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擁抱
擁抱
聽到聲音，喻笙擡起頭來。
“你怎麽在這裏？”她憂心外婆，下了車，和梁以植說了一聲，就急急忙忙上樓。
她以為梁以植已經走了。
喻笙放低聲音，“我沒事，你先快回去吧。”
梁以植和她非親非故，麻煩他送她過來，已經有些越界了。
梁以植沒有說話，方才喻笙家人在，他不敢貿然打擾，一直等在幾步外，想要确認她安好再離開。
沒想到她的家人先離開了，留她一個人在這裏。
高三開學前夕，奶奶在家裏做飯，忽然摔倒，梁以植在附近給小朋友做家教，接到鐘叔電話，他急忙往醫院趕，等他趕到時，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
奶奶年輕時做過代課老師，後來政策變了，奶奶便沒有了工作，爺爺去世後，只剩下他和奶奶相依為命。
奶奶年邁，靠爺爺的撫恤金和柏華府的房租扶養他，平時會做些手工，明城物價不低，這些收入剛好夠奶孫兩人生活，奶奶什麽都緊着梁以植，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梁以植拿着病危通知單，仿佛接到晴天霹靂，他節假日做家教，就為了不讓奶奶那麽辛苦，那一刻他只恨自己是個高中生，恨自己沒有收入，沒能讓奶奶享福。
那時候他也像喻笙現在這樣，一個人站在病房外，茫然無措，恨不能代替奶奶受苦。
父親去世後，政府和明大給了見義勇為獎金。
母親生病用了大半，餘下的，爺爺奶奶存在梁以植名下，沒多少，老人家卻說不管生活多難，他們永遠不會動，那是父母留給梁以植的。
那天他全都取了出來，告訴醫生，無論如何要把奶奶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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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讓他考慮好，就算搶救過來，後續治療費用只會多不會少。
最後謝天t謝地，下了三份病危通知後，奶奶被搶救過來。
他不怕花錢，錢沒了可以掙，只要奶奶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那樣一份心情，梁以植想，不會有誰比他更能理解。
“外婆吉人自有天相。”在突如其來的疾病面前，說什麽都無濟于事，他不知該如何安慰，“晚上學校沒事，我在這裏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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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鐘，喻笙還沒有吃晚飯，她心裏有事時便吃不下東西，梁以植嘆了口氣，說下樓去給她買些吃的。
梁以植離開一會兒，沈珂和高玫恰好過來。
喻笙不想和他們待在同一屋檐下，下樓去買咖啡。
買完咖啡，剛好遇到回來的梁以植，他把手上的袋子遞給喻笙，“三明治和牛奶。”
喻笙笑了笑，擡手接過，“上樓吧。”
只有時時刻刻守在病房門外，喻笙才能安心，萬一外婆忽然醒了，想見人呢？
出了電梯，喻笙朝病房外走去，卻聽到樓道裏傳來隐隐約約的争吵聲。
是沈珂和高玫在争吵。
喻笙朝樓道走去。
“你怪我？”高玫的聲音忍不住拔高，“你媽暈倒你怪我？”
“你小點聲。”沈珂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別讓笙笙聽到了。”
下午高玫又和他鬧起來，被媽聽到了，媽來勸說，高玫還是不肯罷休。
“現在怕她聽到了？你們瞞着我說事的時候就不怕我聽到？雲琴堂憑什麽給她？”
“這件事不是說過嗎？不會給她，我向你保證。”
“向我保證？那喻笙怎麽又回來了？”
“笙笙回來是來看爸媽的，你總不能連家門都不讓她進。”
“她當然可以回來，但只要她踏進沈家一步，你爸你媽就總想着她。”
“喻笙畢竟是我的女兒。”
她是沈珂的女兒……
喻笙站在那裏，雙眸緊閉，渾身血液從頭涼到腳尾。
沈珂居然好意思說出口，他怎麽敢。
這麽多年，喻笙可從來沒有承認，在她心中，她的父親是喻康岩。
喻笙胸口起伏。
下一秒，她忽然睜開眼睛，想到梁以植還在，她艱難地轉過頭。
梁以植站在她身後。
他什麽都聽到了，喻笙和身邊人隐瞞了多年的秘密，第一次被人聽到。
看到她回頭，梁以植直直凝視着她，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緒。
喻笙低下頭，拎着紙袋的指尖不自覺用力。
樓道內争吵還在繼續。
“沈霖還是你的兒子呢！你們沈家祖祖輩輩，哪一輩把雲琴堂傳給女兒了？況且她早就是沈凡和喻康岩的女兒了，她姓喻。”
“這是爸的心願，我有什麽辦法，喻笙是爸媽帶大的，老人家偏愛她，我有什麽辦法？”
