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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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連續兩個‘殺’字, 被元貞說得殺氣騰騰。
宣仁帝錯愕地看着女兒,似乎沒想到她一女子竟張口就是殺。
“爹爹,你難道沒發現朝中亂象?丢失的那些城池, 俱是武将戰死,文官和監軍宦官要麽跑了, 要麽降了。而如今朝中武官俱都沉默,反倒文臣上蹿下跳, 難道這還不足以說明什麽?”
“如今北戎大軍壓境, 戰事頻繁,武官不請戰,抑或是不願戰,您知道這對朝廷來說意味着什麽嗎?”
“難道爹爹還真要指望那些文官去帶兵打北戎?”
“女兒也是接觸朝政以後才知,原來我大昊領兵的将領竟不能做主戰事, 如何作戰竟要聽從樞密院指令。戰場與上京相隔何止千裏, 戰局随時都在變化,等朝廷這拿出作戰指揮, 怕是敵人都已經打到眼前了,難道爹爹不覺得這種方法有很多弊端?”
當然知道!
可為何依舊如此?
不外乎皇帝和文官雖利益不同, 卻站在同一個立場。
皇帝怕武将擁兵自重, 文官為了攬權,自然不吝幫着皇帝打壓武官。
說白了, 還是當年得國不正留下的陰霾,當年太祖皇帝就是武将造反起家的,自然對武将是千防萬防。
“還有,盡心為朝廷守城者, 竟也分三六九等。朝廷不殺文官,所以文官有退路, 有退路就想跑。若再這麽退下去,怕是北戎很快就能打到上京城下了吧。”
宣仁帝沉吟道:“所以你想——”
“趁着機會斬了這幾人,以儆效尤!并告訴朝臣,若守土不利,武将得死,文官宦官也得死!再給領兵武将自主權,讓他們因地制宜作戰,而不是都要等着上面指令,像個提線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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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仁帝顯然有些亂了。
“宦官殺了也就殺了,可文官那裏,怕是不會那麽容易。”
這是什麽?
這是突然開了殺文官的口子,這是搶那些人的保命符,他們能答應?恐怕前撲後擁拼上命,他們也不會答應。
宣仁帝以前也不是沒試過,每次都是無疾而終,還被噴得一頭包。
“現在殺文官,可能是外亂還沒攘,內裏就先亂了。”
“可爹爹你要知道,若這時候還不整頓亂局,怕是大昊危矣!”
元貞說得痛心疾首:“難道真要等到北戎兵臨城下,才知道思變?”
宣仁帝忙道:“哪有你說得這麽嚴重,北戎不是願意和談?等他們使臣來了,先和談,不管要錢要物,先談再說,待應付過這一陣子,日後尋到機會再處置這些。”
“可爹爹……”
“行吧,你先回去,朕還有些政務要忙。”
宣仁帝站了起來。
“怕是等會就有朝臣入宮,他們看裴鵬海不順眼多時,這次大概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可裴鵬海說得對,若這次殺了他,朕要自斷半支臂膀,以後更是只能聽這些人說的話,他們既然要保姚廣邴這些人,朕必然也要保裴鵬海……”
大概是确實有些亂了,宣仁帝竟将心中想法說了出來。
元貞眼見爹爹不願再與自己多說,人已經走了,只能退了出去。
走出殿外,站在高高的臺階之上,她眺望遠方天際。
今天沒有太陽,天色灰得發暗,竟讓入目之間那層層疊疊的飛檐翹角,也仿佛蒙上了一層陰霾。
元貞突然有種感覺,這個王朝已經爛透了。
是頑瘴痼疾,是癰疽入骨,積重難返。
救是救不回來的,哪怕能救一時,但也僅僅只是一時罷了,以後還會如此往複地不停地糾纏。
并一而再再而三損害那些有用且忠心報國之人,一次次寒了他們的心,直到所有人都變得冷漠,都置之不理,任憑這個王朝壞掉。
元貞突然理解夢裏,為何大昊會亡得那麽突然了。
并非突然,是大廈早已将傾,只是從外表看不出來罷了。而看出來的人,想救卻無能為力,只能裝傻,只能漠視,只能眼睜睜看着,直至它轟然倒塌。
如何才能改變?
