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春花正自悲泣,忽聽院門響處,只見張敏出來了,世寶梅香一群人都送出來。待要上去問着世寶,又恐當着衆人問羞了世寶不便,因而閃過一旁,讓張敏去
了,世寶等進去關了門,方轉過來,尚望着門灑了幾點淚。自覺無味,轉身回來,
無精打彩的卸了殘妝。麗鵑海鷗素日知道春花的情性:無事悶坐,不是愁眉,便是長嘆,且好端端的不知為着什麽,常常的便自淚不幹的。先時還有人解勸,或怕他思父母,想家鄉,受委屈,用話來寬慰。誰知後來一年一月的,竟是常常如此,把這個樣兒看慣了,也都不理論了。所以也沒人去理他,由他悶坐,只管外間自便去了。那春花倚着床欄杆,兩手抱着膝,眼睛含着淚,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直坐到二更多天方才睡了。一宿無話。
至次日乃是五月十日日,原來這日未時交夏至節。尚古風俗:夏至到了就要去山間采玉米葉做米糕,合家都歡歡喜喜的蒸米糕,先把糯米磨細,加入玉米面白糖,經過發酵,約帶些酸味和酒香,用玉米葉包裹了蒸熟,吃起來清香味美,所以丫鬟們也拿了幾個米糕來給春花吃。
且說張敏、梅花、桃花、芙蓉、胡靜、雲秀等并白葦與衆丫鬟們,都
在園裏玩耍,獨不見春花,桃花因說道:“春花妹妹怎麽不見好個懶丫頭,這會子難道還睡覺不成?”張敏道:“你們等着,等我去鬧了他來。”說着,便撂下衆人,一直往春花住所來。正走着,只見十幾個女孩子走過來了,上來問了好,說了一回閑話兒,才走開。張敏回身指道:“她們都在那裏呢,你們找他們去,我找春花姑娘去就來。”說着,逶迤往春花住所來。忽然擡頭見世寶進去了,張敏便站住,低頭想了一想:“世寶和春花是從小兒一處長大的,他兄妹間多有不避嫌疑之處,嘲笑不忌,喜怒無常;況且春花素多猜忌,好弄小性兒,此刻自己也跟進去,一則世寶不便,二則春花嫌疑,倒是回來的妙。”
想畢,抽身回來,剛要尋別的姊妹去。忽見面前一雙綠色蝴蝶,大如巴掌,一上一下,哪裏來這麽大蝴蝶,真是平生罕見,十分有趣。張敏意欲撲了來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來,向草地下來撲。只見那一雙蝴蝶忽起忽落,來來往往,将欲過河去了。引的張敏蹑手蹑腳的,一直跟到池邊湖心亭上,香汗淋漓,嬌喘細細。張敏也無心撲了,剛欲回來,只聽那亭裏邊嘁嘁喳喳有人說話。原來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欄,蓋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镂十分精美,糊着紙。張敏在亭外聽見說話,便停住腳往裏細聽。只聽說道:“你瞧這絹子果然是你丢的那一塊,你就拿着;要不是,就還楊世仁爺去。”又有一個說:“可不是我那塊!拿來給我罷。”又聽道:“你拿什麽謝我呢難道白找了來不成?”又答道:“我已經許了謝你,自然是不哄你的。”又聽說道:“我找了來給你,自然謝我;但只是那揀的人,你就不謝他麽?”那一個又說道:“你別胡說。他是個爺們家,揀了我們的東西,自然該還的。叫我拿什麽謝他呢?”又聽說道:“你不謝他,我怎麽回他呢況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說了,若沒謝的,不許我給你呢。”半晌,又聽說道:“也罷,拿我這個給他,算謝他的罷。你要告訴別人呢須得起個誓。”又聽說道:“我要告訴人,嘴上就長一個瘡,日後不得好死!”又聽說道:
“嗳喲!咱們只顧說,看仔細有人來悄悄的在外頭聽見。不如把這事都推開了,
就是人見咱們在這裏,他們只當我們說玩笑話兒呢。走到跟前,咱們也看的見,就別說了。”
張敏外面聽見這話,心中吃驚,想道:“怪道從古至今那些□□狗盜的人,心機都不錯,這一開了,見我在這裏,他們豈不臊了況且說話的語音,大似世寶房裏的紅杏。他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鑽古怪的丫頭,今兒我聽了他的短兒,‘人急造反,狗急跳牆’,不但生事,而且我還沒趣。如今便趕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個‘金蟬脫殼’的法子。”猶未想完,只聽“咯吱”一聲,張敏便故意放重了腳步,笑着叫道:“春花,我看你往那裏藏!”一面說一面故意往前趕。那亭內的紅杏蘋果剛一推窗,只聽張敏如此說着往前趕,兩個人都唬怔了。張敏反向他二人笑道:“你們把林姑娘藏在那裏了?”蘋果道:“何曾見春花姑娘了?”張敏道:“我才在河那邊看着春花姑娘在這裏蹲着弄水兒呢。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還沒有走到跟前,她倒看見我了,朝東一繞,就不見了。別是藏在裏頭了?”一面說,一面故意進去,尋了一尋,抽身就走,口內說道:“一定又鑽在山子洞裏去了。遇見蛇,咬一口也罷了!”一面說,一面走,心中又好笑:“這件事算遮過去了。不知他二人怎麽樣?”
