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畸形的關系
五十八、畸形的關系
三個人終于能夠安靜地坐下來, 聊一聊究竟發生了什麽。
時錦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姐，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諱。”
“如今的我已經是妖獸, 還提從前的名字做什麽呢？”貪狼并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哪怕是留在歸月山的命燈，現在必然已經碎了，從前的名字，我自然也是不配叫的。你……還是叫我貪狼吧。”
時錦看着貪狼，她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個失意的中年女人，對于大師姐的種種幻想此刻都有些幻滅。不過時錦并沒有說出口，她只是乖巧地點點頭：“我還是叫師姐吧。”
金童坐在她們兩個人的中間，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 最後還是沒憋住：“說說吧, 究竟為什麽會變成妖獸？我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情形。”
貪狼并不在意金童的冒犯, 她只是又無意識地開始摳起了自己的手。房間裏, 一片寂靜無聲，時錦耐心地等待着，終于，貪狼艱澀地開口了：“……你剛剛也看到萬蟲之母了, 她怎麽樣？”
時錦回想了一下那個充滿了母性的身影, 心中不由自主地就湧起了對萬蟲之母的喜愛和崇敬。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她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你瘋了！”金童瞪了時錦一眼，“你剛剛差點主動送上門！”
時錦愣了一下,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不對勁，而貪狼卻并不在意，她只是點點頭：“沒錯, 我當時剛看到她的時候，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
貪狼是在野外游歷的時候遇到的萬蟲之母, 當時的萬蟲之母正跪在大雨之中，她完完全全就是人類的裝束，任誰看，都只會看到一個漂亮的人類。
貪狼向來是個急公好義的性格，看到萬蟲之母跪在雨中，自然就會上前将她扶起來，想要帶着她去躲雨。
誰知道這一扶，反而扶出了禍事了。
不過是看了萬蟲之母一眼，貪狼便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種古怪的情緒，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心動的人，又好像是看到了自己最親近的人。她幾乎是無法控制的對萬蟲之母産生了依賴和戀慕，而這個情緒一旦産生，就很難消退。
一開始貪狼并沒有察覺到異樣，她只是以為自己對人家一見鐘情。只是随着時間慢慢地推移，萬蟲之母開始對貪狼提出一些要求，而貪狼也一一照做。
“最初的那些要求還算是正常，只是到了後來……她開始讓我幫她尋找那些小孩的魂魄。”貪狼深吸了一口氣，摳手的力氣越來越大，“我看着她将那些小孩的魂魄吞下，肚子瞬間變大，等過了一個月之後，她開始……産卵。”
Advertisement
時錦頭皮發麻：“……師姐，你當時不覺得不對勁嗎？”
貪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覺得不對勁，但是已經晚了。”
貪狼早已深深地陷入了對萬蟲之母的古怪戀慕之中，無法自拔。甚至連萬蟲之母第一胎，都是貪狼幫忙接生的。當她看到萬蟲之母生出的那些黏糊糊的卵蛋後，心中不僅沒有恐懼和害怕，甚至還生出了一種狂喜。
貪狼的聲音十分細小：“我當時總覺得……那是我和她的孩子，而我們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時錦：……
她開始覺得反胃了。特別是想到自己剛剛在面對萬蟲之母的時候，那種無法抵擋的感覺，若不是貪狼攔了一下，她很有可能就會步入貪狼的後塵。
金童也驚到了，不過他更多的還是好奇：“那你是怎麽發現的不對勁？”
“後來……她不滿足于死去孩子的魂魄了，她開始要求我，帶給她一些活着的孩子。”貪狼的眼神變得有些恍惚，“我本來是不同意的，但是她并不是柔弱的人，所以……在我堅持不同意之後，她自己動手去抓了一個孩子。”
