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小助理還在哆嗦着“救救救”的醒不過神來。林雪河輕輕嘆氣,擡手開始脫衣服。
他還有事情尚未弄清楚,如果陸崇就這麽沒了,線索也沒了。
沒想到應急口糧這麽快就派上用場。
脫掉的衣服堆在腳邊。他身上只剩一件短袖,彎腰從外套口袋裏抽出那支血漿補充劑,咬開蓋子一口氣喝完。
小助理顫抖的目光轉而投到他的身上。
“潤潤嗓子。”他謙虛道。
以房車為中央,數公裏內溫度顯著降低。無形的能量在暗夜中流動。
林雪河踩在一地衣服上,身體被月光包裹鍍上一層銀白的輪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成年體。
短袖很快就不合身了。他連最後一件都脫掉,光澤流轉的發絲轉瞬間垂到大腿,直到蓋住膝蓋才停止生長。
乳臭未幹的孩童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俊美的青年……裸.體。
俊美又全.裸的青年站在月光下,長發如瀑如美神降臨。
小助理驚恐的眼神逐漸癡呆。
“啊,你在這裏還是有點麻煩。”
林雪河伸了個懶腰,對着他伸出一根手指,“這樣吧,你就把今晚的事忘掉。”
陌生的聲調帶着奇異魔力貫穿腦海,小助理雙眼一閉,倒頭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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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天上那對奇怪的組合還沒飛遠到看不見的位置,林雪河說,“折斷它的翅膀。”
話音降落的瞬間,體型巨大的獵鷹發出一聲凄厲的長鳴,從百米高空直直地往下掉,抓住獵物的利爪卻還沒有放松。
他在心裏衡量了下陸崇的戰力,覺得對人類而言這樣或許還不夠,又加上一句,“讓它的利爪和鷹喙都剝落。”
已經替他解決了致命的殺傷力,這樣肯定能活下來的吧。
——看着百米高空上流星般墜落的人類,林雪河心中樂觀地想道。
墜落的正下方是片生态林,樹木和植被可以給一些緩沖。
他饒有興致地遙望鷹和陸崇一起掉進樹林,驚起幾只不知名的鳥。被夜風吹得發抖,才想起自己還沒穿衣服。
正要進入房車時,小助理身上響起了鈴聲。他彎腰撿起手機來聽,“你還活着嗎?”
“……”
陸崇:“等我三分鐘。”
林雪河沒覺得人類三分鐘能跑五公裏很奇怪。
更确切地說,他只是不太關心。
春分這氣溫,天色一晚還是冷如冬夜。他自己回車上找能穿的東西。
陸崇備在車裏的私服都是穿過的,他不喜歡。車載小浴室裏的浴巾和浴袍也都有使用過的痕跡。櫃子裏倒是有新的毯子。
他剛把毯子披到身上,陸崇就回來了,還背起暈倒在外面的小助理一起上了車。
“你有仇家呀。”林雪河說。
他上半身裹着那張路易威登的經典印花毯,底色是深棕,包裹雪白的肌膚,顯出某種如玉的光澤。
羊絨的柔軟質地讓他舒服地眯起眼睛,慵懶地斜倚在沙發上像是來度假。
陸崇一身泥土和草腥味,上衣被樹枝勾破了好幾道,發間還藏着樹葉,從頭到腳狼狽地站在他面前,頭腦混亂。
“……林雪河?”他說。
林雪河挑眉,恍然想起他們還沒正式見過面,于是施施然起身。
絨毯從他肩頭滑落。他左手扶右胸,身體微微前躬,點頭示意,甚至在陸崇面前轉了一圈展示自己,才又自然地倚回沙發上。
“你該記住我的樣子。”
**
車壞了,司機也不省人事。陸崇打電話處理完事故現場,也從各種混亂中理清了思緒。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謝了。”
他長這麽大時不時都會遇到類似的事,但從天上來的還是第一次遇到。
就算沒有林雪河,他自己也會解決掉,但估計會耽誤明天的拍攝,沒這麽快捷方便。
房車裏有基礎的醫療箱。他拎進酒店房間,對着鏡子脫掉上衣,給自己身上的抓痕和刮傷随便塗了點碘酒消毒。
出來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又叫林雪河,“腳伸過來。”
林雪河沒骨頭似的窩在新的沙發裏,聞言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把腿伸直。
他懶得撿衣服給自己鋪路,回房車時光腳踩在路邊的碎石子上,被劃得血痕斑駁。
反正就順手的事。
陸崇把他的腳搬到自己大腿上,給他也消毒擦藥。
靠得太近,曾說過的那種血族特有的氣味就又飄進他腦子裏。
各種族之間并非畫地為牢,人類社會裏也常有其他種族出沒。人群中擦肩而過,他能最快最清晰辨認出的就是血族。
他從小就能聞到,血族身上都有一種熟透的果實和糜爛花朵混合發酵來的奇怪香味。
奇怪,但是上頭,像高度酒精,聞多了會腦殼發昏。
“你人還怪好的呢。”
林雪河很敷衍地贊美了一句,接着禮貌地問,“作為感謝,可以讓我咬你拿棉簽的那只手嗎?”
“……”
陸崇說,“不可以。你把那袋都喝完了?”
“喝完了。”他回來時還特意把空袋子也拿着,給陸崇倒了倒,“看。”
“再擠擠,裏面應該還有兩滴。”
“我要喝兩百。”
“……你喝西北風吧。”陸崇低頭擺弄着手機。
他聞言失望地皺起臉,“我救了你诶。”
“就非得喝我的嗎?”
