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杏心神不寧,情思纏綿,忽朦胧睡去,遇見楊世仁要拉他,卻回身一跑,
被門檻絆了一跤,唬醒過來,方知是夢。因此翻來覆去,一夜無眠。至次日天明,
方才起來,有幾個丫頭來會他去打掃屋子地面,舀洗臉水。這紅杏也不梳妝,向鏡中胡亂挽了一挽頭發,洗了洗手臉,便來打掃房屋。誰知世寶昨兒見了他,也就留心,想着指名喚他來使用,一則怕梅香等多心,二則又不知他是怎麽個情性,因而納悶。早晨起來,也不梳洗,只坐着出神。一時下了紙窗,隔着紗屜子,向外看的真切,只見幾個丫頭在那裏打掃院子,都擦胭抹粉、插花帶柳的,獨不見昨兒那一個。世寶便炖着鞋,走出房門,只裝做看花,東瞧西望。一擡頭,只見西南角上游廊下欄杆旁有一個人倚在那裏,卻為一株海棠花所遮,看不真切。近前一步仔細看時,正是昨兒那個丫頭,在那裏出神。此時世寶要迎上去,又不好意思。正想着,忽見桔子來請洗臉,只得進去了。
卻說紅杏正自出神,忽見梅香招手叫他,只得走上前來。梅香笑道:“咱們的噴壺壞了,你到王姑娘那邊借用一用。”紅杏便走向王姑娘院裏去,到了青石橋,擡頭一望,只見山坡高處都攔着帷幕,方想起今日有匠役在此種樹。原來遠遠的一簇人在那裏掘土,楊世仁正坐在山石上監工。紅杏待要過去又不敢過去,只得悄悄向王春花的丫頭取了噴壺而回。無精打彩,自向房內躺着。衆人只說他是身子不快,也不理論。
過了一日,原來次日是趙雲升夫人的壽誕,那裏原打發人來請楊母、趙夫人,
趙夫人見楊母不去,也不便去了。倒是張姨媽同着雲秀姐兒并楊家三個姊妹、張敏、世寶,一齊都去了。至晚方回。
趙夫人正過張姨媽院裏坐着,見楊世元下了學,命他去抄《心經》讀誦。那
楊世元便來到趙夫人炕上坐着,命人點了蠟燭,拿腔做勢的抄寫。一時又叫雲霞倒鐘茶來,一時又叫楊梅剪蠟花,又說楊梅擋了燈亮兒。衆丫鬟們素日厭惡他,都不答理。只有彩雲還和他合得來,倒了茶給他,因向他悄悄的道:“你安分些罷,何苦讨人厭。”楊世元把眼一瞅道:“我也知道,你別哄我。如今你和世寶好了,不理我,我也看出來了。”彩雲咬着牙,向他頭上戳了一指頭,道:“沒良心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歹。’”
兩人正說着,只見雲秀姐跟着趙夫人都過來了。趙夫人便一長一短問他今日是那幾位堂客,戲文好歹,酒席如何。不多時,世寶也來了,見了趙夫人,也規規矩矩說了幾句話,便命人除去了冠帶,脫了袍服,拉了靴子,就一頭滾在趙夫人懷裏。趙夫人便用手摩挲撫弄他,世寶也扳着趙夫人的脖子說長說短的。趙夫人道:“我的兒,又吃多了酒,臉上滾熱的。你還只是揉搓,一會子鬧上酒來!還不在那裏靜靜的躺一會子去呢。”說着,便叫人拿枕頭。世寶因就在趙夫人身後倒下,又叫彩雲來替他拍着。世寶便和彩雲說笑,只見彩雲淡淡的不大答理,兩眼只向着楊世元。世寶便拉她的手,說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一面說,一面拉他的手。彩雲奪手不肯,便說:“再鬧就嚷了!”二人正鬧着,原來楊世元聽見了,素日原恨世寶,今見他和彩雲玩耍,心上越發按不下這口氣。因一沉思,計上心來,故作失手,将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燭,向世寶臉上只一推。
