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握過手, 齊正琛的魂還游離在外。
她與他是兩年未見,但他跟她不是,他去看過她, 不止一次。
今年年初他實在太想她,又去曼哈頓看了她一次, 之後獨自去了波士頓,那裏有太多他們的回憶。
他還去了她逢人就安利的海鮮館,但龍蝦面再也不是那個味。
曾經他們打電話動辄半小時一小時。
如今, 她連他消息都不再回。
有那麽一瞬, 齊正琛真想當面再問她,知意, 你就不能原諒我一次。是不是忘記自己二十歲時在姥姥家旁邊那家酒店說過了什麽?
你說不管多少次你都原諒。
無論我對錯,你都堅定站我這邊。
可商韞在她旁邊,他壓制住所有念頭, 不能破壞了她今天的相親。
許知意和他握過手, 又跟他老婆簡單問了聲好。
鐘妍月知道面前的許知意, 一個讓齊正琛牽腸挂肚、輾轉難眠的女人。
她瞥一眼自己老公,一個男人有多愛一個女人, 全部藏在他克制隐忍又百轉千回的眼神裏。
領證之前齊正琛就向她坦誠,他有喜歡的人,也沒打算刻意忘。
她和齊正琛只約了一次會就匆匆領了證, 領證那天是周一, 她翹班去了民政局,從民政局出來倉促趕回公司, 領證一個多月, 今天才有空出來慶祝一下,愛情沒有, 儀式感總要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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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私房菜館是她選的,只是沒想到在這裏遇上許知意。
商韞客氣邀請:“一起吧。”
齊正琛:“不打擾了,你們吃。”
他訂的包廂就在隔壁。
短短幾米的游廊,他好像走了二十年。
進了包廂,鐘妍月示意服務員不需要留下,格栅窗關上,本就清雅的地方更靜了。
婚前婚後齊正琛的話都不多,吃飯時就更沉默寡言。
“你是不是想不通,她寧願和一個陌生人相親,也不願接受你?”
齊正琛把菜單給她,只說了兩個字:“點菜。”
他想不通的事情太多,最想不通的是,她怎麽舍得他們二十多年的感情,說不要就不要。
二十多年,她怎麽就舍得。
齊正琛點開對話框,反複掙紮之後:【他不适合你。】
隔壁包廂裏。
許知意手機振動,二哥:【他不适合你。】
看完把手機反扣在桌上,沒回。
父母并不知道她喜歡蔣司尋,還表白過,自己也不希望父母知道,已經安排好的相親,她便來走個過場,沒想過要跟商韞怎麽樣。
“齊正琛的消息?”商韞點好菜,把菜單給服務員,“門關一下,謝謝。”
他回身又慢慢悠悠道,“說我跟你不合适?”
許知意錯愕:“……”
他居然什麽都猜到了。
商韞笑笑:“剛才見你們都沒想跟對方打招呼,我只能當你們不認識替你們做介紹。”
他習慣性拿起桌上的煙盒倒了一支出來,瞧她一眼,又把那支煙塞回去。
許知意很快恢複了往常的淡定:“謝謝商總。”
商韞:“不客氣。齊二心裏有人,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個女人具體是誰,但剛才他看你的那個眼神出賣了他。既然他都給了我體面,該有的體面我也得給不是?”
說着,他紳士地把茶杯放她手邊。
“他們家的茶不錯,嘗嘗。”
許知意望着眼前的男人,他某些方面太像某人。
商韞這才趁空把西裝脫了,沒起身挂到衣櫃裏,随手搭在旁邊的空椅上,“在通過我看誰?”
他說話這麽犀利直接,許知意陡然沒接住。
剛才她看他的眼神,像在他身上尋找什麽東西。
商韞玩笑道:“把我當成某個人了不成。”
許知意:“這倒不會。你跟他長得不像。”
誰都不會是他。
剛才她只是想到蔣司尋每次都要把水杯放到她手邊,一時出神。
她端起茶杯品茶,避免再往深了聊。
今天他們是來相親,左右都逃不開這個話題。
商韞直言:“對婚姻有什麽要求?”
許知意:“不是只把飯吃了就行?”