沈凡氣不打一處來，“你有什麽辦法？你這輩子就這副窩囊樣，我告訴你，這雲琴堂是小霖的，誰也別想搶走！”
“那你下午也不該那樣說。”沈珂嗫喏着，“你看把媽給氣的，媽有高血壓，你看這不……”
頓了頓，他又說：“你知道小霖對他們有多重要，他們心裏肯定還是更愛小霖，你說要把小霖帶走……”
“怎麽？”沈凡拔高了聲音，“我跟着你窩囊了一輩子，我還不能離婚了？為了你女兒我們吵過多少次？”
“我才是你的初戀，當初要不是那個賤人橫插一刀……”
喻笙再也聽不下去，顧不得梁以植還在身後，推開樓道門走出去。
“你說誰是賤人？”她聲音冰冷，“還有，外婆為什麽會暈倒？”
高玫正在氣頭上，看到喻笙，更是被氣到口不擇言，她罵紅了眼，“我說的就是你媽那個賤人，你媽是小三，知道嗎？你這個見不得光的小畜生。”
喻笙閉了閉眼，她都要被氣笑了。
啪地一聲。
下一秒，高玫的頭被打得偏了過去。
“高玫你聽着，你罵我沒關系，可罵我媽不行，我不允許你這麽侮辱她。”
喻笙一字一句，她的聲音很低，但任誰聽了都能感受到怒意。
沈珂見事态不對，趕緊出來做和事佬，“好了好了，都消消火，這是在醫院呢，別鬧了。”
喻笙嘲諷地看了眼高玫，“看看，你費盡心思得到的人，竟然都不維護你。”
她轉頭看向沈珂，“你可真是沒用，自己母親護不住，自己老婆也護不住，我媽倒了八輩子黴，才會和你這種人相親結婚。”
“你最好祈禱外婆不會出事，否則我連你一起打。”
沈珂嗫喏着不說話。
高玫剛才被打懵了，反應過來後，舉起手來，沖上來就要打喻笙。
只是，她的手還沒碰到喻笙，就被緊緊鉗制住。
喻笙擡眸，看到梁以植攥着高玫的手腕，他看起來很生氣，再也沒有往日的溫和。
見到喻笙還有幫手，高玫氣焰瞬間滅了下去，她哭着罵沈珂：“你這個窩囊廢，老婆被人打了還無動于衷。”
“這裏是醫院，請您不要大聲喧嘩。”梁以植低聲警告。
高玫欺負喻笙從來都是暗戳戳的，有人在場她從來不敢，見到梁以植，她只是恨恨地看着喻笙，目光像淬了毒。
沈珂見狀，扯着高玫快速離開。
病房外又留下喻笙和梁以植。
窗外樹影重重，喻笙抱着手臂站在窗前。
剛才沈珂和高玫沒有說，但從他們的争吵中，喻笙大概猜到外婆為什麽會暈倒。
老人家家族觀念重，認為離婚是見不得光的事，孫子被兒媳帶走更是會被人瞧不起。
高玫年輕時和沈珂吵架，屢屢拿離婚威脅，每次她提什麽要求，外公外婆都會應允。
她今天不該過去。
如果她不過去，沈珂和高玫也不會争吵。
外婆要有什麽三長兩短，她難辭其咎。
梁以植無聲站到喻笙身後。
喻笙側過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讓你看笑話了。”
“我……”喻笙喉嚨輕咽了下，艱難開口，“我不是我父母的女兒。”
是的，她不是沈凡和喻康岩的孩子，她是沈凡抱養回來的女兒。
她的親生父親是舅舅沈珂，親生母親她沒見過，沈凡說是難産去世。
高玫和沈珂是初戀，兩人分手後，過了大概半年，沈珂在父母的安排下，和喻笙的母親相親結婚。
婚後一年，母親懷了喻笙，生她的時候胎盤前置，剖宮産大出血去世。
據外婆說，母親彌留之際，沈珂握着她的手，痛哭流涕，說一定會好好把喻笙撫養長大。
可她出生後一個月，沈珂就和初戀高玫複合。
高玫同意和沈珂結婚，唯一條件是将喻笙送走。
恰逢沈凡和喻康岩婚後兩年沒有生育，老輩人有個說法，多年無子，抱養個孩子壓一壓，孩子就來了，外公外婆便做主，讓沈凡抱養了她。
作為父母的女兒，她幸福了二十年，作為父母的養女，她難過了五年。
從前的好多疑問都有了答案。
為什麽喻爺爺喻奶奶不喜歡她，
為什麽高玫不喜歡她，
為什麽關于她的事，總是沈凡說了算，喻康岩永遠聽沈凡的，
為什麽沈凡看起來很愛她，卻又總有一種疏離感。
養恩大于生恩，從她知道自己不是沈凡的親生女兒那一刻起，她對沈凡的愛中更是多了一份感激，感謝她抱她回來。
她發誓一定會好好孝順沈凡和喻康岩。
可她沒想到……
喻笙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多餘的人。
一陣風迎面吹來，喻笙感受到眼角的濕意。
想到因為她，外婆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裏，她忍不住小聲啜泣。
“喻笙。”梁以植将喻笙的身體轉過來，握着她的肩膀，想要安慰些什麽。
“梁以植。”喻笙擡眸，眼睫被淚水打濕，“我覺得我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媽媽不會難産去世，外公不會生病，現在就連外婆也……
梁以植握着她的肩，輕輕一帶，把她擁進懷裏，虛攬住喻笙。
“不會。”他從未見過喻笙這麽脆弱的一面，他撫着她哭到顫抖的脊背，“怎麽會。”
什麽君子之道，什麽孟西洲，喻笙喜歡誰，那些都不重要。
他只想抱着她，告訴她還有他，只要她需要，他會一直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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