只聽世寶“嗳喲”的一聲,滿屋裏人都唬了一跳。連忙将地下的綽燈移過來一照,只見世寶滿臉是油。趙夫人又氣又急,忙命人替世寶擦洗,一面罵楊世元。雲秀三步兩步上炕去替世寶收拾着,一面說:“這老三還是這麽‘毛腳雞’似的。我說你上不得臺面!王姨娘平時也該教導教導他!”一句話提醒了趙夫人,遂叫過王姨娘來,罵道:“養出這樣黑心種子來,也不教訓教訓!幾番幾次我都不理論,你們一發得了意了,一發上來了!”那王姨娘只得忍氣吞聲,也上去幫着他們替世寶收拾。只見世寶左邊臉上起了一溜燎泡,幸而沒傷眼睛。趙夫人看了,又心疼,又怕楊母問時難以回答,急的又把王姨娘罵一頓;又安慰了世寶,一面取了“敗毒散”來敷上。世寶說:“有些疼,還不妨事。明日老太太問,只說我自己燙的就是了。”雲秀姐道:“就說自己燙的,也要罵人不小心,橫豎有一場氣生。”趙夫人命人好生送了世寶回房去。梅香等見了,都慌的了不得。那春花見世寶出了一天的門,便悶悶的,晚間打發人來問了兩三遍,知道燙了,便親自趕過來。只瞧見世寶自己拿鏡子照呢,左邊臉上滿滿的敷了一臉藥。春花只當十分燙的利害,忙近前瞧瞧,世寶卻把臉遮了,搖手叫她出去:知他素性好潔,故不肯叫他瞧。春花也就罷了,但問他:“疼的怎樣?”世寶道:“也不很疼。養一兩日就好了。”春花坐了一會回去了。
次日,世寶見了楊母,雖自己承認自己燙的,楊母免不得又把跟從的人罵了一頓。過了一日,有世寶寄名的幹娘劉道婆到府裏來,見了世寶,唬了一大跳,問其緣由,說是燙的,便點頭嘆息,一面向世寶臉上用指頭畫了幾畫,口內嘟嘟囔囔的,又咒誦了一回,說道:“包管好了。這不過是一時飛災。”又向楊母道:“老祖宗,老菩薩,那裏知道那佛經上說的利害!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長下來,暗裏就有多少促狹鬼跟着他,得空兒就擰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飯時打下他的飯碗來,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孫多有長不大的。”楊母聽如此說,便問:“這有什麽法兒解救沒有呢?”劉道婆便說道:“這個容易,只是替他多做些因果善事,也就罷了。再那經上還說: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薩,專管照耀陰暗邪祟,若有善男信女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保兒孫康寧,再無撞客邪祟之災。”楊母道:“倒不知怎麽供奉這位菩薩?”劉道婆說:“也不值什麽,不過除香燭供奉以外,一天多添幾斤香油,點個大海燈。那海燈就是菩薩現身的法象,晝夜不息的。”楊母道:“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我也做個好事。”劉道婆說:“這也不拘多少,随施主願心。像我家裏就有好幾處的王妃诰命供奉的:相國夫人,他許的願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燈草,那海燈也只比缸略小些;鎮邊候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過二十斤油;再有幾家,或十斤、八斤、三斤、五斤的不等,也少不得要替他點。”楊母點頭思忖。劉道婆道:“還有一件,若是為父母尊長的,多舍些不妨;既是老祖宗為世寶,若舍多了,怕哥兒擔不起,反折了福氣了。要舍,大則七斤,小則五斤,也就是了。”楊母道:“既這麽樣,就一日五斤,每月打總兒關了去。”劉道婆道:“阿彌陀佛,慈悲大菩薩!”楊母又叫人來吩咐:“以後世寶出門,拿幾串錢交給他的小子們,一路施舍給僧道貧苦之人。”
說畢,那道婆便往各房問安閑逛去了。一時來到王姨娘屋裏,二人見過,王姨娘命小丫頭倒茶給他吃。王姨娘正粘鞋呢,劉道婆見炕上堆着些零星綢緞,因說:“我正沒有鞋面子,姨奶奶給我些零碎綢子緞子,不拘顏色,做雙鞋穿罷。”王姨娘嘆口氣道:“你瞧,那裏頭還有塊像樣兒的麽有好東西也到不了我這裏。你不嫌不好,挑兩塊去就是了。”劉道婆便挑了幾塊,掖在袖裏。王姨娘又問:“前日我打發人送了五百錢去,你可在藥王面前上了供沒有?”劉道婆道:“早已替你上了。”王姨娘嘆氣道:“阿彌陀佛!我手裏但凡從容些,也時常來上供,只是‘心有馀而力不足’。”劉道婆道:“你只放心,将來熬的楊世元哥大了,得個一官半職,那時你要做多大功德還怕不能麽?”