商韞啞然失笑:“行。”
下一秒,他體貼地轉移話題,“你好像對3D打印情有獨鐘,這幾年都在布局這個行業,國內國外,上游下游你通吃。”
許知意莞爾:“沒辦法,從小受我養父影響。”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沈清風。
“你們家好像跟港島路家在醫療這塊有合作?”她問道。
商韞颔首:“醫療板塊正好我負責。”他溫和一笑,“不然也不會知道你布局那麽多。”又多說了兩句,“放心,我們的業務方向不沖突,不是競争對手。”
許知意笑笑,“是競争對手也不要緊,知彼知己。”她話鋒一轉,“路劍良怎麽對醫療也感興趣了。”
商韞:“不是他感興趣,他太太沈清風野心大。”
菜上來之後,商韞本着‘只把飯吃了就行’的原則,不再多言。
說是吃飯,許知意根本沒心思吃,隔壁包廂是齊正琛,蔣司尋正在來接她的路上。她和蔣司尋也不過才兩周沒見,細算的話,還不到兩周,她表白後,他次日就回了曼哈頓,公司那邊有緊急的事需要他回去處理。
沒想到他這麽快又回國。
她與商韞吃到一半,隔壁包廂已經結賬,服務員送他們離開。
從門前游廊經過,幾道身影落在她這邊包廂的格栅窗上,其中有道身影在格栅窗上略頓。
齊正琛看一眼包廂門,在鐘妍月轉身回頭前,他已收回視線。
出了四合院,走在落了一地槐花的胡同裏,他總想回頭往後看。
快到車前,他對前面的人說:“你先上車,我抽根煙。”
鐘妍月頭也沒回,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
齊正琛站到槐樹下,剛點上煙,一輛黑色轎車直直向他開來,他站在路牙石上,瞅清楚車牌,沒有絲毫避讓的意思。
車在離他半米的地方剎停,蔣司尋從後座下來。
齊正琛隔空扔了一支煙給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早上六點落的地。”
“知意在前面的飯店相親。”
“我知道,過來接她。”
蔣司尋指尖把玩着煙,沒抽。
齊正琛用力吐出一口煙霧,“許伯伯讓你來監督着她相親?”
蔣司尋沒搭腔,伸手問他要打火機。
“商韞跟你是一路人,知意根本就掌控不了,他們不合适。”齊正琛不滿,“你倒好,不幫忙就算了,還幫着許伯伯把知意往火坑裏推。”
蔣司尋用力揉撚着煙管,有些許的煙絲零散灑落。
車裏,保镖見老板的手一直懸在那,對方沒有要給他打火機的意思,他忙把自己的打火機遞過去。
齊正琛這才注意到蔣司尋的那只手,想起來自己只給了煙,忘給打火機,把打火機扔過去。
一時間,蔣司尋收到兩個打火機。
齊正琛手機有消息進來,鐘妍月:【公司還有事,我先回了,你坐蔣總的順風車吧。】
他回:【好。】
雖說結婚了,他心裏每天想着知意,鐘妍月也有自己喜歡的人,婚後,他們稀裏糊塗地過着日子。
“我坐你的車。”齊正琛對蔣司尋道。
蔣司尋:“沒法帶你,要接知意。”
“就是因為車裏有知意,我才想坐一程。”
“你現在已婚。”
蔣司尋提醒他這個殘酷的事實。
“車裏又不是只有我和她。”齊正琛撚熄了煙,“我們還有二十多年的親情,這是許伯伯和許伯母都比不上的。我就是想再看看她,太長時間沒看到她了。随便在哪個路口,你放我下來就行。”
他拉開後車門上去,坐在了副駕後面的位置。
蔣司尋在車外站了有半分鐘,也坐上後排,脫下西裝往扶手箱上一丢,問齊正琛:“你剛說商韞跟我是一路人?怎麽就一路人了?”
