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私語時(一)
第24章 私語時(一)
遲佑庭站在一邊,手裏拎着一把從教學樓前的雨架上抽出來的傘,黑色的傘面上印着一行美院的LOGO,他百無聊賴地看了一眼,覺得沒什麽特別的,就又擡起頭來看正在和值班老師交談的連歧。
連歧的外套濕得很徹底,穿上了遲佑庭的大衣,用幾分鐘前還在和遲佑庭接吻的嘴唇跟人道歉。遲佑庭開始希望對方能夠發現連歧身上有自己的痕跡。當然,這是無稽之談。
值班老師走後,連歧轉過身,遲佑庭就小跑兩步到他身旁,撐開雨傘,牽住連歧的手,快步走在雨裏。傘面不大,兩個人需要挨得很近才能避免打濕衣服,但這對他們不算難。
他們的手臂緊緊貼着,十指交扣,邁出去的步子幾乎完全同步,默契得好像并不是第一次這麽親密地在一起。
學生公寓已經關門,連歧沒有帶小門的鑰匙,他們只好折返,本打算去酒店,誰想連歧頓了頓,帶遲佑庭去了附院的宿舍區。
門是密碼鎖,連歧按了一串數字,推門進去。裏面的布置很幹淨,不是那種收拾整齊的幹淨,而是非常空的幹淨。
客廳裏只有一張單人沙發,一盞落地燈,一個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投影儀。遲佑庭再往一邊的卧室看,裏面也基本如此,除了床就是書櫃,但書櫃已經搬空了,他便知道這是連歧在搬到學生公寓前住的地方。
“你為什麽不住在這裏?”遲佑庭說,“這裏比學生公寓的環境好很多。”
“我媽希望我适應集體生活,如果能堅持一年不換室友,我才可以搬回來。”連歧的語氣很平常,只是一句陳述句,不帶任何情感色彩,沒有埋怨,也沒有委屈,但偏偏讓遲佑庭曲解出了別的意思,覺得連歧的媽媽很可惡。
他湊上去,很輕地吻了吻連歧的嘴唇,又移到下巴,最後環住了他的背,無聲地抱了他一會兒。
連歧猜想遲佑庭是在安慰自己,雖然他并不清楚為什麽要這麽做,但還是接受了,甚至希望遲佑庭可以再抱緊一些。
櫃子裏還有收好的被子,但不見光地放了太久,連歧懷疑上面已經爬滿了細菌,沒打算用。他看了一眼亮着燈的浴室,離開了房間,到五樓去找梁時。梁時剛回來沒多久,見到他還很意外,得知是因為學生公寓關門了,笑道:“你怎麽不像之前一樣住值班室了?”
連歧只花了幾秒鐘思考,就選擇以沉默帶過這個問題。他不準備告訴梁時他和遲佑庭在交往的事情,因為梁時可能會在見到莊珮之的時候說漏嘴,而現在并不是和莊珮之攤牌的最好時機。
遲佑庭從浴室出來時,連歧已經整理好了床鋪,他訝異地擡擡眉,問道:“哪兒來的?”
“梁時的。”連歧看着遲佑庭被熱氣熏得微紅的臉頰,“他住在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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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遲佑庭沒說什麽,把擦頭發用的毛巾放在一邊,走到床邊,将連歧困在自己的手臂之間,問他,“一附院的是不是都住在這兒啊?”
連歧想了想:“也有不在的。”
“那梁時怎麽住在這裏。”
連歧覺得遲佑庭的問題有些奇怪,他怎麽會知道梁時為什麽沒有搬出去住,但還是說了自己的解讀:“離得近吧。”
“是挺近。”遲佑庭說,“上下樓。”
連歧擡起頭,看着遲佑庭平靜的臉,不太明白他變來變去的話題到底是想說什麽,一時沒有搭腔。遲佑庭就自顧自地曲起膝蓋,把連歧推到床上,居高臨下地說:“你們認識多久了?”
“快五年吧。”連歧回憶了一下,說,“他是我爸的學生。”
而且還是唯一的、最喜歡的學生。
所以莊珮之才一直沒有原諒梁時在意外發生時選擇了逃跑,而不是沖上去保護他的父親。
但這是梁時自己的事情,連歧并沒有怪罪他,因此不覺得有告訴遲佑庭的必要。
遲佑庭沉默了幾秒,又問:“你們關系好嗎?”