也許——只有破而後立,只有徹底推倒後重建,也許才能煥發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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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在九月底,北戎使臣來到上京。
這支使臣隊伍并不龐大,主要人員不過七八人,其中竟有半數都是熟人。
認真說來,這些人也是漢人,只是早年歸于北鞑,北鞑沒了又投了北戎。由于他們深谙和大昊打交道,這次北戎竟把其中幾個翹楚派來了。
中間還有兩人,正是原定州經略使施建義及觀察使秦雲鵬。
這二人如今俨然一副北戎降臣的模樣,穿着北戎的官袍,施建義的面上偶爾還有愧色,秦雲鵬卻是大模大樣,一副狗仗人勢的嘴臉,似乎沒把大昊放在眼裏。
民間早已知道朝廷在北邊又敗了,北戎這次竟然打到了趙州。
如今北戎使節入城,肯定又是來索要錢物,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百姓自然沒有好臉色,見到北戎車隊經過,多是面露愠怒,呸上一口唾沫。
而這幾天,元貞大抵是真灰心喪氣了,竟就在尚書內省不出。
雖表面上看不出什麽,虞夫人卻是看出她大概是又受挫了,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沉沉地嘆一口氣。
那個炸雷似的消息,是次日中午傳到元貞耳裏的。
北戎使臣到來,但宣仁帝作為一國之君,肯定不能親自出面,便派了四方館使以及光祿寺和太常寺的幾位官員接待。
宴上自然提到和談之事。
大昊這邊以為這些北戎使臣總要拿喬一二,因為以前就慣是如此,哪知這次北戎使臣倒十分爽快。
先談了幾句和談的事後,就繞着彎說聽聞貴朝元貞公主容貌絕世,乃難得一見之美人,而我朝三皇子人品貴重,久聞元貞公主大名,甚是傾慕。
這都是不是繞着彎子了,而是直接明說。
由于太過震驚,大昊官員當場失态地落了酒盞,這些就不細說。
總之,現在北戎表明态度了,要想和談行,先把你家元貞公主嫁與我朝皇子。你我兩朝結為秦晉之好,自然一切好商談。
當時元貞正在金華殿,聽到這一消息後,也當場落了茶盞。
她想的倒不是結秦晉之好的事,而是那慕容興吉為何竟提前知道她?
那夢裏,慕容興吉說是聽安慶所言,才出言要她。
他雖沒說為何會這麽做,但元貞還算了解他幾分,知曉他心機深沉并非唯美色是圖之人,之所以會開口要她,不過看重她是大昊皇帝最寵愛的公主,他是在試探大昊的底線。
現在北戎并未兵臨城下,宋家還未獲罪,安慶也沒被送出城,如今剛出嫁正在宋家,為何會提前發生這種事?
早在聽說北戎的鐵塔兵提前出現了,元貞就感覺到一絲異常。
只是她想不通其間關竅,只能當是慕容興吉早已有組建精銳重騎之心,只是礙于工匠不行,但其實他早就提前開始在做了。
現在想來,難道只允許她做那一場預知的夢,別人就不行?
元貞早就懷疑夢非夢,而是她經歷過的前一世,如今慕容興吉所為似乎又幫她證明了所想。
現在關鍵問題是,如若慕容興吉真是經歷過前世之人,那麽這一世事情肯定不如前世那般。
不是不如,而是一旦有了預知,他就會提前洞悉許多事情,這一切将會給他帶來難以想象的助力,這一次北戎出手只會更犀利,打下大昊的速度更快。
怪不得北戎用兵如此大膽,來回在河東河北兩路盤旋,如開了天眼一般,所有人都被他們耍得團團轉。
只因慕容興吉前世就經歷過一次,他更預知了所有人會做什麽,大昊會從何處出兵,甚至于大昊朝廷種種弊端他都知曉。
他甚至提前就知曉鐵塔兵的厲害,所以提前準備了這項戰争利器,所以裴鵬海被打得肝膽俱裂,甚至比前世更甚。
一瞬間,元貞就明悟了許多,更明白自己眼下的處境。
慕容興吉可知曉她乃重活一世之人?
應該是不知道的。
至于為何要她?
這其實并不難猜。
此人對她有些情愫,她并不知有多少,但顯然前世她的逃跑,徹底觸怒他了,所以這一次他要把自己抓回去。
那她可逃的過?
