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兩人從餐廳回到家, 父母和哥哥都在。
許知意在門口換鞋子換了半天,蔣司尋已經在客廳坐下,她人還坐在換鞋凳上。
許珩瞅不見人, 問蔣司尋:“她幹嘛去了?”
蔣司尋:“解鞋帶。”
“又穿了運動鞋?不是跟她說過最近先穿涼鞋。”
“就是涼鞋。”
許珩:“?”
突然反應過來,涼鞋還有那種綁帶的, 且綁帶系法複雜又講究。
他看向母親:“沒給她買跟拖鞋一樣的涼鞋?那個穿着方便。”
何宜安:“家裏什麽款式都有,女孩子愛漂亮,綁帶的可能比較搭今天的裙子。”
蔣司尋默看一眼許珩, 現在連自己妹妹穿什麽鞋子都要過問。
換上拖鞋的人終于過來, 心情明媚,眼裏都閃着光。
許珩瞧着自家妹妹:“出去吃頓飯就能這麽高興?”
蔣司尋主動解圍:“她是拿到兩封推薦信高興的。”
許知意驚詫, 什麽時候變兩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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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司尋對着許珩道:“我再托科恩的爺爺寫一封。”
科恩家族的實力,許知意自然是知曉的,等回到學校, 她要多請他幾頓, 順便叫上科恩。
何宜安沖女兒招招手, 笑着:“到媽媽這裏。”
許知意緊貼着媽媽坐下,下巴在對方肩頭蹭了蹭, 那種喜悅難以言表。
何宜安與女兒咬耳朵,壓低聲音:“看來收獲不小。”
許知意湊在媽媽耳邊,幾乎是用氣聲說道:“等有好消息, 媽媽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一旁的許向邑很是無奈, 笑問:“聊什麽呢?”
許知意回頭笑着看爸爸:“秘密。”
她又跟父母說,後天回校, 突然間舍不得離家, “媽媽,今晚能跟我一起睡嗎?”
何宜安寵溺道:“當然行, 九月底媽媽就能有空過去陪你。”
隔天下午,她與蔣司尋一起返程。
開學後的日子不像實習時那般,每天都能見到蔣司尋。
那天周五,許知意沒課,從圖書館回來天色将黑,室友不在家,她拌了一個沙拉,烤兩片面包,盤腿坐在餐椅上,邊吃邊翻看這段時間與蔣司尋的聊天記錄。自從在上海的西班牙餐廳說了要請教他怎麽追人,之後的每天幾乎都有聯系。
九月六號:
許知意:【怎樣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蔣司尋:【今天沒作業?】
許知意:【……】
許知意:【有。】
蔣司尋:【寫作業吧。】
九月七號:
蔣司尋:【我今天一天都有會,有事給我留言,看到回你。】
許知意:【早啊。】
蔣司尋:【早。】
許知意:【那等你忙完你打電話給我。】
蔣司尋:【好。】
那晚的通話時長19:32,東扯西扯了将近二十分鐘。
九月八號:
許知意:【今天沒有迷津需要請教你,我自己想通了一點。】
蔣司尋:【別瞎想通。說不定你就誤解了對方的意思。】
許知意:【……】
九月九號這天沒聯系。
九月十號:
蔣司尋:【為了一個你不一定追得上的男人,又跟我置氣。】
許知意:【沒有。】
兩個鐘頭後。
蔣司尋:【下課到這裏找我。】發了定位給她。
那天他去了她們學校,從家裏返校後,她第一次見到他。
蔣司尋陪她在學校食堂吃了午飯,把寫好的推薦信也發給了她。
九月十二號:
許知意:【才發現,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我生日了。】這是純屬沒話找話說。
蔣司尋:【生日那天送份特別的禮物給你。】
許知意:【有多特別?】
蔣司尋轉移話題:【今天沒課?】
許知意:【有。課很滿。】
蔣司尋:【晚上帶你吃大餐犒勞一下?】
許知意:【謝謝老板。】
中間只隔了一天沒有見面,卻感覺已經過去很久。
那天她選了一家粵菜館,他喜歡吃粵菜,因為蔣阿姨只會做粵菜,他小時候常吃,後來就很少吃到母親親自下廚做的菜。
九月十三號:
許知意:【I'm waiting.】
蔣司尋:【?】
許知意:【直譯為愛慕未停。】
