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偏偏是今天晚上。
陸崇搬開僵硬的木偶司機,坐進駕駛位,“來學校接我的時候還挺正常的,估計是中途下車那會兒……你摸我幹什麽?”
林雪河忽然摸他的脖子。冰涼的手指貼上來,他一個激靈差點把方向打歪。
“摸摸你是不是木偶。”林雪河也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
“……”
“這是哪裏?”
林雪河在他身邊坐下,打開副駕駛位的車窗。陰滲滲的夜風一股腦灌了進來。
圓月高懸。
高速進入了山區路段,他們前後都沒有其他車輛。陸崇撥了下導航,“還有五十多公裏就下高速了。”
他順手打了通電話,叫人去GUCCI門店附近找小助理。
這小助理跟着他幹也真是多災多難。幸好陸家在龍江市盤踞好幾代,人脈廣闊,沒多大會兒就有人給他回電話,在旁邊只隔一個紅綠燈路口的巷子裏找着了。
人沒什麽事,本來暈着睡得挺香,被掐人中掐醒了還急着要去劇組幫他陸哥打點工作。
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漲工資。”林雪河言簡意赅地表揚。
陸崇聽着想笑,“怎麽跟你招的助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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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又經過了一個服務區。路況簡單,他有陣子沒看導航了,一看之下意外道,“怎麽還有五十公裏。”
林雪河望向窗外,“這是第二個惠安服務區了。”
“第二個……”陸崇也往外看,“你确定?”
“這很奇怪嗎?”林雪河不解道。
他又沒坐過長途高速,有認知盲區也很正常。
在陸崇解釋了不是每一個服務區都叫相同的名字之後,他終于明白情況,“我們被困在循環的高速公路上了。”
就知道不會只是把司機換成木偶這麽簡單。
第三次見到一模一樣的服務區,陸崇索性變了車道,“下去看看。”
高速鬼打牆。老在路上轉悠,到天亮都不一定能出去。更何況他今晚還有別的麻煩,不能一直逗留在外面。
服務區燈火通明。“惠安”兩個燈牌都缺了角,看來有些年頭。加油站和停車場裏各種型號的車輛停了大半,卻看不見一個人影。
陸崇直接開過去,找了個離超市最近的車位,下車後四周望了一圈,“出來吧,沒人。”
林雪河踩着拖鞋,慢悠悠地下車,“月亮真好。”
今晚的月色飽滿柔亮。如果不是處境詭異,他偶爾會在這樣的夜晚裏散步。
陸崇下課後沒吃晚飯,本來想等到酒店再點宵夜的——原本應該已經到了的,折騰到這會兒肚子也餓了,詭不詭異的先去弄點吃的再說。
好消息是超市沒人,不用排隊。
壞消息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反而瘆得慌。
他拿了飯團和三明治自助結賬,總感覺食物拿在手裏怪怪的,分量比平時重很多。
林雪河看他操作機器,把商品放在結賬區掃碼,不知為何,掃了好幾次都沒有付款成功。
“奇怪。”
網絡信號是好好的,賬戶餘額的那串零長到能再建一座服務站,但怎麽都付不了款。
難道是手機有問題。他退出支付軟件重進,聽到林雪河興致勃勃的聲音,“你的晚飯要飛走了。”
他詫異地擡頭,看到飯團和三明治在半空中飄着,伸手去拿,有向上的力在拉扯。
不是飄,食物仿佛被懸挂在看不見的絲線上。他來了脾氣,用力往下拽,強硬地把東西放回結賬區。
下一秒,整個自主收銀機都飄了起來,氫氣球般直飄到屋頂。
“……”
林雪河亂出主意,“你可以就在這裏站着吃。”
“那不行,沒給錢就吃是違法的。”
他原則很強,嫌棄地說,“我把飯團塞嘴裏,還裹着線,再一扯,那不把我吊上去了?”
很有趣的畫面。
他們對視一眼,同時擡頭往上看。除了懸着一臺收銀機,超市的天花板吊頂和嵌入式燈帶都很正常。
收銀機并不是靜止的,晃晃悠悠像被撥動過的風鈴吊墜。
晃到林雪河頭頂,重重地墜了下來。
一聲巨響,他站過的位置被砸出了深坑。
陸崇眼疾手快地拉開了他,還沒來得及發表評價,腳下的地板又開始搖晃。
超市裏的貨架,展櫃,所有不可能的東西都被看不見的手拎起來,一提一放地玩弄,倏忽間朝着他們身上倒塌。
林雪河避開亂飛的障礙物,忽地想到什麽,望向超市櫥窗外,“我們先出去!”
服務區的整棟樓都在上升!
超市裏的混亂和搖晃掩蓋了快速上升的失重感。跑到超市門口時,他們距離地面已經有十層樓的高度,且上升還未停止。
這個高度自由落體都必死無疑。如果上空那只手稍稍用力往下一擲,他們立刻就會壓在鋼筋水泥底下被砸出腦花。
電光石火之間來不及思考,陸崇一把把他扯到身前,揣小孩似的揣在懷裏,“抱緊我別看!”
