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0
向栀從來沒想過, 有一天她能做這麽安靜的事情,她能坐在小院裏和鐘媽學習插花。
她坐在院子裏的小椅子上,手裏拿着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帶刺,鐘媽遞給她一把剪刀, “插花的時候,還是要把刺剪掉, 小石頭調皮愛摸花,有一次我沒剪,他啊, 伸手就摸, 手上紮了好幾小孔, 都是血。哎呦,吓得我臉都白了, 只會哎呀地拍手,還是少爺冷靜,有條不紊地處理傷口,小石頭哭得厲害, 他一邊安慰一邊處理傷口,哎,還有閑心寬慰我, 我啊那時候一點樂的心情都沒有,自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敢再留這種刺。”
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小石頭回頭,跑過來, 好在被鐘媽及時拽住,不然沖着向栀跑過來, 碰到剪刀,就危險了。
向栀也吓了一跳。
鐘媽輕輕戳了一下小石頭的頭,看向向栀,“你猜不到他為什麽抓玫瑰花。”
“為什麽?”向栀學着鐘媽的樣子剪掉多餘的刺,笑着問。
鐘媽看着她的笑容怔了一下,她自己不會知道她舉着玫瑰的那一笑有多麽漂亮。
向栀的美是明豔的,張揚的,笑起來才更加靈動,讓人驚豔萬分。
“想把花送給小桃子,氣得少爺直說他笨蛋,父子倆還因為送花的事情吵架。”
向栀噗嗤一聲笑出來,她竟然能想象出他們吵架的場景。
鐘媽笑着繼續說,“他啊還教育石頭,還拿以前說事,說什麽他從來不追女生,情書收一堆,小石頭說他不專一,反正父子倆各有各的理。”
“他真是自戀。”向栀呵了一聲,真是一個風流鬼。
不過陳最那句話沒說錯,是有挺多女生送他情書,她還幫忙送過一次。
那是她和馮佳佳一起幫忙送的。
兩人放學路上碰到朱岐,朱岐拿着一封粉色的信封,直接扔到她懷裏,猥瑣地挑了挑眉,“好妹妹幫哥一個忙,把這個給老陳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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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栀那時候跟陳最鬧得不可開交,都快老死不相往來了。
她冷臉拒絕,把信封塞了回去,“不去。”
那信封很香,是薰衣草的香味。
朱岐皺眉,十分苦惱,“晚上我還排練,你幫幫哥哥,佳佳幫哥行不行?”
馮佳佳拗不過朱岐答應幫忙送。
向栀一路上抱怨,“幹嘛答應,我不想看見陳最。”
馮佳佳給她順毛,“一會兒你在樓梯口等我,朱岐哥那麽求我了,也不能拒絕。”
向栀沒說話,算是答應。
剛進高中部,迎面便碰到陳最,兩人對視一眼,向栀冷哼偏頭不理他。
馮佳佳遞信封,陳最疑惑地接過去,“誰給的?”
說完,還看她一眼。
“看我做什麽,又不是我給的。”
陳最哼笑,“心虛什麽,我又沒說是你給的。”
向栀嘿了一聲,正過身子,“我心虛什麽了,要心虛也是你,招蜂引蝶,還早戀,我告你們班主任去。”
那時候他就已經有一米八了,向栀要仰着頭看。
陳最看了一眼信封,冷嗤一聲,“別把自己告進去。”
“你什麽意思?”向栀沖過去,瞪着眼看他。
她第一個想法就是,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高了?
後一個想法,這個薰衣草味道還真香。
陳最淡定地看她一眼,“周堯南,褚章,還有誰來着?”
他笑着看她,挑了挑眉,“鄭家那個楞頭小子,前幾天他們三個打架,因為什麽來着?”
向栀微愣,反應過來心虛地蹭了蹭鼻子,“你有病啊,關我什麽事。”
“我什麽也沒說呢。”陳最笑了,一雙桃花眼微微眯着,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輕巧地移開視線。
向栀狠狠瞪他,這個人一肚子壞水,她覺得他那眼神帶了點藐視。
她知道他看不慣她,她還看不慣他呢!
好在朱岐回來,結束了這場即将要爆發的“戰争”。
後來那封情書呢,陳最讓朱岐送回去。
朱岐嫌麻煩,“直接扔了不行?”
