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私語時(二)
第25章 私語時(二)
連歧陪莊珮之過來看連潮,但連潮和同學一起出去采風了,她撲了個空,便轉而去找連潮的老師,詢問連潮的情況。
連潮平時很有想法,大多數時候都和課堂的要求不太相關,跑得太偏,不符合最終成績評定的要求,雖然有創意,但教室畢竟不是荒腔走板的培養皿,得到的分數也就比及格略高一些。
說到最後,幾個老師一致認為連潮并不适合系統地學繪畫,那些刻板的技巧和規律在她眼裏根本不值一提,她也不屑于應和商業化的審美愛好,反而更适合當個獨立畫家。
莊珮之沒說什麽,禮貌地道了謝,走回到連歧旁邊。連歧看她臉色不好,也就沒說話,偶爾看一眼表。兩分鐘後,莊珮之收拾好了狀态,沖連歧說:“家裏司機來接我了,你忙你的吧。”
連歧說“好”,但沒急着走。莊珮之走向停在對面的一輛車,他目送着車駛遠,忽然想,莊珮之會不會後悔。
逼着連潮學理科,等她自己跳到文科後又把人硬塞進國際學校,結果連潮依舊不聽指揮,成為了那一屆為數不多考進國內大學的學生。到了志願填報截止前夕,她又把連潮的第一志願從外地的學校改成了成江美術學院,一所平平無奇的普通二本大學。
她看着連潮毫無變化的成績,看着連潮一次又一次地踩着被開除的危險線,會不會後悔自己當初沒有讓連潮去最初填報的學校。
僅僅半分鐘,連歧就自己否定掉了這個假設。
連歧到附近的咖啡廳買了兩杯熱可可,放到車裏,人站在旁邊等着遲佑庭過來。倏地,他黑色的大衣上出現了一些很細很小的白色圓點,它們很快融化,緊接着又有新的覆上來。連歧擡起頭,發現在下雪。
成江很難得下一次雪,不少人驚奇地停下腳步,拿手機出來拍照。連歧覺得沒什麽可拍的,便把手插回到口袋裏,但擡眼看見遲佑庭從出租車上下來朝自己走來時,他又有些後悔剛剛沒舉起手機了,而這會兒舉起就顯得目的太明确。
分神的剎那,遲佑庭已經走到他身前,一手背在身後,伸手彈掉了連歧肩上的雪。
“連歧。”遲佑庭問,“你等了幾分鐘?”
連歧很快回答:“十七分鐘。”
“這麽久。”遲佑庭眨了眨眼,“值得嗎?”
連歧沒來得及說話,遲佑庭就把藏在身後的右手伸了出來,他舉着一捧開得很好的玫瑰,又說了一次,但這次變成了陳述句,是肯定的語氣:“值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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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沒有被騙。”遲佑庭補充道,“我自己挑的。”
包裝紙被雪浸得有些濕了,連歧收緊手指握住,卻沒有讓遲佑庭抽回手,而是借力握住了他的手腕,輕輕地拉扯了一下,就把沒有任何防備的遲佑庭拉進了懷裏,隔着一捧鮮豔欲滴的玫瑰,連歧聞到了遲佑庭身上很淡的洗滌劑味道,不是醫院裏的消毒水味、莊珮之身上的香水味,而是一股溫暖而平常的,不會讓他覺得突兀的氣味。
他好像一下子被從真空的狀态中抽離出來,回到了一個鮮活而熱烈的真實世界裏,靠在遲佑庭耳邊,很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快要把自己吹成一個鼓脹的、但安穩落在遲佑庭手裏的氣球,低聲說:“嗯。”
幾乎是立刻,遲佑庭回抱住了他,他被毫無保留地緊擁着。
在人人歡欣雀躍的街頭,好像連這樣突如其來的、過于親密的擁抱,也顯得不那麽莫名其妙。
