉自己的身份,永遠不要回到狼群中去。”
“很可惜,并不是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心存僥幸地拖延下去,最後就真的什麽都不會發生。”
他看向陸崇,眼底有一片幽深的光芒隐約晃動。
如果陸崇出生在狼群中,确認分化成alpha後倒也省事了。就像那位母親一樣,代表着家族的榮譽出征,無論如何都逃不掉參加狼王競争的命運。
但混血的身份在狼群中向來尴尬而微妙。要當人類逃避厮殺也可以,想作為alpha去搏命,争取狼王的榮耀也可以。
最危險的情況莫過于此。
“他擁有選擇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