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林雪河在奢侈品店裏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由于他打着傘裹着毯子穿着拖鞋出場的造型過分前衛,以及自身形象條件過硬,剛走進商場,就被各家導購當成目标客戶争取。
尤其是在拿出陸崇的卡之後。他被請進高級vip休息廳,有點心吃有茶喝,還有一列模特穿上當季新品在他眼前走秀,任君挑選。
簡直就和在家裏的時候一樣。
然而這是“外面”,是他終于踏入的真實世界。每當想到這一點,他的購物欲就被刺激得更旺盛一分。不僅買了當季的大衣皮衣夾克襯衫西褲腰帶袖口,還買了各種款式的帽子來搭配。連幾個月後的高級成衣定制都爽快簽單。
刷別人的卡超開心的。如果不是審美有講究,他能把自己穿成一棵聖誕樹。
他換了件黑色刺繡羊毛圓領衫,外披一件休閑西裝外套,風流倜傥貴公子的氣派立刻便被襯了出來。
衣服一穿整齊,那張俊俏絕佳的臉蛋便更加搶眼。店裏的導購腳步前後不離地跟着,說話間都忍不住地在往他臉上瞄。
“你皮膚真好哇,真的好細好白哦,像從來沒有見過陽光一樣。”
“當然啦,”林雪河說,“因為我是吸血鬼嘛。”
大家都當成冷笑話,很捧場地哈哈大笑。
他沒覺得哪裏可樂,倒是有點被吵到,就起身往下一家走,逛來逛去,日暮時才意猶未盡地回酒店休息。
晚上收工回酒店,陸崇進門,差點被随地堆放的購物袋絆倒。
仿佛穿進《了不起的蓋茨比》拍攝現場。各大奢侈品門店的手袋占滿了茶幾和餐桌,都找不着地方放了,剩下的一半只好堆在地上。
陸崇平淡地瞥了一眼,擡腿跨過滿地奢靡的障礙,“都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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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東西。”林雪河美滋滋道。
他買了新的抱枕,用起來比酒店的舒服許多。還有新的水晶杯,正好用來裝他新買的紅酒,配上奶酪和火腿。
倒是很會享受。酒已經醒好了,帶着一點果木清香,陸崇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
回來的路上,他讓助理去查了楊嶺的消息,幾通電話後确認人現在沒什麽事。沒接到戲,只好在家逗逗孫子。
他幾句話講明了今天在劇組的見聞,搖晃酒杯,心情有些複雜,“這樣或會改變很多人的命運。”
“別人的命運和我有什麽關系?”林雪河并不意外,懶散地躺在沙發上,淡金色雙瞳望着他。
“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就好了。”
陸崇沒有說話。
他其實沒有什麽資格質問,畢竟林雪河這麽做是在替他出頭。他反而要去怪罪,就顯得矯情又莫名其妙。他本來也不是什麽聖父體質。
但心情還是很微妙。
大概還是因為在劇組受到的沖擊,發現這樣不可思議的事居然只是一句話造成的。漫畫裏才看過的“言靈”居然真實存在。
又或者是因為,血族和人類的價值觀确實不一樣。
林雪河不懂他為什麽蔫巴成這樣。
畢竟從小到大接觸的都是血族,不了解人類的腦袋瓜怎麽運轉也很正常。
他對自己向來寬容。難得今天心情好,起身從最近的購物袋裏拿出一樣,遞給陸崇,“喏,給你買的。”
陸崇意外地接過,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條印着大logo的絲綢領帶,“真是給我買的?”
他平時很少穿正裝,出席活動也不會穿戴明顯的logo,畢竟接商務合作會有忌諱。
“一開始不是。”林雪河說,“不過想想我以後應該也不會戴。給你用正好。”
“……”
陸崇撇嘴,“刷我的卡送我東西,真大氣啊。”
“不客氣。”他笑盈盈道。
他只是喜歡買些五花八門的漂亮東西,實際上自己穿衣服還是會選簡單款式。
他坐直身體抻懶腰,順手從腦後抽出一支骨瓷發簪,挑起那根領帶看了看,“現在再看又覺得還是漂亮的……唉,話都說出口了,還是送給你吧。”
他剛剛一副被逛街耗盡力氣的樣子軟倒在沙發上,後腦勺被壓得嚴嚴實實。陸崇這時才發現他剪了頭發。
昨晚蓋住膝蓋的離譜長度已經被剪成了過肩的狼尾,上層的碎發自然垂落,下層長發則被簪住。
那支骨瓷發簪通體都是奶白色,直線型沒什麽特殊裝飾,只有簪頭雕刻了一只镂空的蝴蝶。造型看起來有些妖異,“你喜歡蝴蝶?”
林雪河不假思索道,“最讨厭的蟲子。”
“那你還把它戴在頭上?”