齊正琛阖上眼養神,“你和商韞接觸的少,可能沒留意,你們倆的做派簡直一模一樣,性格都有六七成像。不是一路人是什麽。這些年我都沒看透商韞,別說是知意。”
性格有六七成像,蔣司尋望着窗外沒吱聲。
等了二十分鐘,許知意人還沒來。
他發消息問她:【還沒結束?】
半晌,許知意才回他:【聊聊項目。】
蔣司尋:【你跟商韞能有什麽項目聊。】
許知意:【随便聊聊,說不定以後有合作的機會。】最近半年,她常駐北京,這幾年但凡幕後老板是沈清風的項目,無論國內外,她全程參與。
曼哈頓那邊的幾個項目,目前她也在兼着。
就在剛剛,與商韞聊完之後,她打算辭去遠維曼哈頓分支機構的所有職務,正式申請回北京這邊。從商韞的話裏可知,沈清風現在的投資重點是國內醫療和生物醫藥板塊。
她推測,明面上,沈清風建議路劍良布局醫療是為路家着想,實則是在借路家的勢給自己積攢相關人脈,暗中為KEWE科技進軍國內市場搭橋鋪路。
KEWE科技是沈清風半生心血,靠兩次婚姻換來,是其最在意的東西。
對方的重心既然往國內轉,她自然也得跟着轉移。
她請辭還有私人原因,跟蔣司尋已經沒有可能,待在那裏只會讓他有心理負擔。
商韞看眼時間,适時結束了這頓相親飯。
“今天見面形式不太對,以後有機會約個不那麽正式的地方,我們再好好聊聊。”
許知意:“下次我請客。”
商韞全當她是場面話,笑笑回應。
兩人在四合院門口分開,一個沿着胡同往北,一個向南。
許知意看到了蔣司尋的車,她直奔副駕那側的門,放在以前,她如果坐副駕,蔣司尋總會阻止,但今天沒有。
扣上安全帶,她微微側臉,對後排的男人道了聲謝:“麻煩你了蔣總。”全然不知自己身後還坐着人。
蔣司尋看着她:“不麻煩。”
許知意很快轉過去坐好,自從表白後,她完全将他當老板,連私下也是。
其實從幾年前開始,他們就沒那麽親密了,他出差不會再帶她去酒吧,更不會單獨帶她出去吃飯。
有次她發消息給他:你哪天有空?我請你吃飯。
他在六個小時後才回她,以前從沒有間隔這麽久:最近都沒空,在港。
原來有時差,她又問:那你哪天回來?
他說:不确定,可能要兩三個月。
一聽要在港島待那麽久:你是有女朋友了嗎?
他回:沒有。我不婚,你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随時可以找我。
“前面放你下來?”
蔣司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他是在問她要不要下車?
許知意剛要轉身,就聽車內響起另一道熟悉的聲音:“随便。”
她愣怔,齊正琛在車裏?
齊正琛直直看着前方的人,沒奢望她能回頭,卻又隐隐期待着。
車停了下來。
以後應該再也沒有機會跟她同車,齊正琛擡手,想拍拍她的肩跟她說話,最後伸出去的手卻抓住了副駕的椅背。
那麽多想要問的,到了嘴邊也沒再問。
“照顧好自己。”
許知意用力咬着唇,随後聽到了關門聲。
六年前,她回來看姥姥姥爺,他去機場接機,他們三人當時也是這樣的座次,他靠着她的椅背同她說話,還敲她的玻璃杯,提醒她喝慢點,別貪涼。
他下了車,司機也下去,蔣司尋從後座移步到駕駛座。
許知意從倒車鏡看車外的人,汽車重新啓動,倒車鏡裏的人越來越遠。
以前坐校車她總會貼在車玻璃上跟他揮手,周末下午回校,如果那天他正好也在他姥姥家,就由他把她送到站點。
隔着打不開的車玻璃,她邊揮手還邊用嘴型說:二哥,打電話給我!
他在車外說:會的。
她們生活老師的號碼,他倒背如流。
汽車拐彎,倒車鏡裏什麽也看不見。
蔣司尋把紙巾盒遞給她,“齊正琛找你,只想跟你做回親人。”
“謝謝。”許知意抽了幾張,回道:“你告訴他,沒那個可能了。”
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自己的老公跟白月光當親人,反正她做不到。
推己及人。
總有一天,他會慢慢忘了她,有自己的生活。
如今蔣司尋知道了她喜歡他,許知意各種不自在,找話說:“你回來看蔣阿姨?”
蔣司尋看着前車車尾:“不是。”
他轉頭看她一眼,“跟商韞聊天了?”
“嗯。”
“不是說只應付一頓飯。”
“……那也不能光吃不吭聲啊。”
“和商韞聊得怎麽樣?”
許知意把手裏擦過眼淚皺成一團的面紙展開,對折再對折疊好,然後又散開,繼續再疊。
重複着毫無意義的動作。
過了許久才回應他:“我爸讓你問的?”
蔣司尋:“為什麽覺得我做什麽事都是許伯伯授意?”
又是很長的一段沉默。
“聊得不錯,他各方面也出挑。”
爸爸媽媽給她精心挑選的相親對象,怎麽可能不出挑。
頓了須臾,許知意:“撇開愛情不談,一個優質的結婚對象。他也是我欣賞的類型,約了下次再見面。”你不必因為拒絕了我而一直愧疚不安。
蔣司尋把車靠邊停,松了安全帶:“找個機會,你自己問許珩,在知道抱錯前,我對凝微到底什麽樣,那才是受許伯伯所托。對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