那時候她抓到機會,鄙夷地看着陳最,罵了一句渣男,糟蹋女孩子心意。
陳最深深看她一眼,她轉頭拉着馮佳佳就跑,多少有些心虛。
她沒少糟蹋男生心意,這方面她還挺雙标的。
她覺得那些男生喜歡她無非是看重她的外表,無一例外,很膚淺。
她因為這事也跟陳最吵過架,她說他們喜歡她的外表。
他說,除了這個你也沒有別的?
氣得她沖過去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朱岐罵陳最活該,“你總招她做什麽?”
他倒好,笑着跟沒事人一樣,甩了甩胳膊,拖腔帶調地說,“好玩。”
她又跟他吵一架,反正以前沒少吵,見面跟仇人一樣。
*
“錄取結果什麽時候出來?”鐘媽突然問。
向栀回過神,啊了一聲,“十三號。”
“今天不就是十三號嗎?”
“不是十二號嗎?”
向栀看了一眼手表,還真是十三號,“壞了!”
再看手機,群裏挺多人在說錄取結果的事情,登錄研招網的人太多,官網又很卡,進不去。
向栀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土,往裏屋走,急了她小跑幾步,一步邁兩個臺階。
鐘媽在後面喊着,“慢着點別摔着。”
“沒事!”
回到屋裏,向栀才想起來電腦送去修,還沒取回來呢。
她不喜歡用手機查成績,索性打給馮佳佳,讓她幫忙。
向栀頭抵着牆,給馮佳佳撥電話。
手機嘟了一陣才接通。
她剛要開口,那邊突然響起了一聲輕亮的少年音,“姐姐,我還想要。”
帶着欲念的,黏糊糊的聲音。
向栀一怔,眨了眨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手機。
馮佳佳三個大字在屏幕裏顯示,她沒打錯。
“等會兒,先回我姐妹兒。”
向栀怔了片刻,幹巴巴問:“你做什麽呢?”
“做/愛。幹嘛?”馮佳佳倒是大方。
向栀抿了抿唇,一股熱氣從後背騰騰升起,悶在衣服裏,她抻了抻衣領,“一大早起的,你也不累。”
馮佳佳嬌媚地笑着,揶揄道:“晨起運動,你可以和陳最試試。”
“馮佳佳!”
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我們是正經的夫妻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向栀語氣生硬,臉卻紅了。
馮佳佳嬌媚地笑了兩聲,突然嗯了一聲,對面的少年哼哼兩聲,喘息着。
向栀直接挂斷電話,太過分了!
和陳最做那種事情,虧馮佳佳想的出來。她腦海裏隐約出現一些畫面,倒是讓她忘了查成績的事情,等她回過神,臉卻越來越熱。
瘋了,一定是瘋了……
向栀從卧室出來,帶上門,在走廊裏,她聽到陳最的聲音。
他的嗓音清列,與平時不同,語氣一本正經,像是在談公事。
向栀探頭,書房的門開着,他坐在辦公桌前,漫不經心地轉着鼠标滾輪,認真地聽着對面人說話,偶爾嗯兩句,皺眉頭,發表意見。
聽上去是集團的事情。
她沒多在意陳最的談話內容,倒是盯上他面前的電腦。
陳最發現她,放下手機,“有事?”
“我用電腦。”
“幹嘛?你等等。”陳最拿起手機,又簡單交代幾句,才挂斷電話。
向栀沒說話,他辦正事,她不搗亂。
“今天十三號?”陳最下意識看了一眼電腦的屏幕,還真是十三號。
這些日子工作太忙,他算錯了日子。
向栀也沒多想,嗯了一聲,她着急催促道,“你起來,我着急。”
陳最被她推着,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又被按着肩膀壓下去,他有些懵,擡頭看她。
始作俑者站在一旁,黑亮清澈的眼睛盯着他看,“要不你幫我查吧?”
“不行。”陳最果斷拒絕,他擡頭睨着她,沉聲道,“你自己查。”
向栀抿唇,“你的電腦,你用比較好。”
其實她是不想自己查,随口胡謅。
陳最盯着她看一陣,轉身挪動鼠标,直接點開浏覽器裏收藏的網址。
向栀探頭湊近,她有些散光,“你怎麽也收藏這個網址,你也想考研?”
她側頭看他,與他的視線對上。
兩人挨得有些近,向栀心猛地一震,腦海裏突然蹦出有些熟悉又陌生的畫面。
是陳最看她,他們挨得很近,鼻尖碰在一起,嘴唇輕輕磨蹭着,是她紅着眼睛,意亂情迷間,紅唇湊到他耳邊,嬌滴滴地說,“陳最,我想要。”
“……”
向栀驀然一怔,露出茫然的表情。
陳最最先偏過頭,喉結緩慢地上下滾了滾,有些失神盯着電腦。
向栀回過神,甩t了甩腦袋,縮回手,站直,她輕輕眨了眨眼睛,還處于緩沖階段。
那畫面似乎有些熟悉,但又讓她覺得陌生。
她怎麽可能一副饑渴不已的姿态,求着要呢?