“可是這根簪子很好看啊。”
“……”
“店裏的人說,它是用動物的骨灰燒的。”
林雪河指腹劃過尖尖的簪尾,漫不經心道,“如果是用幾萬只蝴蝶的骨灰燒出來的就好了。”
“那你還真是讨厭蝴蝶。”陸崇說。
他原先的頭發太長了,即使只盤一半也很重,是在家裏閑着無聊才留那麽長的。現在為了戴漂亮簪子,臨時決定剪掉。
一句又一句,全都是陸崇想不到的神奇邏輯。
“我今天下午逛街,還抽空想了另一個問題。”林雪河說。
他對昨天試圖通過咬痕契約陸崇,然而以失敗告終的行動還耿耿于懷。
身為血族的獠牙居然咬不破人類的皮膚,這嚴重不符合他的認知。
明明咬過的同族都說,人類的皮膚像葡萄皮一樣柔軟,血液像流動的美酒一樣香甜。
眼下的情況跟書上說的完全不一樣。
排除各種不可能因素,他問陸崇,“所以有沒有可能,其實你不是人?”
“……”
從百米高空自由落體只受了點皮外傷,三分鐘能跑五公裏回來還不帶大喘氣,都沒讓他對陸崇的身份産生疑惑。到了挑戰自尊心的時刻,他才開始真正對這個人類産生關心。
本質上還是因為他接受不了這種打擊——
活了二十年才發現自己竟是個無法自主進食的吸血鬼,這合理嗎?
不行,不可以是這樣。
他不可能存在這種缺陷,問題一定出在食物身上。
陸崇沒看他,“給你機會不中用,還怪別人。”
“那你知不知道,血族為什麽選擇和你的家族聯姻。”林雪河說,“或許你的家族被選中,是有特殊的原因。”比如皮膚特別厚之類的。
陸崇倒是真的回憶起來。
除了小時候去參加過林氏家主的換任儀式,在那裏經受了慘無人道的霸淩之後,他沒有再跟血族近距離接觸過,“沒有。我從來沒被血族咬過。”
愛心獻血車倒是上過幾回。不知道他捐獻的血究竟是真的輸送給了有需要的人,還是被偷偷倒賣給了設點的血族。
“那我們小時候從沒見過嗎?”林雪河繼續問,聲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特殊緊繃感。
“你家裏的大人也從沒對你提起過我的名字……或者我在哪裏生活?畢竟我們可是聯姻對象。”
“沒有。”陸崇肯定地說。“如果見過你,我當然會記得。”
即使在血族裏,長成林雪河這樣的也不多。
再說他是高考前才知道要跟血族聯姻的,之前跟家裏人壓根沒聊過這個話題。
林雪河這個名字,他昨天才第一次看到。
林雪河意味不明地嘆了一聲氣。
如果不是刻意隐瞞得非常好,那麽陸崇知道的或許比他還少。
“你有那麽誇張又好用的伴生能力,為家族做點別的事應該也能有貢獻吧。”陸崇淺啜了口紅酒,後味酸澀。不知不覺跟他聊起天來。
“他們就不能指望你點別的?怎麽就整天盯着聯不聯姻的啊。”
陸崇也不是傻子。
想要什麽一句話就能完成,翻遍漫畫都找不出比這更方便的能力了。
有這能力,他真想要錢的話,多少錢弄不到啊。還用得着跑來逼婚?多此一舉。
再說,他們倆年紀差不多,都是大有可為的時候。就算不是跟血族,陸崇也從沒想過這麽早就開始籌劃自己的婚姻。他感覺現在的年輕人應該都是這樣。
除了眼前這位。
“我的伴生能力哪裏好啦。”林雪河說,“小時候大家都不願意陪我玩,怕不小心惹到我生氣會被我報複。家主怕我闖禍,連門都不讓我出。今天我還是第一次逛街呢。”
他語氣淡淡的。陸崇判斷不出是真話還是信口胡謅,“怎麽跟我想的不一樣。你有這麽大本事,他們都應該跪下來求你賜福才對吧。”
林雪河笑了一下,“可我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啊。”
他嘴角彎起來,眼睛卻是冷的。
陸崇細心地從中看出些難過的影子。感覺自己的玩笑話可能講歪了,還是歪到了某些不該提的傷心之處上。俗稱哪壺不開提哪壺。
人家就是在家裏憋久了,想出來逛逛街,本來挺高興的。
陸崇覺得自己掃興,絞盡腦汁想有什麽能挽回氣氛的話題。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先聽見一句詢問,“那現在呢,你也覺得我可怕嗎?”
“你會怕我嗎?”林雪河問他。
陸崇莫名感到緊張。
直覺告訴他這是個重要的問題,可能會影響人生的那種。必須得好好回答,“現在?害怕倒不至于……”
他頓了一下,實話實說,“不過我覺得你挑紅酒的品味不太行。”
林雪河一怔,像是聽到什麽有趣的話,眼底的笑意終于真切起來。
“你真可愛。我都有點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