一時間,元貞心中分外苦澀,又失笑不已。
慕容興吉倒是把她的性格算得很準,若沒有重來一世,發現朝廷面臨危機,爹爹若開口與她說,讓她為了大昊犧牲一二,她必然會同意。
可惜啊沒有如果,她重活了一世。
而這一世正因為她存了想救大昊的心,于是她拼盡全力,她努力去參與朝政,努力地試圖去改變這一切。
可參與下來,卻發現這個王朝早已腐朽不堪,是救不回來的。
那麽,她還會去做無謂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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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這可怎麽辦才好?難道真要去和親?”
“要不,公主去找楊将軍說,讓将軍娶了公主,如此一來公主就不用去和親了?”
希筠和绾鳶急得團團亂轉。
元貞卻笑道:“別慌。”
這怎可能不慌?
北戎那是什麽?
是蠻夷!
二人雖沒見過北戎人,但也聽說過對方名聲,傳說中他們都是茹毛飲血、青面獠牙的。
“好了,別慌,來為我更衣。”
聽到更衣二字,兩個侍女皆是一愣,看了看元貞身上的官袍。
這突然要更什麽衣,公主等會不還要去尚書內省的嗎?
希筠正想說什麽,被绾鳶拉了一把。
“快服侍公主更衣。”
二人為元貞換了衣裳,是元貞點名要的,她的公主朝服。
深青色寬袖翟衣,九行五彩搖翟紋,配雲鳳紋霞帔,頭戴四鳳冠。
這身翟衣元貞極少穿,上一次穿還是她的及笄禮上。這一次穿竟寬松了不少,顯然這些日子她又瘦了。
绾鳶和希筠似乎知道她要去幹什麽,為她系腰帶時,二人委屈得紅了眼圈。
“哭什麽,我又不是去和親。”
我也不會去和親,元貞默默道。
“真不會去嗎?”
希筠擦着眼淚說:“可若是他們都逼着公主怎麽辦?”
“逼我也不會去的。”元貞安撫道,“好了,別哭了,我有事讓你去做,绾鳶你一會兒跟我去垂拱殿。”
元貞附耳交代一番,希筠急急忙忙走了。
绾鳶這邊則轉身去拿了元貞交代的東西,這才跟在她身後出了金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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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一段路,上次穿着官袍,這次穿着公主朝服。
詭異的是,兩次的心情竟有些相同。
就如同上次一樣,元貞公主身穿朝服往垂拱殿而去的消息,頃刻傳遍皇宮各處,所有人都在猜測她這是要做什麽。
是打算主動請纓去和親?
應該是了,這種情況下,避是避不開的,還不如做得灑脫些,主動請纓,反而能博得幾分聖上的愧疚與憐愛,以及朝臣們的尊重。
西涼殿中,王貴妃正在和女兒惠敏公主說話。
“她是大昊最受寵的公主,榮華富貴享受了,如今就該她擔起做公主的責任。”
十四歲的惠敏倒沒有幸災樂禍之色,反而蹙着眉道:“娘,你在說什麽?她是公主,我和妹妹也是公主,都這種時候了,您還說這些話!”
王貴妃沒提防女兒會如此說,一時有些讪讪。
“娘這不也是說實話。”
宜聖殿,周淑妃與女兒淑慎說:“瞧瞧,娘早就對你說過,為人不要太過冒頭,槍打出頭鳥,但也不要墊底,容易被欺負。中庸之道最好,若非她平時太冒頭,至于人家會點名就要她?”
淑慎一臉複雜:“娘,行了,你別說了。”
後妃們也就罷,公主們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哪怕平時彼此再怎麽不對付。
永福聽說十三姐要去和親了,對衛順儀說:“娘,要不我們去找父皇吧,怎麽能讓十三姐和親,十三姐不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嗎?父皇怎麽忍心送十三姐去北戎。”
衛順儀抱着她,沒有說話。
再寵愛的女兒又如何,碰上國事,怕是都要靠後。
又對女兒說:“你別搗亂,也別去摻和,你的那些姐姐們即使同情她,也不會出面說什麽的。”
為何?