遲佑庭不知道別的人是怎麽談戀愛的,但他很喜歡和連歧之間的相處模式,他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大多數時候都忙得沒空見面,偶爾幾次通話也很短暫,但遲佑庭開始習慣每天多花一刻鐘的時間走到附院的食堂,刷連歧給他的卡買兩份套餐,一般只用等一兩分鐘,連歧就會出現在門口。
這種不太密集的、程度适宜的親密感,讓遲佑庭覺得喜歡。
他和連歧在這一方面都很笨,不會準備驚喜,也不知道該怎麽營造甜蜜感,但平常又不那麽平常的相處,對他們來說似乎恰到好處。
帶遲佑庭來成江的老師打算留校做項目,詢問遲佑庭要不要跟着一起,想起一年也難得見家裏的長輩一面,遲佑庭婉拒了,但還是答應會早點回來。
他本來想問連歧會怎麽過年,但看到連潮發的朋友圈,控訴放假了也沒有人權,便猜到了連歧的春節也和他的生日一樣,是價值利益的犧牲品。
他忽然想把連歧帶走了。
“今天有空嗎?”許輕打來電話,“我找到你的筆記本了,剛從機場出來,現在給你送來嗎?”
“我現在抽不開身。”遲佑庭看了一眼表,“明天吧。”
“我直接去你宿舍吧,放在宿管那兒。”許輕說,“我認識一個學姐,她會帶我進去。”
遲佑庭報了自己的房間號,轉身進了教室,一直到六點多才回宿舍。天已經黑得差不多,許輕正坐在門口的休息區裏和人講話,見他進來招了一下手。
遲佑庭覺得奇怪:“你怎麽還沒走?”
“阿姨說不保管東西,怕弄丢弄壞了,讓我放到失物招領箱裏,我又怕被別人拿走,就在這兒等了。”許輕笑了笑,“我可是費了一番口舌讓她同意的。”
遲佑庭點點頭,本來接過筆記本就打算看,想起許輕一下飛機就趕來這裏,便提議道:“上來吧,給你拿瓶水。”
“啊,那我不如在自動販賣機直接買呢。”許輕指了指門口的機器,見遲佑庭面露尴尬,笑出了聲,擺了擺手,“開玩笑的,正好參觀一下你的宿舍。”
不大的面積從中間被劃分為兩個人的區域,許輕掃了一眼,發現遲佑庭的區域還是一如既往的整潔,而另一人的也同樣如此,便知道這兩個人相處起來應該還算融洽,往後退了兩步靠在桌沿,玩笑道:“新室友挺好的嘛,至少不會弄髒你的地毯。”
那條損壞的限量地毯是遲佑庭對夏迢之芥蒂的來源,以往每次提起這人都要陰陽怪氣幾句,這會兒卻不知道怎麽回事,稀奇地沒說話,從加熱箱裏拿出一瓶牛奶遞給許輕,低着頭沒看他:“許輕,你跟——”
“咔噠”一聲,門輕輕開了。
遲佑庭轉過身,看見站在外面的連歧。連歧大概并沒有想到房間裏還有別人,愣了愣,杵在那兒半天沒動,還是許輕先開口:“這是你的室友嗎?”
“嗯,連歧。”遲佑庭神态自若地介紹道,“我朋友,許輕。”
“你好。”連歧禮貌地點了下頭,又重新握住門把,“你們先聊。”
他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許輕歪了歪頭:“他怎麽不進來?”
“因為你在這裏。”遲佑庭看向許輕,語氣裏多了些催促的味道,“夏迢之在等你嗎?那走吧。”
“幹什麽突然催我。”許輕意味深長地笑起來,看得遲佑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把人推出去,等許輕進了電梯,他才轉身返回宿舍。門虛掩着,連歧已經進去了,正在把一個紙袋子放到桌上。
“這是什麽?”
“鋼筆。”連歧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遞給遲佑庭,“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