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起初房間裏沒有動靜。陸崇擔心是自己來得太晚了,于是更加着急地拍門,“林雪河!你在裏面嗎?”
又過了半分鐘,林雪河才披着睡袍,慢吞吞地走出來開門,“啊,輕一點,要壞了。”
“……”
“我特意叫人從中世紀的棺材板上拆掉重新雕刻組裝的,”他扶着門說,“要被你弄壞了。”
“靠,你好好說話。”
想到這門板或許被幾百年前的老吸血鬼躺過,陸崇猛地縮回了手,又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
還有心情關愛門板,情況應該還沒想象中那麽嚴重。
“你怎麽又回來了?”林雪河看着他,不解地問。“我在房間裏聽不清楚。剛剛你在喊什麽?”
“……”
陸崇頂着一口氣沖過來,這會兒回想才感覺說什麽“帶你走”實在太肉麻。他都沒臉重複第二次。
他從摔扁的車裏爬出來一路狂奔,只穿着件短袖t恤,已經髒得狼狽,褲腳上還粘着泥土和草屑。很不符合平時精致男大的出門穿搭标準。
林雪河卻已經好好地洗漱過,幹幹淨淨香噴噴地出現在他面前,對比何其鮮明。
有一瞬間的遲疑,陸崇想,是不是自己太神經了。林雪河待在家裏也很好,他腦海中杜撰出的那一大堆委屈和折磨,其實都不會發生。
但下一秒,他看見林雪河手背上鮮紅的指印——那是被秦宴身邊的血仆強行抓住,像囚犯一樣被審問時留下的痕跡。
再精致的牢籠也是牢籠。他腦海中的念頭不再動搖,對林雪河說,“我回來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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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河卻說,“這是愚人節的玩笑嗎?”
“當然不是!愚人節早就過完了。我也打算沒開玩笑。”
他擲地有聲道,“你還想離開是不是?跟我走。”
被清晰說出的這三個字,像是對昨天晚上那個“只是随便問問”的正式回答。
林雪河看着他緊張的臉。他可能知道自己在說的話意味着什麽,也可能不知道。
四目相望。無聲的對峙中,林卡西幽幽地從房間裏出來,“借過一下。”
“……”
她像片風筝飄下了樓梯。等她飄得更遠些,林雪河說,“不要。”
“我是想離開這裏。”他對陸崇說,“但是,我不相信你。”
陸崇胸口冷飕飕的,像被冰淩戳了個來回,又無力反駁。
昨天晚上的事他還記着仇呢。
“我真帶你走,沒別的目的。”
陸崇無奈地說,“要怎麽樣你才願意相信我?簽字畫押?還是給你錄個口供?”
林雪河忽地笑了,淺紅的嘴唇微微分開,露出一點白森森的小尖牙。
“只有血液可以證明。”他聲音溫柔地說。“和我結下契約吧。”
變成我的乖狗狗。
**
林雪河很少在一天之內連着來議事樓兩趟。
但他這趟過來明顯開心很多,連走路的腿腳都有勁兒了,精神充沛地敲開書房的門。
聽完他主動登門的事由,林氏家主言簡意赅地總結:“所以你是要和家裏斷絕關系去跟一個人類私奔。”
林雪河點點頭:“就是這麽回事。”
走都走了,這次索性就走得徹底一點嘛。
“你這是逃婚。”
“是嗎?我不記得誰跟我求過婚啊。哦,早上确實有個自大的血族跑來威脅我,莫名其妙的。”
“如果我不同意你走呢?”
“沒關系呀,我只是很想在走之前來告訴你一聲而已。”
林雪河開朗道,“都說了是私奔嘛,你不用同意。”
“……”
林氏家主又問,“陸崇在哪。”
“在幫我收拾行李。”林雪河滿意地說。
“他是個很貼心的人類。如果沒有小流的話,就讓我跟他待在一起也不錯吧?你覺得呢?”
