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花開日

第20章 章

第 20 章

以往周日晚上，姜逸都是直接回宿舍的，昨天和林也他們分開後，思考再三還是回了家。

空蕩蕩的小房子，沒有人就更顯空曠了，除了基本的家具再沒什麽物品，簡潔得像臨時借住的酒店。

之前被扔到地上的書包如今也已經洗好，放在顯眼的位置。

姜逸拿起還散發着洗衣粉的香氣的書包，發現上面還貼了一張紙條。

【小逸，對不起，以後媽媽不會再那樣了。】

這些年，她除了常威剛死的那會，确實很少這樣子發脾氣了，總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他。

而從前姜家也捧着他，他一個眼神，傭人就知道他要穿什麽衣服，要玩什麽玩具。他的語氣稍有不對，全世界都來哄他，他覺得全世界都該捧着他，直到他直到他不再是爸爸的親孩子，所有就變了。

傭人開始當他的面談論真假少爺的事情，也會暗地裏給他甩臉色，他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對待。

第一時間也不是去質疑事情的真假而是非常的不安，如果是真的怎麽辦？

每天都是水深火熱的不安，現在盧志玲每天的眼神就和他那時候一樣。

她怕他離開。

姜逸拿起那個書包跑到小院門口那裏蹲着，盧志玲的小攤車每次經過這裏都要擡一下，院門的那個檻有點高，姜逸打算就在這裏等她回來，還能幫她擡一下，兩個人也好好聊一聊。

可是沒想到沒等來盧志玲，等來了姜成，他這兩天讓人給查了姜逸的地址還有學校以及他父母的工作。

“小逸，你和爸爸回魔都吧。”

姜逸從最開始的意外，慢慢變得淡然，他想到今晚就是平安夜了，而房間裏還有剩的包裝紙盒。

“走吧。”

他拍拍屁股後的灰塵，将江成帶到淮州城夜裏最繁華的紅豆街。

此時華燈初上，四面八方的叫賣聲和談笑聲融成交響樂的演奏。

頭發斑白的盧志玲就在其中，以往的壽司換成了蘋果，個個精美包裝，越是晚生意越是好。

當然也有人嫉妒的，盧志玲可不怵她，膽敢讓她不虞的通通也別想好過，個個被她罵的狗血淋頭。

“你這位置還不是搶來的，忒缺德了，遲早禍及子孫？”

這話可是觸到了她的底線，當場就給人家的攤子給掀了，兩人甚至厮打了起來。

姜成很意外，從前他也覺得盧志玲做事缺乏考慮，但遠沒有這麽極端，更生出了要帶姜逸走的心思。

見姜逸對盧志玲的行為無動于衷，更沒有上前幫助的想法，他心裏更有了底氣。

“小逸，你和爸爸回去吧，你房間爸爸還給你留着，都是從前的模樣，你以前說每年生日都要一個奧特曼手辦，這些年爸爸都給你裝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歡的那些。”

姜逸沒有說話，他又說，“小樂現在已經出國了，就每年放假回來兩次。”

臨近聖誕，常樂現如今已經回來了，名字也改回了姜樂，因為之前和姜成約好了父子兩一起去爬雪山但姜成遲遲未歸，氣得他說在華國再呆三天就回校。

他為了姜逸的事情生生放了常樂的鴿子，從在咖啡店裏遇到小逸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想把這個孩子也一起帶回去。

“你要不想見他，爸爸也可以另為你安排住處？”

“為什麽不是替他另安排住處？不是說我的房間還給我留着嗎？”

姜成一愣，沒想到姜逸會這麽說，剛想說點什麽，卻沒有機會了。

“如你所見，我爸死了，我媽瘋了。”姜逸轉過身和他雙眼對視，一字一頓地說，“你和你的兒子以後就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論擺攤她從沒輸過，頂多會有一些客人覺得她不好相與，避之三舍，盧志玲在這一帶被稱為瘋婆子，前頭有兩個學生來問她是不是姜逸的媽媽，她給人罵得體無完膚，“愛買就買，不買就滾。”