她又問他:【表白的時候用這句英文怎麽樣?】
蔣司尋:【你要表白?】
許知意:【嗯。】
蔣司尋:【知意,你別沖動。】
許知意:【不是現在要表白,等我正式向他表白那天,我就發這句給他,告訴他我喜歡他很久了,從未停止。】
他沒再回消息,五分鐘後打來了語音電話。
那天的通話時長16:19,她以為他打電話是要潑冷水,結果他問她,大四的課是不是不多,如果不多,周末去給他當助理。
“閑着容易胡思亂想。”他在電話裏說道。
今天是九月十四號,她還沒有回複蔣司尋要不要去當助理。
機會千載難逢,那當然是要去的。
許知意吃着沙拉,把聊天記錄又反複看了兩遍。
放下叉子,兩手打字:【老板,我考慮好了,周末兼職當你助理,工資你看着給。】
蔣司尋此時還沒下班,許珩在他辦公室。
這段時間許珩一直在調查沈清風,查到了與妹妹抱錯相關的蛛絲馬跡。
沈清風是在二十二年前改的名,港島的一個命理大師說她原先的名字不旺自己,換以前,沈清風不會信這些,奈何當時她與豪門失之交臂,多年豪門夢破碎,于是改叫沈清風。
沈清風在路劍波離婚後,又與之糾纏了将近兩年,那兩年裏她一改行事高調的做派,甚至連名流派對都鮮少露面,不讓自己成為話題人物。
年輕時的路劍波是港島貴公子裏的渣男典範,風流又薄情。在和前妻離婚後,他破罐子破摔,故意和家裏作對,非要娶沈清風,當時的蔣家與許家對路家只有一個要求,路劍波再婚娶誰都行,但不能是出軌對象。
路家與他們兩家在內地有着千絲萬縷的合作,孰重孰輕,連孩子都明白。
沈清風本以為勝券在握,嫁給路劍波是遲早的事,但算盤還是落了空,路劍波聲稱自己不婚,且遠離了路家權力中心,從港島到華爾街,叱咤資本市場,創辦了遠維資本,與前妻公司同名。
二十幾年後,原以為早已塵埃落定的出軌事件,居然以最炸裂的方式回歸到路家人的視野,沈清風嫁給了如今路家的話事人,路劍良。
沈清風是在與路劍波斷了後改的名字,之後嫁了離異富豪,定居倫敦,偶爾回港。路家小輩,甚至連路劍波本人都不知道大哥的新婚妻子是他的舊情人——直到大哥攜妻子去醫院探望老爺子。
路劍良對于妻子是四弟的舊相好,只說了一句話: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言外之意,他不介意。
沈清風的美貌當年在港島很有名,如今四十八歲風韻猶存,她憑借一己之力,把路家這灘本來就不清的水,徹底攪渾。
本來就因為時間久遠,醫院兩次易主,很難再找到沈清風換孩子的證據,現在她又嫁給了路家的話事人,這事更加難辦。
蔣司尋聽完後,只說了一句:“沈清風跟知意有關這件事,不能讓我大伯知道。”大伯不僅不會相信,還會覺得他們在離間他們夫妻倆,栽贓陷害沈清風。
許珩:“路伯伯現在怎麽樣?”
“一會兒你自己看。”
“路伯伯要過來?”
“嗯。”蔣司尋看腕表:“七點半左右。”
路劍波人已經到了曼哈頓,半小時前給逆子打電話,讓逆子在公司等他。
等人期間,蔣司尋才注意到手機上的未讀消息,許知意同意兼職他助理,他回複:【現在過來?你哥也在我辦公室,晚上一起吃飯。】
許知意回複他OK的手勢,然後翻箱倒櫃開始換衣服。
蔣司尋順手點進了她朋友圈,她的簽名不知什麽時候改成了I'm waiting。簽名無法點贊,他給她封面點了一個贊,提醒她,別把愛情看得太重,以後還有那麽多家業要繼承。
“知意一會兒過來,晚上帶她去吃飯。”他擡頭對許珩說道。
許珩略猶豫:“路伯伯馬上過來,讓她來合适?”他暫時不想讓妹妹知道當年抱錯是人為,“讓她在家等着吧,這邊聊完過去接她。”
蔣司尋的想法恰好與他相反:“你打算瞞多久?不确定是誰換的時瞞就瞞了,确定了就沒有瞞的必要。”
許珩沉吟片刻:“那就告訴她。”
七點四十一分,路劍波才姍姍來遲,路上堵車,比預計遲了十來分鐘。
進門看到許珩也在,他并未驚訝。
“你們倆不孝子,查人查到我頭上來了。”
把他二十多年前的老底查個底朝天,什麽都不剩。
許珩解釋:“關系到知意,就查得仔細了一點兒。”
蔣司尋給親爹倒了一杯咖啡,加了八條糖進去,差點沒攪動。
路劍波:“……”
逆子這是嘲諷他心裏苦呢。
蔣司尋把咖啡送到親爹面前,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不是天天挂嘴邊,說跟大伯關系最好?”