王姨娘聽了笑道:“罷,罷!再別提起!如今就是榜樣。我們娘兒們跟的上這屋裏那一個兒世寶兒還是小孩子家,長的得人意兒,大人偏疼他些兒也還罷了;我只不服這個主兒!”一面說,一面伸了兩個指頭。劉道婆會意,便問道:“可是雲秀奶奶?”王姨娘唬的忙搖手兒,起身掀簾子一看,見無人,方回身向道婆說:“了不得,了不得!提起這個主兒,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他搬了娘家去,我也不是個人!”劉道婆見說,便探他的口氣道:“我還用你說難道都看不出來!也虧了你們心裏不理論,只憑他去倒也好。”王姨娘道:“我的娘!不憑他去,難道誰還敢把他怎麽樣嗎?”劉道婆道:“不是我說句造孽的話:你們沒本事,也難怪。明裏不敢罷咧,暗裏也算計了,還等到如今!”王姨娘聽這話裏有話,心裏暗暗的喜歡,便說道:“怎麽暗裏算計我倒有這個心,只是沒這樣的能幹人。你教給我這個法子,我大
大的謝你。”劉道婆聽了這話拿攏了一處,便又故意說道:“阿彌陀佛!你快別問我,我那裏知道這些事罪過的。”王姨娘道:“你又來了!你是最肯濟困扶危
的人,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人家來擺布死了我們娘兒們不成難道還怕我不謝你
麽?”劉道婆聽如此,便笑道:“要說我不忍你們娘兒兩個受別人的委屈,還猶可,要說謝我,那我可是不想的呀。”王姨娘聽這話松動了些,便說:“你這麽個明白人,怎麽糊塗了果然法子靈驗,把他兩人絕了,這家私還怕不是我們的那時候你要什麽不得呢?”劉道婆聽了,低了半日頭,說:“那時候兒事情妥當了,又無憑據,你還理我呢!”劉姨娘道:“這有何難我攢了幾兩體己,還有些衣裳首飾,你先拿幾樣去。我再寫個欠契給你,到那時候兒,我照數還你。”劉道婆想了一回道:“也罷了,我少不得先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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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姨娘不及再問,忙将一個小丫頭也支開,趕着開了箱子,将首飾拿了些出來,并體己散碎銀子,又寫了五十兩欠約,遞與劉道婆道:“你先拿去作供養。”劉道婆見了這些東西,又有欠字,遂滿口應承,伸手先将銀子拿了,然後收了契。向王姨娘要了張紙,拿剪子鉸了兩個紙人兒,問了他二人年庚,寫在上面;又找了一張藍紙,鉸了五個青面鬼,叫他并在一處,拿針釘了:“回去我再作法,自有效驗的。”忽見趙夫人的丫頭進來道:“姨奶奶在屋裏呢麽太太等你呢。”于是二人散了,劉道婆自去,不在話下。
卻說春花因世寶燙了臉不出門,倒常在一處說話兒。這日飯後,看了兩篇書,
又和麗娟作了一會針線,總悶悶不舒,便出來看庭前才迸出的新筍。不覺出了院門,來到園中,四望無人,惟見花光鳥語,信步便往栖鳳樓來。只見幾個丫頭舀水,都在游廊上看畫眉洗澡呢。聽見房內笑聲,原來是胡靜、雲秀、張敏都在這裏。一見他進來,都笑道:“這不又來了兩個?”春花笑道:“今日齊全,誰下帖子請的?”雲秀道:“我前日打發人送了兩瓶茶葉給姑娘,可還好麽?”春花道:“我正忘了,多謝想着。”世寶道:“我嘗了不好,也不知別人說怎麽樣。”張敏道:“口頭也還好。”雲秀姐道:“那是蘇州進貢的上等毛尖。我嘗了不覺怎麽好,還不及我們常喝的呢。”春花道:“我吃着卻好,不知你們的脾胃是怎樣的。”世寶道:“你說好,把我的都拿了吃去罷。”雲秀道:“我那裏還多着呢。”春花道:“我叫丫頭取去。”雲秀姐道:“不用,我打發人送來。我明日還有一事求你,一同叫人送來罷。”