說話間，她的眼神不經意間略過姜逸那邊，她剛才在和另一個攤販吵架時就注意到了姜逸的存在，還有姜成，這張臉她也早已刻在了腦子裏。

但她不敢看太久就收回了視線，她怕她控制不了自己，也就将姜逸越推越遠，手裏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膚又猛地松開。

姜逸一步一步緩緩走了過來，對着那兩個女生道，“對，她是我媽媽。”

這不是姜逸第一次來幫忙，有同學見過也正常，他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承認這個滿頭白發、皮膚粗糙得像七老八十的女人是他的媽媽。

明明窮得叮當響卻還是要給他買貴衣服，貴鞋子，明明總是吃剩飯剩菜，卻努力不讓他的小皇冠掉下來。

可他本就不是王子，也無所謂頭頂有沒有皇冠。

那個女生眼睛滴溜溜盯着姜逸看了一陣才離開。

“常夫人，方便和你談談嗎？”

姜逸和盧志玲一起呆到收攤的環節，他以為姜成早走了，沒想到一直在，直到近小院的樓下才出聲。

看着他們一起走到一邊，姜逸不知道該不該阻止，一方面他怕姜成刺激到盧志玲，另一面他也怕盧志玲傷害到姜成。

但罕見地雙方都很平靜，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十來分鐘後，盧志玲回來将車給拉進院子裏，見姜逸打算和她一起上樓，沉默半晌，說道，“你去送送他吧。”

“嗯。”

姜成一直在小院外看着，見姜逸突然回頭，眼裏驟然迸發出一線光芒。

“小逸～”

姜逸打斷了他的話，“你剛和她說的什麽？”

“沒說什麽。”姜成頓了一下又說，“我只是讓她別太限制你。”

“她沒有限制我，她是我媽媽，我願意和她一起生活。”

姜成沒有說話，兩人就這麽靜默了一會兒，姜成才開口，“你還記得你表哥嗎？你小時候很喜歡他，他高中時說要考f大，你也一蹦一跳地跟着鬧，說要孵蛋，要孵蛋，宋姨還以為你想要吃蛋給煮了個，然後你又說要烤的。”

姜逸當然記得，表哥說的要考f大和他要烤的福蛋根本不是一回事，他把宋媽烤好的蛋拿去給表哥，表哥不要，他還很傷心來着，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

“我說這些就是想和你說，如果你以後的大學離家不遠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回去看看，你媽媽也很想你。”

姜成知道姜逸這是鐵了心了要和他們斷絕來往，他沒有告訴伴侶姚瑜見到姜逸的事情，他怕他說了，但是沒有把他帶回去，她會更加傷心。

本來當年她就更喜歡姜逸，以至于這幾年一直郁郁寡歡。

“再說吧。”姜逸沒有給出明确的答複，回到小院，盧志玲慌慌張張地要給他倒水，他知道她剛才一直在一樓半轉角的那個窗口偷聽。

姜逸明确地告訴她，“我不走。”

姜逸用了個紙袋把那張銀行卡和那沓現金裝了起來，一起拿到樓下交給了姜成，“你回去吧，以後也別來了，常樂知道了也不會高興的。”

姜成嘴角壓不住的苦澀溢出，“只有你會不高興。”

姜逸笑了，小酒窩在路燈下半隐半現，“對，只有我會不高興。”

因為他最小氣了，爸爸媽媽都是他一個人的，小時候姚瑜抱了別的小孩，他哭了整整一天，眼睛都腫了，喊着不要那個小孩再來家裏，還吩咐家裏傭人看見那個小孩的爸爸媽媽也要一起趕出去。

可惜那時的爸爸媽媽現在成了別人的爸爸媽媽了，但他沒有資格嫉妒，因為別人的爸爸媽媽現在也成了他的爸爸媽媽。

就這樣吧，姜家有錢有勢，常樂也喜歡，可是盧志玲除了他就什麽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