向栀看向陳最,目光在他的臉上打量,額頭,眉毛,眼睛,再到鼻子,是她蹭過的鼻子,他的鼻梁高挺,很容易辨認,他的唇飽滿紅潤,看起來……
似乎很好親。
“你在想什麽?”陳最單手杵着臉,側頭好整以暇看着她。
向栀微愣,“啊?呃……我想……你能不能給我好好查成績,你怎麽這麽慢。”
她瞳孔微微震顫,回避陳最的視線。
陳最看着她低眉斂目,心虛時慣常的模樣,盯着她看了一陣,歪頭一笑,“查成績你臉紅什麽?”
向栀不滿,瞪了他一眼,“我緊張不行嘛。”
這會兒嗆起來,腦子裏那點旖旎風光早就消失殆盡。
她輕嗤一聲,瞥了陳最一眼。
她對他饑渴?一定是因為她最近處于排卵期。
“有什麽可緊張的?”陳最轉過身,沒等她報身份證,便輸了進去。
向栀站在一旁,撇撇嘴,“當然緊張啊,查成績能不緊張?”
眼看着陳最輸入驗證碼,向栀一把按住他的手,“等等,我先緩緩。”
陳最視線落在她的手上,被按住的手指輕輕蜷了蜷,他移開視線,擡頭看她,“肯定能考上,你擔心什麽。”
“萬一運氣不好呢。”向栀做了幾次深呼吸,閉上眼睛,“算了,你點吧,出來再告訴我,沒考上就是丢人而已。”
“那考上了呢?”陳最突然問。
向栀閉着眼睛抿了抿唇,沒說話。
她忘記了,為什麽要考試。可考上了呢,好像也不會特別興奮。
以前她考上京大,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
高考結束成績出來,老師說她的分數夠京大有點懸,當時她緊張了好些天,玩也玩不好,睡也睡不好,心裏裝不下事兒。
馮佳佳還勸她,大不了出國留學啊,三哥,陳最,朱岐,哪個不是高考後就出國了。
國外學攝影的厲害的也多了去了,你怕什麽。
向栀說,“你不知道,我這人認定了難改,我就想考京大,考不上我再複讀。況且,我讨厭國外的飯,中國胃太強大,容易水土不服。”
後來,京大錄取結果出來,她考上了,興奮地要昭告全世界。
她從外面晃悠回來,看到向立國回來了,興沖沖跑過去,“爸,我考上了!”
向立國只是輕飄飄看她一眼,“嗯,別總是一有點成績,就尾巴翹天上去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向栀雀躍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後來,她什麽事情也不和向立國說,說了只會掃興。
考上了好像就是考上了,也沒什麽興奮勁,沒人可分享的。
向栀垂手,沒什麽情緒。
直到桌面被人敲了敲,“哎,恭喜你啊,向同學。”
她睜開眼的一瞬間,陳最笑着看她,見她睜眼,他一擡下巴,“錄取了。”
向栀眯着眼睛湊近,陳最站起來給她騰地方。
電腦顯示屏上的字清晰,還真錄取了。
這會兒她心裏倒是沒什麽起伏了。
多年的經歷,讓她求表揚,求獎勵的儀式消失了。
受挫太多,她不會主動提慶祝。
她想,自己高興的事情,別人并非也願意陪你一起高興。
真心祝福的人少,那她還不如不需要。
沒什麽理由,經歷的多了,受過幾次挫折,教訓就明白了。
可她還是記得小學她作為少先隊員發言時,母親和父親站在臺下為她拍照,他們捧着一大束漂亮的鮮花,在臺下等她。
媽媽摸着她的頭說,我們小七真優秀。
媽媽說要慶祝,說讓你爸爸請客,這是我們小七最重要的一天。
媽媽說,小七,媽媽為你驕傲。
可是媽媽去世後,向立國再也沒有參加她的那些重要時刻,連高考結束,都只派秘書過來接她。
考上京大,也是秘書送來的一個禮物,冷冰冰的。
“哎。”
陳最的聲音,将她從記憶中喚醒。
她擡頭看他,只見他雙手插兜,沖外面擡了一下下巴,“走啊。”
“幹嘛。”
陳最盯着她看了幾秒,“慶祝啊,考上京大這麽大的事情,難道不需要慶祝?”