春花聽了,笑道:“你們聽聽:這是吃了他一點子茶葉,就使喚起人來了。”
雲秀姐笑道:“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麽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兒?”衆人都大笑起來。春花漲紅了臉,回過頭去,一聲兒不言語。張敏笑道:“二嫂子的诙諧真是好的。”春花道:“什麽诙諧!不過是貧嘴賤舌的讨人厭罷了!”說着又啐了一口。雲秀姐笑道:“你給我們家做了媳婦,還虧負你麽?”指着世寶道:“你瞧瞧人物兒配不上門第兒配不上根基兒家私兒配不上那一點兒玷辱你?”春花起身便走。張敏叫道:“你別急,還不回來呢!走了倒沒意思。”說着,站起來拉住。才到房門,只見王姨娘和李姨娘兩個人都來瞧世寶。世寶和衆人都起身讓坐,獨雲秀姐不理。張敏正欲說話,只見趙夫人房裏的丫頭來說:“舅太太來了,請奶奶姑娘們過去呢。”胡靜連忙同着雲秀姐兒走了。王姨娘和李姨媽兩人也都出去了。世寶道:“我不能出去,你們好歹別叫舅母進來。”又說:“春花妹妹,你略站站,我和你說話。”雲秀姐聽了,回頭向春花道:“有人叫你說話呢,回去罷。”便把春花往後一推,和胡靜笑着去了。
這裏世寶拉了春花的手,只是笑,又不說話。春花不覺又紅了臉,掙着要走。
世寶道:“嗳喲!好頭疼!”春花道:“該,阿彌陀佛!”世寶大叫一聲,将身一跳,離地有三四尺高,口內亂嚷,盡是胡話。春花并衆丫鬟都唬慌了,忙報知趙夫人與楊母。此時趙雲升的夫人也在這裏,都一齊來看。世寶一發拿刀弄杖、尋死覓活的,鬧的天翻地覆。楊母趙夫人一見,唬的抖衣亂戰,兒一聲肉一聲,放聲大哭。于是驚動了衆人,連楊少海、陳夫人、楊光明、楊少江并楊德官、楊德祿、楊世仁、楊世芳、張姨媽、張偉并向陽家的一幹家中上下人等并丫鬟媳婦等,都來園內看視,登時亂麻一般。正沒個主意,只見雲秀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砍進園來,見雞殺雞,見犬殺犬,見了人瞪着眼就要殺人。衆人一發慌了。向陽家的帶着幾個力大的女人,上去抱住,奪了刀,擡回房中。靜兒紫鵑等哭的哀天叫地。楊少江心中也着忙。當下衆人七言八語,有說送祟的,有說跳神的,有薦道士捉怪的,整鬧了半日,祈求禱告,百般醫治,并不見好。日落後,趙雲升夫人告辭去了。
次日,趙府裏也來問候。接着霍府、陳夫人弟兄并各親戚都來瞧看,也有
送符水的,也有薦僧道的,也有薦醫的。他叔嫂二人一發糊塗,不省人事,身熱如火,在床上亂說。到夜裏更甚,因此那些婆子丫鬟不敢上前,故将他叔嫂二人都搬到趙夫人的上房內,着人輪班守視。楊母、趙夫人、陳夫人并張姨媽寸步不離,只圍着哭。此時楊少海楊少江又恐哭壞了楊母,日夜熬油費火,鬧的上下不安。楊少海還各處去尋覓僧道。楊少江見不效驗,因阻楊少海道:“兒女之數總由天命,非人力可強。他二人之病百般醫治不效,想是天意該如此,也只好由他去。”楊少海不理,仍是百般忙亂。