貪狼還記得那個孩子，那是個襁褓中的嬰兒，看起來玉雪可愛。萬蟲之母抱着那孩子的時候，也表現的十分溫柔且具有母性。貪狼本以為萬蟲之母是想要養那個孩子，然而下一秒，萬蟲之母便當着貪狼的面，将那個嬰兒囫囵吞了下去。
緊接着，萬蟲之母的腹部便鼓脹了起來。
這是萬蟲之母第一次在貪狼的面前展現自己的真實一面，而貪狼也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出了點問題。
——從前的她，是絕對不能夠接受這樣的行徑的。然而這次事件發生後，大着肚子的萬蟲之母趴在貪狼的懷裏，沖着她說了幾句軟話後，貪狼便輕而易舉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鬼迷心竅了，”貪狼說道，“而她也确實生出了不一樣的蟲子。那是一個全新的孩子，對萬蟲之母來說，比起魂魄更加強而有力。所以從此以後，她便不再滿足于只有那些普通的孩子魂魄，她開始嘗試不同的東西。”
有人類的嬰孩，有妖獸幼崽，還有修行者的孩子。在萬蟲之母锲而不舍的實驗之下，她發現還是修行者的孩子效果最好。如果她吞吃了修行者的孩子，那麽就能夠生出最好質量的蟲子，所以到了後期，萬蟲之母開始重點去抓那些修行者的孩子。
而這也是貪狼噩夢的開始。
“我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是我已經無法自拔了，”貪狼說到這兒，反而平靜了下來，“我一邊違背着自己的良心去做各種事情，一邊痛苦自責。而這份分裂的感覺，在萬蟲之母又生了一個修仙者孩子所化的蟲子後，到達了頂峰。”
貪狼沖着時錦笑了笑：“我知道，不能再這麽下去了，所以我挑了一個晚上，戳瞎了自己的眼睛，用針刺入了自己的大腦。将一切的記憶都破壞掉，只留下了一個念頭，留下了一個一定要将萬蟲之母帶走的念頭。”
她到底還是“深愛”萬蟲之母，這種病态的感情又像親情又像愛情，貪狼哪怕已經做到了極限，都沒有辦法生起殺死萬蟲之母的想法，她只能夠退而求其次，讓自己帶着萬蟲之母歸隐，從此以後不出現在人世間，想來也是可行的。
同樣的，她也做了兩手準備——如果她沒有辦法将萬蟲之母帶走的話，那麽她就自裁以謝罪，魂飛魄散也在所不惜。
貪狼幾乎是将所有的情況都考慮到了，但是她唯一沒有想到的是，萬蟲之母卻也并不是将她當成了一個普通的打手。
貪狼咬着嘴唇，手已經摳出了血。然而她恍若未覺，還在低聲地訴說着：“我幾乎快要成功了。”
“萬蟲之母願意跟你走？”金童插嘴問道。
時錦卻清楚，貪狼的意思是，她幾乎快要成功自殺了——畢竟在歸月山老祖口述的版本之中，這位師姐就是魂飛魄散，身死道消。
貪狼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其實……也知道自己可能是沒有辦法殺死萬蟲之母的，她的強大有我的一部分力量，而這麽多年的朝夕相處，她也對我十分的了解。”
“我當時，應該就是一心想要去死吧。”
貪狼自嘲地笑了笑：“可惜了，萬蟲之母并不打算讓我去死。在發現我沒有辦法将她帶走後，我便用劍自裁了。嗯，就t是插在你發髻上的那把劍。”
時錦将桃木劍從鬓邊取下，只見桃木劍主動化成了原來的大小，繞着貪狼飛了一圈，仿佛在确認什麽。只是最後還是回到了時錦的身邊，安靜地落在了時錦的手上。
貪狼頗有些懷念地看着桃木劍：“早就接到我通知的霍燒也及時出現，她用桃木劍，活生生地剖開了我的丹田，将長生金丹也給取走了，她當時還帶了許多的遁符，就為了能夠趕緊離開，不被萬蟲之母糾纏。”
然而逃走的霍燒同垂死的貪狼都不知道，萬蟲之母居然根本沒有追上去的意思。她甚至只是象征性地朝着霍燒逃跑的方向打出了一掌，接着便将貪狼抱在了懷裏。
“我現在還記得，她當時是怎麽和我說的，”貪狼陷入了回憶，臉上的神情也愈發的複雜，“她和我說，我就是心思太重，這才不能夠當一個純粹的修行者。她心疼我，要幫我一把。”
這話聽得人毛骨悚然。
時錦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然後呢？”
貪狼沖着時錦展演一笑：“然後……我的靈魂就被她抓取出來，吞吃進了她的肚子。只是可惜，我并不是嬰孩，所以她在生我的時候，不能以卵的形式生出，而是剖腹，取出了一個畸形的肉胎。”
金童倒吸了一口冷氣，時錦驚得更是不知道說什麽好。回想到剛才貪狼向他們展示的那被黏液包裹的手，時錦就覺得古怪又驚悚。
“而當我恢複意識的時候，我已經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妖獸，”貪狼看着自己的手，眼神十分迷茫，“我的意識還是我的，但我的身體已經不是我的了……甚至我都不知道，我應該叫萬蟲之母什麽。”
“我是應該叫她母親，還是應該把她當做我的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