建築解體之前,他們一躍而下。
反方向的風聲呼嘯而過。林雪河探頭出去,看到迅速接近的地面。
一只手溫柔地覆住他的眼睛。
樓宇轟然墜落,燈管劈裏啪啦地爆炸。他卻全然沒聽到,耳邊只有兩聲急促的心跳。
落地的瞬間——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他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想法。
人類滾燙的體溫,似乎也不是很讨厭。
**
服務區變成了一片廢墟。
車上的保溫桶裏還有熱水,零食櫃裏也還有泡面。
陸崇蹲在自己剛剛砸出來的大坑旁邊,湊合地吃一碗紅燒牛肉面。
林雪河墊着他的外套席地而坐,優雅地給自己的血漿飲料插上吸管。
天塌地陷,也不能耽誤幹飯。
房車的車頭被剛剛掉落的沙石砸扁了,油缸漏一地,啓動無望。幸虧他們自己帶來的東西沒受影響。
陸崇嗦面嗦得很香,又往泡面桶裏加了兩根火腿腸,“你說這事兒是沖你來的還是沖我啊。”
“我怎麽知道。”
周圍亂糟糟的,林雪河卻仿佛心情不錯,“看你挺難殺的,我就放心了。”
陸崇嚼嚼嚼,嘆氣,“唉,我明天還得拍戲呢。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走到片場。”
林雪河環顧四周,越發覺得這裏就像個巨大的片場,“控制這些道具的人,現在應該正看着我們呢。”
當然,操縱木偶戲的幕後主使想看到的是他們焦頭爛額,被當成提線木偶般玩弄,或者直接高空落體被砸死。
反正無論如何,肯定不是想看他們這樣悠閑地吃宵夜。
氣到你喽。
林雪河心情愉悅。
未婚夫太能吃也不是壞事。
愉悅歸愉悅,也不能在這荒郊野嶺吃一輩子宵夜。他說,“我聽過有的血族伴生能力是制造幻境,和現在的情況相似。”
破解的方法有兩種。一是他們去找這整個幻境裏最薄弱的環節,以點擊面攻破。
二就是硬等。凡是幻境總要花力氣去維持,沒有誰的力氣是永遠不會枯竭的,等時間到了,這裏的把戲也能自動解開。
“那還是找找吧。”陸崇三兩口吃完剩下的泡面,丢完垃圾,“我先看看車上有什麽能用的家夥,給你拿着防……身。”
風聲忽然停了。他的話音也戛然而止,警惕地轉身,望向廢墟之後的密林。
由遠及近,呼吸聲一道道增加,不知何時已經以他們為中心形成了包圍圈。
包圍圈迅速縮小,一雙雙綠色的眼睛從暗處浮現。
“上車。”陸崇沒敢挪開眼睛,嚴肅地厲聲道,“快!”
林雪河三兩步跑進車裏,推開車窗遞給他兩只拖鞋,“先用這個頂一下!”
“……”
陸崇一手握着一只拖鞋,面對逼近的狼群,高度緊張中帶着一絲悲涼。
野生動物的氣味越發濃郁。狼群狩獵都是團隊合作,十幾只出動,四面八方堵死了所有可以逃生的方向。
陸崇反手拉上車窗,身體緊繃,做好了狼群撲食的準備。
被關在車內的林雪河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扔拖鞋只是為了好玩啊。誰讓他當武器了。
幹嘛要迎戰狼群?他好像忘了,身後就是[神谕]。
又或者,他是故意不提?為什麽?
陸崇壓根沒想那麽多。
林雪河那伴生能力時靈時不靈的,平時又用不到,他壓根就沒當殺傷力武器考慮,倒是抽空想了一下明明車上有剪刀水果刀之類的工具……再不濟遞個平底鍋出來啊!給他雙拖鞋幹什麽!
但是林雪河一看就不是個笨蛋,這麽做肯定有這麽做的道理。
靠着這點謎之信任,陸崇心一橫,抄着拖鞋就沖了出去。
野狼的力氣比想象中還要大,迅雷般動作疾速狠利。他被數只同時飛撲,仰面壓倒在地,腥臭氣味撲面而來。
近在咫尺的幽綠瞳仁裏燃燒着貪婪的火焰,低嗥中露出白森森的利齒,涎水流淌,一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越來越多的狼撲到他身上。四肢都被咬住,體積最大的一只爬到他臉前,對準了他的喉管。
陸崇動彈不得,絲毫沒有恐懼,反倒被壓出了無名火,沉一口氣,肌肉暴起。猛地發力,翻身從被壓垮的底層滾出來。
他扯掉拖鞋上的金屬logo,刺進了頭狼的脖子。
熱烘烘的血滴落在他臉頰上,染紅他的眼睛,也讓嗅到血腥味的狼群興奮瘋狂。
神經躁熱。陸崇胸口堵着一團奇異的沖動,很想學狼群長嗥一聲。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
他艱難地轉頭望去。
模糊的視野中,林雪河扶着車門倚立,看着他說,“停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