看看三日的光陰,雲秀姐世寶躺在床上,連氣息都微了。合家都說沒了指望了,忙的将他二人的後事都治備下了。楊母、趙夫人、楊德官、靜兒、梅香等更哭的死去活來。只有王姨娘外面假作憂愁,心中稱願。
至第四日早,世寶忽睜開眼向楊母說道:“從今已後,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打發我走罷。”楊母聽見這話,如同摘了心肝一般。王姨娘在旁勸道:“老太太也不必過于悲痛:哥兒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兒的衣服穿好,讓他早些回去,也省他受些苦。只管舍不得他,這口氣不斷,他在那裏,也受罪不安——”這些話沒說完,被楊母照臉啐了一口唾沫,罵道:“爛了舌頭的混帳老婆!怎麽見得不中用了你願意他死了,有什麽好處你別作夢!他死了,我只和你們要命!都是你們素日調唆着,逼他念書寫字,把膽子唬破了,見了他老子就像個避貓鼠兒一樣。都不是你們這起小婦調唆的這會子逼死了他,你們就随了心了!——我饒那一個?”一面哭,一面罵。楊少江在旁聽見這些話,心裏越發着急,忙喝退了王姨娘,委宛勸解了一番。忽有人來回:“兩口棺木都做齊了。”楊母聞之,如刀刺心,一發哭着大罵,問:“是誰叫做的棺材快把做棺材的人拿來打死!”鬧了個天翻地覆。
忽聽見空中隐隐有木魚聲,念了一句“南無解冤解結菩薩!有那人口不利、家宅不安、中邪祟、逢兇險的,找我們醫治。”楊母趙夫人都聽見了,便命人向街上找尋去。原來是一個道士。那道士是怎的模樣但見:
眉若朗星發盤頂,面若美玉紅雲生。
一襲道袍脫凡塵,手持佛塵步祥雲。
楊少江因命人請進來,問他道:“在何山修道?”那道笑道:“長官不消多話,因知府上人口欠安,特來醫治的。”楊少江道:“有兩個人中了邪,不知有何仙方可治?”那道人笑道:“你家現有希世之寶,可治此病,何須問方!”楊少江心中便動了,因道:“小兒生時雖帶了一塊石來,上面刻着‘風塵石’,然亦未見靈效。”那僧道:“長官有所不知。那石頭原是靈的,只因為聲色貨利所迷,故此不靈了。今将此石取出來,待我持誦持誦,自然依舊靈了。”楊少江便向世寶項上取下那塊石來,遞與他。那道士擎在掌上,長嘆一聲,道:“紅塵一別十餘載。人世光陰迅速,塵緣未斷,奈何奈何!可羨你當日那段好處,然後嘴裏不知道念些什麽經卷,念畢,又摩弄了一回,說了些瘋話,遞與楊少江道:“此物已靈,不可亵渎,懸于卧室檻上,除自己親人外,不可令陰人沖犯。三十三日之後,包管好了。”楊少江忙命人讓茶,那道人已經走了,只得依言而行。
雲秀姐世寶果一日好似一日的,漸漸醒來,知道餓了,楊母趙夫人才放心了。衆姊妹都在外間聽消息。春花先念了一聲佛,張敏笑而不言。梅花道:“敏姐姐笑什麽?”張敏道:“我笑如來佛比人還忙:又要度化衆生;又要保佑人家病痛,都叫他速好;又要管人家的婚姻,叫他成就。你說可忙不忙可好笑不好笑?”一時春花紅了臉,啐了一口道:“你們都不是好人!再不跟着好人學,只跟着雲秀丫頭學的貧嘴賤舌的。”一面說,一面掀簾子出去了。
欲知端詳,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