他露出孩童般純粹的笑容,琉璃般易碎透明,放在這樣一張美麗的青年臉龐上也毫無違和感,反而格外惹人憐惜。
“辛苦你了,好好幫我應付秦宴。”他說,“說不定什麽時候,我還會想回家來看一看呢。爸爸。”
“……”
如果他真心想走,莊園裏也很難有誰能攔得住他。
林氏家主眼前發黑。
他接任家主的位置之時起,就接過了無數逃不開的職責。除了龐大又腐朽的家族事務的爛攤子,還必須作為[神谕]的監護者,成為林雪河的繼父。
他看着林雪河長大,很清楚這個無賴似的孩子心裏在想什麽。
上個月偷跑出去找陸崇,這次也要跟陸崇走,歸根結底是看穿了人家心軟好拿捏。
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他不僅會自己的伴生能力用光,還把陸家可利用的部分也用光,最後再把黑鍋甩到陸崇身上,狡辯一句“是他非要帶我走的”。
那個愚蠢到可憐的人類青年……不知好歹。
明明已經把他裝進車裏強行押送走了,居然還自己跑回來自投羅網。
“我會在外面好好玩的,應該沒空閑想起你。”
林雪河轉身出門,背對着朝他擺了擺手,“但是你要經常想我哦,爸爸。”
“……”
正午的烈日會讓血族虛弱,大部分吸血鬼都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門。
林雪河向來不喜歡晴天,但今天顯然是例外。
一坐進車裏,他就迫不及待地問,“拿到了沒?”
“嗯。”
陸崇從背包裏掏出一塊黑色的岩石,“是這個麽?再确定一下。”
趁林雪河和家主對話,他偷偷溜進地下空間去幹了件大事——
他用林雪河的血,從整片銀河般密集的伴生火種群中感應出了屬于林雪河的這一顆,并且偷了出來。
切換成人類的角度看,就是他溜進人家祠堂裏,從族譜上把林雪河的名字給抹掉了。
雖然是正主授權讓他做的,但總感覺是有損陰德的事。
他到現在後脖頸都涼飕飕,忍不住摸了又摸,只摸到一圈淺淺的齒痕。
伴生火種是嵌在地下岩壁裏的,取出來一時也找不到合适的容器,幹脆只能把那整塊石頭敲下來帶走。
林雪河端詳着這塊罕有的黑色岩石,裏面封存着豆大一點火苗,猩紅而明亮,像挖出巨人的心髒,還在他手裏不停地跳動。
一顆奇特的活寶石。
他欣賞片刻,用力地捏了兩下沒捏動,又遞給陸崇,“捏碎它。”
“捏碎?”陸崇一怔,遲疑地握在手裏,“這……可是你的。”
“只能算是個信號器而已,沒什麽實際意義。”林雪河說,“離我越近,火種就會越亮。雖然只有大致範圍,但是可以用這個定位我。”
陸崇不明白,“可你已經把它拿到手了,自己保管不也是一樣嗎?為什麽一定要毀掉。”
“拿到手就是為了毀掉。”
林雪河說,“就當我離開家門的這一刻就已經死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都不用他們來管我。”
“……”
“按我說的做。”他不悅道。
陸崇嘆了口氣,“好吧。”
其實岩石質地并不算堅硬,随便拿柄餐刀就鑿下來了,此時用力一握,岩塊在他手裏脆得奧利奧餅幹渣。
火種最後閃爍兩下,徹底熄滅了。
“你是真的要跟家裏斷絕關系啊。”他把岩石渣收集起來裝進包裏,“斷得這麽幹淨。”
有點“死生不複相見”那意思。
“嗯。你猜他要多久才會發現裏面少了我的火種?”林雪河狡黠一笑,“相不相信,他現在就站在樓頂上看我們的車。”
林氏家主麽?陸崇聞言不免要回頭從後車窗去看,可還沒轉身,大腿就被壓住了。
“唉。”林雪河躺在他腿上,慢悠悠地說,“以後我就只有你了。”
他借高塔上的浴室洗過澡換了衣服。現在他們身上有渾然一體的香味,林雪河聞到心情很舒暢。
靠自己離開家也不是做不到。但比起獨自漫無方向地游蕩,有個導航犬作伴,一起觀察人類的世界應該會更有趣。
陸崇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啧,你應該對我再尊敬一點的。”
他伸手想去摸陸崇,指尖還差一點才能夠到下巴,“疼不疼?”