陸崇把手機屏幕擺在他眼前,“你喜歡什麽味兒的?叫人給你送點血包過來。”
明天拍攝還得出鏡,手背上帶倆窟窿眼算怎麽回事。
他沒有領會到林雪河試圖咬他的真正意圖。嘴上雖然還貧,登入血庫的動作卻很迅速。
依舊是少數種族論壇的營業範圍。裏面的血族成員在每個城市都有駐點,專門有販賣血包的版塊,要價不菲。
全部血型,随時補貨,甚至還有捐贈人的身高體重年齡介紹,基本覆蓋了所有食癖,任君挑選。
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是在血液站裏有內鬼,或者趁夜黑風高的時候到處找人抽血,才能搞到這麽多的庫存。
“哼。”林雪河使勁點加購那欄的+號,直到庫存見底,“我要喝RH陰性。喝十包。”
“……”
夜晚更方便行路。外賣很快送達,用兩架無人機吊着保溫箱飛進窗子。
林雪河像是真的渴急了,站在窗邊喝完一整袋。濃郁的血腥味在房間裏蔓延。
陸崇洗漱完在看劇本,不适應地皺了一下鼻子,聽見他連打了兩聲噴嚏,“別站在風口上吹了。”
他到現在還是全.裸裹着毯子的造型,重點部位全靠蓋住大部分身體的發絲發光打碼。讓人不敢直視。
“我這兒沒有剛買的衣服,想穿新的明天自己去買兩身。”
“可是我沒有錢。”
“我卡不是在你那兒嗎?”
“嗯?”林雪河語氣比他還不解,“那個不是給我回家打車用的嗎?”
“……”
陸崇無語地撇嘴,但又拿出另一張黑卡給他。
絲毫沒有意識到才認識半天,自己已經給出去兩張卡。
“你人真好啊。”林雪河開心地說。
陸崇呵了一聲,很有些嫌棄的語調,卻連遞卡的時候都沒轉眼看他,耳根微微發熱。
“既然變回來了,順便幫你解決點別的事吧。”
看得出這次他是真的心情很好,收起卡片之後說,“我希望那個欺負你的男人失去他的所有戲份……嗯,幹脆讓電影裏他的那個角色徹底消失好了。”
林雪河說,“但是,我要你記住這件事。”
“別發癫。”陸崇盯着劇本說。
劇本都拍一大半了,這時候忽然除去一個主要角色肯定要大改,得費多少功夫,說破天導演組也不會答應。
“明天你晚點走,離開酒店的時候看着點人。”他對林雪河說,“我房間外面可能有偷拍的。”
幹這行就是麻煩,明裏暗裏到處都有鏡頭對着,随時都會被埋伏的狗仔偷拍。
要是被拍到從他的房間裏走出一個……美人,怎麽都說不清楚。
還好下個月就殺青了,等劇組一撤,這地方就不會再被那麽多人圍着。到時候找個靠譜的司機把他送回家。
想到今晚發生的事,陸崇心裏發沉。
或許應該抽空先把這事安排了,早走早好。
反正林雪河跟着他也是危險。
新衣服,新衣服。
血族熱愛揮霍的基因代代流傳。林雪河滿腦子都是愉快的消費,躺在沙發上很快就不說話了。
陸崇沒怎麽睡好。
天亮時小助理跟往常一樣,麻利地跑來按他門鈴叫早。
就昨晚的事,他該給些封口費的。一問之下,得到的回答卻非常奇怪,“昨晚?昨晚我們不是很早就回來了嗎。”
小助理殷勤道,“要說還是陸哥你厲害,提前下班。咱也體驗了下久違的八小時睡眠。”
陸崇詫異地聽完,又套了幾句話,确認他不是裝傻,是真的不記得了。
到劇組裏之後更奇怪。
昨天他帶着小外甥來上班的事已經傳開了,見他到片場,還有人來搭話問他林雪河怎麽沒來。
三言兩語間他就發現,昨晚林雪河在這裏“童言無忌”的場面,所有人都不記得了。
不僅如此,他們連楊嶺這個人的出現都不記得,“楊老師也接這部戲了?”
“不會吧,進組這麽久都沒見。”
“陸哥你是不是記錯了,戲裏你哪還有位別的師父啊。”
跟組編劇被他找到,也很困惑,“文姐不就是你的師父嗎。”
陸崇翻開劇本,楊嶺飾演的角色在每一頁都消失得幹幹淨淨,戲份跟女主角完美合并。連他曾經親自拍攝過,臺詞背得滾熟的那些劇情都通通不見。
所有人的口徑都一致。
不可能有如此完美的惡作劇。
他握着陌生的劇本站在原地,環顧四周忙碌的人群,腳底發寒。
第一批進組的演員已經待了快兩個月,一個劇組裏常駐的工作人員有數百人,加上群演可能會超過千人。林雪河不僅抹除了楊嶺的角色戲份,還抹除了所有人在這期間關于楊嶺的全部記憶。
就像那個人真的從未來過組裏一樣。不僅是劇本裏的角色消失,連現實中演員存在過的痕跡都消失得幹幹淨淨。
直到這時,他才理解了林雪河那句奇怪的“但是”。
林雪河早就知道“徹底消失”的後果是什麽。如果沒有附加一句條件讓他承情,此時此刻,恐怕連他都會忘記楊嶺曾經進過組的事實。
那項恐怖的伴生能力竟能直接改變客觀事實。
只要輕飄飄的一句話。
簡直就像是——
神的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