紅杏聽了這話,便信以為真,讓張敏去遠,便拉蘋果道:“了不得了!春花姑娘蹲在這裏,一定聽了話去了!”蘋果聽了,也半日不言語。紅杏又道:“這
可怎麽樣呢?”蘋果道:“聽見了,管誰筋疼!各人幹各人的就完了。”紅杏道:
“要是張敏姑娘聽見還罷了。那春花姑娘嘴裏又愛克薄人,心裏又細,他一聽見了,倘或走露了,怎麽樣呢?”二人正說着,只見白葦、青兒、書香、詩雨等上亭子來了。二人只得掩住這話,且和他們玩笑。只見雲秀姐兒站在山坡上招手,紅杏便連忙棄了衆人,跑至雲秀姐前,堆着笑問:“奶奶使喚做什麽事?”雲秀姐打量了一回,見他生的幹淨俏麗,說話知趣,因笑道:“我的丫頭們今兒沒跟進我來。我這會子想起一件事來,要使喚個人出去,不知你能幹不能幹說的齊全不齊全?”紅杏笑道:“奶奶有什麽話,只管吩咐我說去;要說的不齊全,誤了奶奶的事,任憑奶奶責罰就是了。”雲秀姐笑道:“你是那位姑娘屋裏的我使你出去,他回來找你,我好替你說。”紅杏道:“我是世寶爺屋裏的。”雲秀姐聽了笑道:“嗳喲!你原來是世寶屋裏的,怪道呢。也罷了,等他問,我替你說。你到我們家告訴你靜姐姐,外頭屋裏桌子上汝窯盤子架兒底下放着一卷銀子,那是一百二十兩,給繡匠的工價。等魏裁縫來,當面秤給他瞧了,再給他拿去。還有一件事:裏頭床頭兒上有個小荷包兒,拿了來。”紅杏聽說,答應着,撤身去了。
不多時回來,不見雲秀姐在山坡上了,因見詩雨從山洞裏出來,站着系帶子,便趕來問道:“姐姐,不知道雲秀奶奶往那裏去了?”詩雨棋道:“不知道。”紅杏聽了,回身又往四下裏一看,只見那邊梅花張敏在池邊看魚,紅杏上來陪笑道:“姑娘們可知道雲秀奶奶剛才那裏去了?”梅花道:“往你大奶奶院裏找去。”紅杏聽了,再往世外桃園來,頂頭見荷露、彩霞、桔子、冬雨、清風、唐詩、畫眉、麻雀等一群人來了。荷露一見紅杏,便說道:“你只是瘋罷!院子裏花兒也不澆,雀兒也不喂,茶爐子也不弄,就在外頭逛!”紅杏道:“昨兒二爺說了,今兒不用澆花兒,過一日澆一回。我喂雀兒的時候兒,你還睡覺呢。”桔子道:“茶爐子呢?”紅杏道:“今兒不該我的班兒,有茶沒茶,別問我。”彩霞道:“你聽聽他的嘴!你們別說了,讓他逛罷。”紅杏道:“你們再問問,我逛了沒逛。雲秀奶奶才使喚我說話取東西去。”說着,将荷包舉給他們看,方沒言語了,大家走開。荷露冷笑道:“怪道呢!原來爬上高枝兒去了,就不服我們說了。不知說了一句話半句話,名兒姓兒知道了沒有,就把他興頭的這個樣兒。這一遭半遭兒的也算不得什麽:過了後兒,還得聽呵。有本事從今兒出了這園子,長長遠遠的在高枝兒上才算好的呢!”一面說着去了。
這裏紅杏聽了,不便分證,只得忍氣來找雲秀姐。到了胡氏房中,果見雲秀姐在這裏和胡氏說話兒呢。紅杏上來回道:“靜姐姐說:奶奶剛出來了,他就把銀子收起來了;才魏家的來取,當面秤了給他拿了去了。”說着,将荷包遞上去。又道:“靜姐姐叫我來回奶奶:才牛兒進來讨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去,靜姐姐就把那話按着奶奶的主意打發他去了。”雲秀姐笑道:“他怎麽按着我的主意打發去了呢?”紅杏道:“靜姐姐說:‘我們奶奶問這裏奶奶好。我們二爺沒在家。雖然遲了兩天,只管請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們奶奶還會了五奶奶來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兒打發了人來說:舅奶奶帶了信來了,問奶奶好,還要和這裏的姑奶奶尋幾丸好藥;若有了,奶奶打發人來,只管送在我們奶奶這裏。明兒有人去,就順路給那邊舅奶奶帶了去。’”紅杏還未說完,胡氏笑道:“嗳喲!這話我就不懂了,什麽‘奶奶’‘爺爺’的一大堆。”雲秀姐笑道:“怨不得你不懂,這是四五門子的話呢。”說着,又向紅杏笑道:“好孩子,難為你說的齊全,不像他們扭扭捏捏蚊子似的。嫂子不知道,如今除了我随手使的這幾個丫頭老婆之外,我就怕和別人說話:他們必定把一句話拉長了,作兩三截兒,咬文嚼字,拿着腔兒,哼哼唧唧的。急的我冒火,他們那裏知道我們靜兒先也是這麽着,我就問着他:難道必定裝蚊子哼哼就算美人兒了說了幾遭兒才好些兒了。”胡靜笑道:“都像你潑辣貨才好。”雲秀姐道:“這個丫頭就好。剛才這兩遭說話雖不多,口角兒就很剪斷。”說着,又向紅杏笑道:“明兒你伏侍我罷,我認你做幹女孩兒。我一調理,你就出息了。”