他說的是昨天那一巴掌,還是剛剛在高塔之上确定契約關系的咬痕?陸崇不知道。
但無論是什麽,他給林雪河的回答都會是,“沒感覺。”
可太違心了。
頸側的齒痕像枚烙印,燒得他要一路狠掐自己保持冷靜。
他也是一時頭腦發昏了,居然随便答應讓吸血鬼和他契約。
林雪河咬破他的脖子,吸走他的血液,又通過獠牙把自己的血液注入他腺體之中。
這跟狼族的标記有什麽兩樣?他現在身上都是林雪河的味道,沖了兩遍澡都沒有用。
這香味是身體裏往外散發的,随着血流一起湧動。他聞起來像熟透的漿果,開爆的花,吐出的花柱頭上還裹着蜜。
想到這些,他更感到自己的血液循環速度越來越快。
他後悔自己耳根子太軟了,才會聽到林雪河說“之前試過契約只維持幾個小時就會消失”就妥協。
更不該讓林雪河咬離腺體這麽近的地方……但是別的地方這小吸血鬼又咬不動!
要了命了。
他身體裏那點狼族血脈一點都不管用。他依然跟別的被契約的人類一樣,從咬痕形成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渴望被林雪河垂愛。
他口渴得要命,卻還渴望再次奉獻自己,哪怕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吸幹。
只要能看到林雪河露出歡/愉的表情,他就滿足。
這就是血族契約的效用麽?
被契約的人類幾乎沒有自由意志可言。所以那些血仆死心塌地追随,恨不得為主人奉獻一切,絕無可能背叛。
可怕。
陸崇努力克服這叫人頭皮發麻的怪瘾,掙紮着不願成為淪陷的一員。
但林雪河顯然不會讓他安靜待着。
前陣子在酒吧遇到那個叫楚河的人類青年,林雪河第一次實操還不太能控制,并沒有主動給予契約,所以楚河只迷糊了幾個小時。
但是對陸崇契約的過程他十分嚴謹,有來有往地交換了□□。
這一次會維持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沒有告訴陸崇。應該不算是欺騙吧?
他只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吸血鬼,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你的臉好紅。”他不帶壞心思地打量着陸崇的反應,“脖子也好紅。車裏很熱嗎?”
陸崇:“……”不想說話。
他覺得自己像剛剛那顆被捏碎的伴生火種。單獨活動時還沒覺得影響很大,但和林雪河距離越近,就越有反應。
再加上車裏空間密閉,連遮光簾都拉得嚴嚴實實,昏沉沉的光線搭配他昏沉沉的腦袋,真是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還有多久才到?”他聲音低啞地問。
還要很久的話,他得半路先下車去緩緩才行。
“需要降溫嗎?”林雪河一副真想幫忙的熱心語氣,“被契約很難受吧,還要再忍一陣子才能過去呢。不過我有辦法。”
“其實,不只是血液,我的體/液對你來說應該都有安撫作用。”
陸崇看着他隔空伸出舌頭。嫩紅的舌尖靈活得像蛇尾,帶着一點濕亮的唾液掃過唇瓣,又隐入口腔深處。
“想要嗎?”林雪河懶洋洋地說。“自己貼過來。”
陸崇沒說話,但緊緊盯着他的嘴唇,完全都挪不開眼。
這一定是吸血鬼的詭計!只要再忍幾個小時就過去了,理性上他一點都不願意淪為欲/望的奴隸,但是感性上……天殺的!忍不了一點!
“要嗎?”林雪河又問了一遍。
陸崇重重地抿了一下嘴唇,俯低身體的同時也将他攏進懷裏,如同一個擁抱。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