向栀看他,剛剛空洞的眼神,瞬間亮起來了,卻還要拿喬,“又不是什麽大事,上哪慶祝。”
陳最哼笑一聲,“你請客。”
向栀炸毛,剛剛低沉的情緒一掃而光,“嘿,你慶祝,為什麽我請客啊。”
陳最往外走,向栀追上去,他伸了一個懶腰,人懶洋洋的,“你考上京大,那麽厲害,你不請誰請?”
“……”
向栀走在後面,沖着他的背影翻白眼,只是嘴角隐隐上揚,依舊嘴硬,“我請客也不是不行,但我不請你,我請小石頭,請鐘媽。”
“你有沒有良心,誰幫你查成績的?”陳最冷哼。
向栀跟着他下樓,“那把你捎帶着也不是不行。”
話落,嘭地一聲,彩帶紛飛,一個紅色的橫幅挂在牆上——恭祝向大攝影師重回校園!
“媽媽!你好棒啊!”
小石頭手上捧着一束玫瑰花,鐘媽跟在身後,捧着一個蛋糕,“還好少爺讓提前準備,不然都來不及。快下來,吃飯,分蛋糕,小石頭都等不及了。”
向栀垂眸,看着這一幕,眼眶一下就紅了,心裏湧進一股暖流,暖流随着血液四散到身體每個角落,溫暖着每一個地方。
溫暖,幸福,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一刻,可現在這種感覺,已經深深印在她的心裏。
往後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她回憶起這一刻,總會治愈着她。
陳最擡手在她面前打了一個響指,“感動哭了?”
向栀紅着眼睛瞪他,又偏過頭,有點窘。
陳最看着她紅潤潤的眼睛,心頭一震,他擡手本應該放在她肩上的手,轉了方向,狠狠地揉了揉她的頭,撥亂她的頭發。
可下一秒,晶瑩的淚珠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一愣,擡眼便看到向栀慌亂的眼神。
她像只受驚的兔子,捂着頭發,跑了。
小石頭抱着花,想去追,被陳最撈進懷裏,“回來吃蛋糕。”
小石頭掙紮着,“可是我想找媽媽。”
陳最拎起小石頭,“可是我想吃蛋糕了。”
小石頭蹬着小短腿,不滿:“爸爸,你是饞貓嗎?”
陳最嗯了一聲,單手抄進兜裏,手背上濕潤的觸感依舊,他往回看了一眼,沒打擾。
陳最把小石頭抱下樓,蛋糕被他打開,沒動。
過了一會兒,樓上傳來動靜。
向栀整理好情緒,下樓時笑着,嘴角的梨渦若隐若現,她見三人都看着她,捋了捋頭發,“剛剛肚子疼。”
她緊張地舔了舔唇。
陳最移開視線,哦了一聲。
小石頭跑過來抱着她的大腿,“媽媽切蛋糕。”
鐘媽笑着朝她招手。
向栀覺得那一刻,幸福好像具象化了。
而她,擡頭看了一眼陳最,他正看着蛋糕,她總覺得陳最好像不太一樣,在陳最覺察她的視線時,她快速地移開視線。
陳最看她,勾唇淺笑。
切蛋糕的時候,向栀将碟子遞給他。
她聽了鐘媽的意思,算是明白,這場慶祝是陳最早就準備好的。
有的時候這人不嗆她的時候,真的不錯。
陳最的人緣是相當不錯的,他周圍有很多朋友,她那時候想,為什麽那些人都喜歡他呢?
她覺得陳最挺壞的,可周圍的那些人都喜歡他。
向栀抿了一口奶油,瞥了一眼陳最,她蹭了蹭鼻子,“謝了。”
聲音特別輕,這對于她來說已經是難得。
陳最偏頭垂眸,看着她,她驕傲地倔強地挺起雪白的脖頸,即便道謝,也不會讓人覺得處于弱勢。
“哦。”他說,嘴角的微笑,帶着不易察覺的溫柔。
這算是回應。
向栀咬着叉子,擡頭看他,又不拘謹了,她湊到陳最身邊,“我真覺得我們做朋友挺合适的。”
陳最看着她,她瞪着那雙大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粉潤的唇一張一合,說出的話卻總能氣着他。
他臉上挂着的淡淡的笑容,消失在嘴角,擡手推開她的頭,冷淡開口,“你離我遠點。”
向栀撇嘴,這人怎麽陰晴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