紅杏聽了,“撲哧”一笑。雲秀姐道:“你怎麽笑你的意思是笑話我年輕,比你能大幾歲,就做你的媽了你做春夢呢!你打聽打聽,這些人比你大的趕着我叫媽,我還不理呢,今兒擡舉了你了。真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席面。”紅杏笑道:“我不是笑這個,我笑奶奶認錯了輩數兒了。我媽是奶奶的幹女孩兒,這會子又認我做幹女孩兒!”雲秀姐道:“誰是你媽?”胡靜笑道:“你原來不認的她他是王存義的女孩兒。”雲秀姐聽了,十分詫異,因說道:“哦,是他的丫頭啊。”又笑道:“王存義兩口子,都是錐子紮不出一聲兒來的。我成日家說,他們倒是配就了的一對兒:一個‘天聾’,一個‘地啞’。那裏承望養出這麽個伶俐丫頭來!你十幾了?”紅杏道:“十七歲了。”又問名字。紅杏道:“現在取名叫紅杏”雲秀姐聽說,将眉一皺,把頭一回,說道:“我去府裏說說,你就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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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說:“嫂子不知道,我和他媽說:‘王存義家的如今事多,也不知這府裏誰是誰,你替我好好兒的挑兩個丫頭我使。’他只管答應着;他饒不挑,倒把他的女孩兒送給別處去。難道跟我必定不好?”胡靜笑道:“你可是又多心了。進來在先,你說在後,怎麽怨的他媽?”雲秀姐也笑道:“既這麽着,明兒我和世寶說,叫他再要人,叫這丫頭跟我去。可不知本人願意不願意?”紅杏笑道:“願意不願意,我們也不敢說。只是跟着奶奶,我們學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兒,也得見識見識。”剛說着,只見趙夫人的丫頭來請,雲秀姐便辭了胡靜去了。紅杏自回栖鳳院去,不在話下。
如今且說春花因夜間失寝,次日起來遲了,聞得衆姐妹都在園中做一起吃米糕會,恐人笑他癡懶,連忙梳洗了出來。剛到了院中,只見世寶進門,來了便笑道:“好妹妹,你昨兒告了我了沒有叫我懸了一夜的心。”春花便回頭叫麗鵑:“把屋子收拾了,下一扇紗屜子,看那大燕子回來,把簾子放下來,拿獅子倚住。燒了香,就把爐罩上。”一面說,一面又往外走。世寶見他這樣,還認作是昨日晌午的事,那知晚間的這件公案還打恭作揖的。春花正眼兒也不看,各自出了院門,一直找別的姐妹去了。世寶心中納悶,自己猜疑:“看起這樣光景來,不像是為昨兒的事。但只昨日我回來的晚了,又沒有見她,再沒有沖撞他的去處兒了。”一面想,一面由不得随後跟了來。
只見張敏梅花正在那邊看鶴,見春花來了,三個一同站着說話兒。又見世寶
來了,梅花便笑道:“世寶哥哥身上好了我整整的三天沒見你了。”世寶笑道:“妹妹,我前兒還在大嫂子跟前問你呢。”梅花道:“世寶哥哥,你往這裏來,我和你說話。”世寶聽說,便跟了他,離了張敏和春花兩個,到了一棵石榴樹下。梅花因說道:“這幾天,老爺沒叫你嗎?”世寶笑道:“沒有叫。”梅花道:“昨兒我恍惚聽見說,老爺叫你出去來着。”世寶笑道:“那想是別人聽錯了,并沒叫我。”梅花又笑道:“這幾個月,我又攢下有十來吊錢了。你還拿了去,明兒出門逛去的時候,或是好字畫,好輕巧玩意兒,替我帶些來。”世寶道:“我這麽逛去,城裏城外大廊大廟的逛,也沒見個新奇精致東西,總不過是那些金、玉、銅、磁器,沒處撂的古董兒,再麽就是綢緞、吃食、衣服了。”梅花道:“誰要那些作什麽!像你上回買的那柳枝兒編的小籃子兒,竹子根兒挖的香盒兒,膠泥垛的風爐子兒,就好了,我喜歡的了不的。誰知他們都愛上了,都當寶貝兒似的搶了去了。”世寶笑道:“原來要這個。這不值什麽,拿幾吊錢出去給小子們,管拉兩車來。”梅花道:“小厮們知道什麽你揀那有意思兒又不俗氣的東西,你多替我帶幾件來,我還像上回的鞋做一雙你穿,比那雙還加工夫,如何呢?”
