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分歧
57分歧
成洛？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 戚蔓語空茫了一瞬。
她真的有太長一段時間沒有再想起成洛，以至于聽到這個名字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陌生。
戚蔓語反手撐着高至半腰的石臺，掌心被細碎的小石子硌得微疼, 她揚手一甩，皺眉反問：“成洛怎麽了？”
夏荞把手機塞回她手中, 抿唇：“我說不清, 要不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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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仍是夏荞開車, 戚蔓語和周之辭坐在後座，一路無話。
車裏的氣氛沉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結冰碴子, 夏荞輕咳一聲, 思忖後征詢地問：“要不這事給我處理吧, 老戚，你就別插手了。”
戚蔓語單手支着額角，不輕不重地打着圈兒。
夏荞撥了下後視鏡，見她面無表情, 說不出來是生氣還是不高興。
“我覺得吧, 首先那視頻肯定不是真的, 成洛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跟一個老男人睡一張床上去吧？更何況現在P圖作假的手段那麽高超，就單說那個AI換臉，都弄得跟真的似的。”
她自顧自說着，後邊連聲氣兒都不吭, 夏荞倍感尴尬，嘀咕了幾個沒有意義的音節，然後以一聲低咳作為收尾。
戚蔓語半側着身倚着扶手, 神情倦冷地掀了下眼睫, 接着興味索然地移開，一言不發地看着飛速倒退的夜景, 浮光掠過她纖長濃密的睫毛，所有情緒都化作了凍結的火山。
她不說話，周之辭也安靜如啞，夏荞實在受不了後車廂的氣氛，她抿了抿唇，伸手點開車載音響，優美輕盈的鋼琴曲如流水般響起。
周之辭低頭輕屏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戚蔓語的手，見她沒有抗拒或掙紮，才珍重地合攏在自己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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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小孩兒喃喃地靠過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委屈：“對不起。”
戚蔓語紋絲不動，清冷眸光轉向他，她往後靠着椅背，薄唇輕動，緩緩道：“為什麽道歉？”
他絲毫沒有預見這會是一個陷阱，老實而乖巧地回答：“因為我太想弄鼎盛資本了，我......”
戚蔓語毫無預兆地捏住他下巴，眉梢一挑，冷着聲音：“我教過你把不相幹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嗎？”
她語氣平緩，不急不沖，但口吻凜冽，拇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戚蔓語勾了下唇角，眼底毫無笑意：“成洛的事是成洛，你的事是你，你還不明白嗎？”
我明白個屁呀——被迫聽了一出修羅場的夏荞咧咧嘴，猛然踩下油門加速，心想我得趕緊把這兩尊大佛送回去。
戚蔓語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這事我會聯系人處理，你別管了。”
周之辭沒反應，反倒是夏荞天崩地裂，姐姐，你知道你在講什麽嗎？你那小男朋友那麽努力不讓你和成洛接觸，現在不僅功虧一篑還被你命令不許再插手這件事情......夏荞倒吸一口冷氣，你十分鐘前還在問我怎麽保護他呢，怎麽一翻臉就不認賬了。
周之辭死死克制唇瓣的顫栗，因為壓抑導致小臂嶙峋青筋暴起，他想扯出一個苦笑，但最終唇角提起的弧度聊勝于無。
他低下眼，慢慢伸回了自己的手，那件染血的襯衣袖口已經疊過肘彎，小臂纏繞紗布，悠悠散散地溢出室內香氛都蓋不住的血腥和消毒水氣味。
他大約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咬肌因為繃得太緊而無意識地抽動兩下，向來挺直如劍的脊背微垮，面上扯出一個單薄的笑：“我知道了。”
四個字說得很輕，卻有千鈞的重量。
戚蔓語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但今夜突變種種讓她無暇去考慮那麽多，她單手撐着額角，摸出自己手機。
擡起自動喚醒屏幕，戚蔓語掃看一眼，擠擠挨挨地滿是成洛那小助理和新經紀人的消息。
戚蔓語點開最新一條短訊，同時在車窗上叩了一聲：“夏荞，你在前面那個路口放我下車，我有點事。”
夏荞讷讷地“啊”了聲，餘光不自覺往後視鏡瞟，看着兩人中間幾乎隔出一個九寨溝，她嘴角一抽：“那行吧。”
她正要掉頭，周之辭忽然沉悶着開口：“不用了夏老板，你送姐姐好了，我自己打車。”
這句話沒得到戚蔓語的反駁，他用力哽了下喉嚨，咽下滿腹苦澀。
夏荞緩緩把車泊入緊急停車位，轉頭問：“你們兩個，是誰要下車？”
戚蔓語側身推車門的動作一滞，周之辭比她更快拉開車門，他支着長腿踩着地面，半回着頭。
“姐姐，我先回去。”
他的語氣是不難聽出的失落，戚蔓語稍一偏首，整個人便跌進他深沉幽黑的一雙眼。
車門半開，頂上路燈昏黃潦草而随意地瀉在他鋒利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是深黑如墨的瞳仁，在路燈的耀映下仿佛跳躍着兩抹焰焰的光。
但很快，他避過戚蔓語視線，眼底的光随之熄滅。
或許是因為疼痛，又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兩片薄唇并沒有什麽血色，他沒有等戚蔓語的反應，幹脆而敏捷地關上車門。
說走就走，當真不含糊。
夏荞做了個牙疼的表情，滿臉恨鐵不成鋼：“你好好的，和人小孩鬧什麽別扭？”
戚蔓語對“別扭”這個詞語表示了高度不解，她揚了下眉梢，清潤的眸分明含着嗤嘲：“小朋友才會鬧別扭。行了，開車去明光大廈，我找戚映。”
一聽戚映的名，夏荞登時坐直了：“戚映回來了？”
想起賀戚兩家的聯姻，夏荞八卦精神上來，忍不住問道：“是不是真要定日子了？”
“不是。”戚蔓語看也不看她：“她回來和賀清越解除婚約關系。”
“......”