“還好。”連歧補充道,“普通同事。”
“那我呢?”遲佑庭低下頭,離他很近地問,“普通室友嗎?”
在沒有開空調的、有些冷的卧室裏,遲佑庭身上的熱氣源源不斷地落在連歧身上,悄無聲息地融進毛孔,聚攏成水,裹住了胸腔裏那顆正在不斷加快跳動速度的心髒。
連歧眨了眨眼,從脖子根到臉頰漫開一片不起眼的淡紅色,張了張嘴,很輕地擠出幾個氣音。
遲佑庭故意假裝沒聽見,仍在問他,一邊說話一邊細碎地吻他的臉:“會接吻的普通室友。”
連歧就算智商為零,此時也能知道遲佑庭是故意的,他有些受不了地拍了一下遲佑庭的手,面露愠色,擡高了聲調:“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聽到了嗎?”
遲佑庭這才止住動作,放下撐在兩邊的手臂,把連歧拴進懷裏。連歧感覺到他的胸腔在震動,便知道遲佑庭在笑,他本來覺得這人好幼稚,但過了兩秒自己也覺得好笑,便跟着遲佑庭一起笑。遲佑庭的臉擦過他的脖頸,聲音低低的:“聽到了。”
房間裏沒有吹風機,遲佑庭便拿紙吸着連歧頭發上的水,勉強弄幹了大半,正要讓連歧緩緩再睡,發現這人已經睡着了。
連歧的睡姿是平躺的,兩手放在胸前,讓遲佑庭聯想到一些不太好的東西,當即把連歧翻了個身,從背後抱住了他,鼻尖嗅到很淡的洗發水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如出一轍,這讓遲佑庭覺得安心,很快就睡着了。
遲佑星中午十二點飛到了成江,叫了遲佑庭一塊兒吃飯,見他全程都在看手機,跟網瘾少年似的,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夠了啊,難得見一次還在這兒跟我同桌異夢呢,什麽東西那麽吸引你?”
她湊過去瞟了一眼,發現是一篇公衆號的推文,也沒多想,重新坐下去。遲佑庭看完了推文,這才不緊不慢地收起手機,淡淡道:“确實比跟你吃飯有吸引力。”
“……”遲佑星氣得想撸袖子揍他,忍了忍才換成口頭批評,“弟弟,請對你姐有點尊重。”
“你怎麽隔三差五飛成江,新海待不下去了?”
“胡說八道什麽,這不是青洮在成江,我跟她的工作室有業務,過來對接一下,順便敘敘舊。”遲佑星把剛上來的兩盤菜的位置換了,說,“媽說春節她要先忙工作,不一定什麽時候能過來,你呢,打算過去找她還是直接跟我回新海?”
遲佑庭動作一頓,小聲說:“我就留成江。”
“成江是有什麽宇宙隕石嗎,你還賴着不想走了。”遲佑星無語,“你一個人待學校裏多無聊,要不直接跟我回去吧。”
遲佑庭擡起頭,一本正經地說:“新海也很無聊。”
“……你就扯淡吧。”遲佑星懶得跟他拗,“除夕我直接過來接你,正好能趕上團圓飯。”
遲佑庭也知道留在成江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沒再跟她硬杠,但一想到還沒幾天就要跟連歧分開,他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吃完飯也沒讓遲佑星送,自己打了個車回學校,直奔附院。
他循着标識找上樓,但樓層裏的标識太多,他一下子沒找見在哪兒,正準備給連歧發個消息,梁時喊了他一聲,面露驚訝:“你怎麽來了,不會是生病了吧?”
遲佑庭對他沒什麽好臉色,但還是客客氣氣的:“沒,我找連歧。”
“他已經下班了。”梁時看了眼表,“半小時前走的。”
遲佑庭一驚,沒跟梁時道別就往下跑,一邊給連歧撥電話,但沒接通。下到一樓,遲佑庭冷靜下來,退出通話界面給連歧發消息,這次連歧倒是回得很快:“剛剛在開車。”
“在外面?”
“嗯。”
“哦。”遲佑庭說,“我想去找你。”
連歧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和人講話的莊珮之,預計她在十分鐘後就會結束這次行程,便回道:“好。我發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