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時來人的臉龐被林間的光抹去大半,只剩下一個淺淡的影。那一刻,林間風停雲止,連殺伐幹戈也似消弭無蹤。
此時,前塵後世杳如煙,世事成殇空悲切。
宮無後只知有那麽一個人,隔了生死愛恨正悠悠而來,他恍惚中後退半步,心神激蕩難以自持,忽覺背後一堵,原來是身後那棵花樹阻了後路。
“汝是何人!”為首的殺手喝問道。
只看來人眉間冷煞,輕抛昆吾,剎那間有雄厚劍意激蕩而出,周遭風卷落葉,煙塵四散。古樸長劍被定格在半空,玄色外鞘上似有清輝閃過。
他冷笑道:“來取爾等殘命之人。”語罷,一聲長吟,百代昆吾橫空出世。
瞬時有精光萬道,攜卷了奔雷氣魄磅礴而來。
“一——式——留——神——”
劍招凝為一道龐然的森藍巨劍,周天寒徹,劍勢似能破開千頃江海,使得日月變色。
那夥黑衣殺手只覺周身一輕,随後坼天裂地,還未來得及出招抵擋,林間便多了無數碎布殘肢,血氣彌漫,經久不散。
宮無後見那人收劍入鞘後向自己走來,模糊的臉龐也愈發清晰,似他又非他,五官與記憶中相較,稍有偏差,但那長眉冷目,薄情淡唇又将兩張不同的臉合二為一,多了點少年激昂,少了份威嚴詭谲。
少年對他微微一笑:“我從樓中出來了。”
宮無後細細把他從頭打量到尾,目光落在他一身衣衫上,姣好的面上卻不顯分毫:“這衣裳你從何處得來?”
“我更衣的時候宮女說冷窗功名未曾置辦新衣,我便想到寝殿裏的衣櫃中還收着幾套舊衫,也不知是何人的,索性拿來穿了。怎麽?有哪裏不妥嗎?”
“沒。”
少年有些疑惑,可從宮無後臉上又瞧不出所以然來,想了想又道:“師尊,我們還是速回煙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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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什麽!”
“師……”
“罷了,”宮無後閉了眼複又睜開,周身像是隔了層什麽,說不盡的蕭索,“我同現下的你還計較這些做什麽。對了,你如何知曉我在這裏?”
“青宮師兄說的。”
林中幾聲鳥雀鳴叫,風過後,已無一人,只有還未消散的兩縷紅藍煙雲,卻是在眨眼間沒了蹤影。
軟紅十丈內,宮無後在繪有紅鯉戲蓮的水盆中淨了手。水中漂了兩片柚葉,翠綠色澤,配那玉白的手,愈發顯得嬌嫩似雨後一截新筍,贊一聲紅酥妙手也不為過。
用幹手帕擦去水珠,宮無後捧起一盞茶在鼻間嗅了嗅,甘香中透着幾分桂的芬芳,淺抿一小口,他皺了皺眉放下了茶盞。
擡頭就見對座少年也飲罷此茶,正看着自己:“這茶味道很不一樣,我覺得滋味不凡,可你似乎不喜歡。”
宮無後手中擺弄瓷蓋,輕描淡寫道:“我自不會喜歡這種失了物性,強拗所得的東西。你若喜歡,給你便是。”
有在旁侍奉的閹侍從裏間端出一只樣式精巧的銀盒,少年撚了一片茶葉細看,道:“它喚作何名?”
“雪芳尋桂。”
少年贊嘆:“好茶,好名。不過……”
“不過什麽?”
他執起宮無後的手,把那片茶葉放在他掌中,道:“小小一片茶葉都有如此雅致的名字,為何人反而無名。”
宮無後冷笑道:“你是在怨恨我讓你無名無姓。”
“不,你是我師尊,你所做的,對身為徒弟的我來說不會有錯。但你若覺得我與那茶一樣,尚有一點用處,不防也賜我一名。”
宮無後甩開少年的手,掌中茶葉頃刻間化為粉末,他道:“你錯了,雪芳尋桂非我賜名。”
他撩開紅紗,頓了片刻,才道:“陵,古陵,自今日起你就叫古陵。” 你,我不會給予名姓,我不過是把你原來的稱謂還給你。
語畢,再不理睬少年,頭也不回地步入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