路劍波吃癟,端起咖啡不吭聲,咖啡實在太燙,下不去口。
“不用這麽挖苦我。你大伯說的沒錯,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我過來是想告訴你們倆,KEWE醫療科技,李珂只不過是明面上的負責人,真正幕後老板是沈清風,不然你以為李珂有那麽大能耐?”
由于他的原因,以至知意沒能在自己親生父母身邊長大,現在她又看上KEWE科技的3D打印,不能讓她在事業上再栽跟頭,他已經盡了全力去查沈清風。
“至于投不投KEWE科技,你跟知意看着辦。”
蔣司尋還在消化KEWE的真正老板是沈清風,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齊正琛的電話。
他從桌上撈起手機接聽,對方上來就問,知意跟許伯伯一家處得怎麽樣。
“還不錯,但沒那麽熟。”
“行,我有數了,那我再等等。”
蔣司尋多問了句:“等什麽?”
齊正琛沒打算瞞着發小:“等等再向知意表白。”
“…你說什麽?”
“你那邊信號不好?”齊正琛不疑有他,“我一直都喜歡知意,等她融入到新家裏再跟她表白。”
時間似定了格。
如果時間定格在她給蔣司尋發‘愛慕未停’那條消息該多好,再往前一些,定格在二哥陪她去打羽毛球也行呀。
可惜都沒有。
……
手機振動,相親對象打來電話,許知意的思緒從六年前被拉回。
眼前,朱紅的牆,盎然的槐樹,鞋子踩過剛下過雨的青磚上,鞋底黏了幾朵被打落的槐花。
‘知意,你靠邊走’,仿佛還是昨天的聲音。
“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相親對象在電話裏問她。
許知意擡頭前後看看,“不好意思,我走過了。”剛才失神,以至于經過私房菜館門口都沒注意。
對方:“我出去接你。”
許知意轉身往回走,“不用麻煩,我找得到。”
對方沒再多言,挂了電話。
私房菜館開在一家幽靜的四合院裏,爸爸經常來吃,推薦她來嘗嘗,爸爸在電話裏說,相親是順帶,主要是吃飯。
進了四合院,報上包廂號,服務員在前面引領她過去。
院內的綠樹多是海棠,花期已過。
走過小橋,經過流水,荷塘裏的魚很是悠閑地游着。
從橋上下來,拾級跨過垂花門,轉彎走上古香古色的長長的游廊,牆上雅致的格栅窗一扇接一扇。
古韻悠悠。
“許小姐,您這邊請。”
在她要去的那間包廂門口,立着正在說話的兩男一女,右面那個矜貴中又帶着幾分儒雅風流的男人,她不認識。
左側那對養眼的男女,正是齊正琛和他老婆。
許知意的腳下瞬時被定住,怎麽都邁不開。
齊正琛不經意轉臉,只一眼,心髒像被人攥住。
剛才在胡同裏他忽然轉頭,不知道她當時是不是就在路邊的某輛車裏。
鐘妍月與商韞不約而同随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許知意?”商韞從對方的眉眼間瞧出有幾分像許珩,他自報家門,“商韞。”
商韞,商家二公子,也是她今天的相親對象。
許知意溫和笑了笑,“你好。”即使一萬個不情願,也得擡步過去。
都認識,誰都沒主動打招呼。
暗流湧動,痛苦交織。
商韞替她介紹了對面的兩人,又對齊正琛說:“許董閨女,這些年一直在國外。”
齊正琛伸手:“幸會。”
他忘了,這個場合該女士先伸手。
許知意與他輕握,啞聲道:“幸會。”
二十四年的感情,如今卻同陌路人,不如再也碰不到面。
上次她和齊正琛靠這麽近還是兩年前,他表白被拒後,錯身從她旁邊離開時又站定,向淚流滿面的她道了歉。
“對不起,是我不好。知意,能不能原諒我?我不是不珍惜我們之間那麽多年的親情,如果你沒抱錯,蕭阿姨還是你媽媽,我不會表白,萬一表白不成,我怕你以後連一個傾訴的人都沒有。現在不一樣了,許伯伯和許伯母對你那麽好,你有很多偏愛你的家人,我就想自私地争取一下。其實我也害怕,害怕咱倆之間沒結果,所以從你二十歲拖到二十四歲。”
他一遍又一遍固執地問她:“知意,能不能原諒我?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
她從沒怪過他。
這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她怎能在明知他喜歡她的情況下,還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以親情名義把他困在身邊,繼續享受他對她的好。
他并不知道,直到這一刻,他還是她微信裏的唯一置頂。
這麽多年一直都是。
六年前,她推着兩個裝了自己全部家當的行李箱走在機場大廳,不知家在何處時,他匆匆趕來,回頭看到他那一刻,哪怕她親情緣薄,不會入輪回,沒有下一輩子,但覺得這一趟人間,來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