世寶笑道:“你提起鞋來,我想起故事來了:一回穿着,可巧遇見了老爺,老爺就不受用,問:‘是誰做的?’我那裏敢提妹妹,我就回說是前兒我的生日舅母給的。老爺聽了是舅母給的,才不好說什麽了。半日還說:‘何苦來!虛耗人力,作踐绫羅,做這樣的東西。’我回來告訴了梅香,梅香說:‘這還罷了,王姨娘氣的抱怨的了不得:正經親兄弟,鞋塌拉襪塌拉的沒人看見,且做這些東西!’”梅花聽說,登時沉下臉來,道:“你說,這話糊塗到什麽田地!怎麽我是該做鞋的人麽楊世元難道沒有分例的衣裳是衣裳,鞋襪是鞋襪,丫頭老婆一屋子,怎麽抱怨這些話給誰聽呢!我不過閑着沒事作一雙半雙,愛給那個哥哥兄弟,随我的心,誰敢管我不成這也是他瞎氣。”世寶聽了,點頭笑道:“你不知道,他心裏自然又有個想頭了。”
梅花聽說,一發動了氣,将頭一扭,說道:“連你也糊塗了!他那想頭,自然是有的。不過是那陰微下賤的見識。他只管這麽想,我只管認得老爺太太兩個人,別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姐妹弟兄跟前,誰和我好,我就和誰好;什麽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論理我不該說他,但他忒昏愦的不像了!還有笑話兒呢:就是上回我給你那錢,替我買那些玩的東西,過了兩天,他見了我,就說是怎麽沒錢,怎麽難過。我也不理。誰知後來丫頭們出去了,他就抱怨起我來,說我攢的錢為什麽給你使,倒不給楊世元使呢!我聽見這話,又好笑又好氣。我就出來往太太跟前去了。”正說着,只見張敏那邊笑道:“說完了來罷。顯見的是哥哥妹妹了,撂下別人,且說體己去。我們聽一句兒就使不得了?”說着,梅花世寶二人方笑着來了。
世寶因不見了春花,便知是他躲了別處去了。想了一想:“索性遲兩日,等他的氣息一息再去也罷了。”因低頭看見許多鳳仙花,石榴等各色落花,錦重重的落了一地,因嘆道:“這是他心裏生了氣,也不收拾這花兒來了。等我送了去,明兒再問着他。”說着,只見張敏約着他們往後頭去。世寶道:“我就來。”等他二人去遠,把那花兒兜起來,登山渡水,過樹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和春花葬桃花的去處。
将已到了花冢,猶未轉過山坡,只聽那邊有嗚咽之聲,一面數落着,哭的好不傷心。世寶心下想道:“這不知是那屋裏的丫頭,受了委屈,跑到這個地方來哭?”一面想,一面停住腳步,聽他哭道是:
小橋流水綠柳青,落花飄蕩自□□。
衆人歡樂我獨愁,自坐溪邊猶如囚。
雙親駕鶴歸極樂,思想成病将藥喝。
閑來無事埋花骨,同病相惜誰似汝。
正是一面低吟,一面哽咽。邊說邊哭,悲悲切切,一個人自言自語,世寶只站在哪裏細細聽來,一時之間覺得聲音好耳熟,左右細聽,就是叫不上名字來,這是誰呢,也不不好打擾,又想去問問,聽她哭的越來越傷心了。心裏越發作急。那邊哭的自己傷心,卻不道這邊聽的早已疾倒了。
要知端詳,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