夏荞那張漂亮卻從不願意好好拾掇的臉蛋呈現一秒鐘的扭曲和不解，她重新導航了明光大廈的方向，随口問：“我以為你要給成洛收拾爛攤子去了，怎麽扭頭就找了戚映？”
剛發送的信息得到了對方“沒問題，戚總”的回複，戚蔓語轉着手機，口氣閑閑：“最晚十點鐘之前，技術部會把這份視頻真實性的核對結果給我，一旦确定是合成，公關部的人會在半小時內完成公關——簡單來說，這件事情完全能在今天結束。”
戚蔓語不是娛樂圈的人，但交往過不少娛樂圈的小明星，她深知互聯網的傳播能力有多麽強大，所以在第一時間聯系網絡部的人，及時封鎖視頻并撤換熱搜。
夏荞若有所思，指尖點點方向盤皮套：“既然你都給成洛安排好了，幹嘛還對他發脾氣？”
戚蔓語全然放松地倚着，唇邊懶散笑意越來越深：“你什麽時候見過我發脾氣了？”
“別搞謎語人了，你直接說吧。”
戚蔓語眼尾盛着車窗光怪陸離的光線，織着勾人的潋滟，她伸手拆了發繩，烏亮柔順的長卷發映着象牙白的側臉，接着往後一仰，跷着高跟鞋鞋尖，輕輕晃晃。
“我在家裏給他留了些東西。”
“啧......”夏荞揉了揉鼻尖，把暖氣再調高一格：“你是說你之前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訴他的那些東西？我以為你決定瞞着他了。”@無限t好文，盡在
“瞞着他......”
狹窄的一面後視鏡映着女人的紅唇明眸，她咬着貝齒，輕嘲着重複了一句：“瞞着他？夏荞，我是他什麽人，憑什麽替他做決定？”
她既開不了這個口，也沒辦法徹底當做不知道，只能把決定權交給她從來不相信的命運。
周之辭能找到她“不小心”留下的資料也好，找不到也沒關系。
她會盡快解決這些事情，然後還給他一個幹淨的、充滿陽光和希望的人生。
她慵懶着聲調，漫不經心地撫過肩頭如瀑長發，淡淡地笑：“我身邊的人估計都被盯上了，你那兒也好不到哪裏去。而戚映剛剛回國，我就借了下她那邊的人手。”
她簡單說了下平陽縣和牛角村的事情，聽得夏荞差點一腳油門闖了紅燈。
“所以你已經搞到了DNA鑒定報告？”
“是啊。”戚蔓語無所謂地答：“又不是什麽難事。”
夏荞一時無言，哂笑了下：“說來也是報應，那位膝下無兒無女，好不容易得來一個，還是這麽個孽緣......”
想起文件中有關女人的資料，戚蔓語眉心微蹙，她掏出鐵質的糖果盒，食指尖撥開卡扣，倒一粒在手心。
夜色沉蒙，該有一場暴雪。
**
周之辭一連兩次錯誤才輸對密碼。
大門打開，室內蔓延令人窒息的寂靜，他下意識打了個響指，聲控開關卻沒有如約而至。
——停電了？
這個念頭茫茫地閃過一陣，周之辭嗤嘲搖頭，他把自己摔入客廳的單人沙發，包紮過的手臂橫在自己眼上。
真是......太可笑了。
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在她身邊那麽久，就算養一條狗也該養出感情了。
可他算什麽？
成洛一出事，她能二話不說把他扔下。
實木門自動合攏，在鴉雀無聲的幽寂中撞出一聲滞重的回響，周之辭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壓住已經滲出血跡的傷口。
他感覺渾身的骨頭被一根根打碎了又重組，一種荒唐的念頭逐漸侵吞他的理智，他用力抹了一把臉，忽然啞然自笑。
笑着笑着，凄厲的笑聲陡然變調，猝不及防從他遮面的掌心中爆發出一陣沙啞的哭腔。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放在口袋的手機響了又滅，滅了又響，他一眼沒看來電號碼，擡手一個遠擲，可能是砸到了牆角，發出四分五裂的聲響。
他踉跄着站起身，幾乎是憑借着本能在黑暗中摸索到浴室的方向，仍舊是烏沉沉的一團黑暗，過長的旋轉樓梯仿佛要通向幽冥，他在最後一級臺階時絆了一下，重心不穩地往前摔去。
他沒脫衣服，徑直擡手打開花灑，冰冷的水流自上而下沖刷着他的頭發和睫毛，他一掌撐着牆面，另只手猝然發力，往牆壁狠狠一掼！
就像一頭被逼絕路的困獸，周之辭眼底密布紅血絲，後背的肩胛骨嶙峋凸起，随着他一下又一下的猛砸而不斷顫動。
五指破了皮，沁出一絲薄薄的血跡，他根本感覺不到疼痛，放任水流蜿蜒過傷口。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換掉了身上的舊衣物，随後塞入垃圾桶，他一把捎過額前濕漉漉的頭發，露出修長眉宇之下，一雙格外平靜的黑眼珠。
這段時間他一直和戚蔓語住一起——各種字面意思的住，同一間房，同一張床，甚至是同一個衣帽間。
他脫掉長褲，精赤結實的身體在月色下一覽無餘，他赤腳走入戚蔓語房間，打開衣帽間的時候眼尾忽然被什麽給擒住了。
戚蔓語房中內置了一個約百來平的小書房，透過沒有完全合上的門縫，周之辭看見裏邊正亮着一束詭谲陰冷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