因為人都是自私的,若真就非得一個公主去和親。
不是元貞,就是別人。
誰也不願當那個和親之人。
所以同樣的對話,也在翠微殿裏進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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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衆人所料,其實此事差不多已經商定了。
之所以垂拱殿裏群臣至,不過是為了走個過場,擺個樣子,顯得大昊沒那麽沒骨氣,阖朝上下也是不願拿公主去和親的。
宣仁帝心裏甚至早就有了答案,因此面上顯得戚戚然,甚是不悅。
都以為這場事是大家心照不宣,偏偏有個人不識趣地跳出來攪局。
“你們這是臉都不要了啊,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就拿女人去平事?”
正是楊變。
他聽聞消息後,就速速進了宮,同時發現有許多大臣也都入宮了。
見此,他雖心中萬分焦慮,卻沒去找元貞,而是随衆人來看垂拱殿,想看看這些人想說什麽。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些道貌岸然的貨色你出來反對,他跳出來指責,再來幾個人說圓場話,說來說去其實都在演。
包括龍椅上坐的那個,面色凄然憤怒,其實也在演。
堂堂大昊王朝,堂堂朝廷官員,這麽多人在此演一場戲,就為了名正言順并都不想弄污羽毛地送一個女人去和親。
別說楊變跟元貞有私,哪怕沒私,他也看不下這種場面。
“你們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楊将軍,你在說甚?”
似乎沒提防有人出來攪局,這聲質疑裏有些遲疑,也有些不敢置信。
楊變擡着下巴,臉上有着無法掩飾的憤怒,一字一句冷笑道:“我說,你們這群飽讀聖賢書的大聖人們,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他罵完了不停,繼續罵:“不,狗都比你們強,狗最起碼還知道護妻兒,你們這是一點人事都不懂啊。”
“楊将軍,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一位老大臣站出來,憤怒斥道。
楊變掏了掏耳朵,雙手環胸:“人老了就滾回去躺棺材板,別擱這礙眼,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此時,楊變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他不可能坐視元貞去和親,所以也就做好了一旦不成,就帶着元貞跑路的準備,也所以罵起來格外無遮無攔。
偌大一個垂拱殿,官員站了幾十人,多是文官,只有寥寥幾人是武将。
楊變站在正中央,一副潑皮蠻橫準備罵街的架勢。
“平時我都懶得說話,因為我知道論嘴皮子功夫,我這人笨沒讀過幾年書只知道打仗的兵痞子,吵不贏你們這群老匹夫。”
“可老子再是沒讀過書,也知道賊人打上家門,不知反抗,反而跪地求饒送上妻女,以求平息賊人野心,是蠢得沒邊的事。
“合則送得不是你們的妻女?你們就這麽施施然掀掀嘴皮子就把聖上的女兒送了?你們沒問過聖上願不願意?答不答應?”
這話讓群臣怎麽答?
說聖上雖然無奈,但其實已經答應了,大家都心照不宣?
哪怕心裏有數,嘴上也不能說啊,因此竟一時被楊變罵得還嘴不能。
“真的!我有時候就納了悶!為何你們這群讀書人竟能如此無恥?你們的臉皮怎麽比那上京的城牆還厚?能不能告訴我,這是天賦異禀,還是後天養成?”
“楊變,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簡直不知所謂!”
“豎子!”
“小兒!”
“聖上,楊變他藐視君上,快讓人将他逐出殿去……”
大殿裏,侍奉在一側的內侍們不敢去看聖上臉色,只能去看劉儉,見其垂目不動,便都不敢動。
“我藐視君上?我哪句話藐視君上了?難道你們這群老匹夫就是君上?那我是不是能反告你們自诩君上,無法無天?”
“你……”
“楊變,你何必在此妄言,難道這些大臣都是為了自己,他們不也是為了我大昊?”一身紫色官袍的尚書右丞陳志業,站了出來。
他面色凝重,甚是痛心疾首,仍帶有羞憤之色,似乎對送人和親之事感到羞愧自慚,卻又無能為力。
楊變冷着笑,睨他:“好好說,這些?哪些?這些大臣裏包不包括你?如果不包括你,陳相公你就別出來圓這個場。”
又罵道:“我發現你們這群讀書人最是雞賊不過,當了婊子,還要給自己立個高高的牌坊,言稱這些人這些大臣,怎麽合則這麽說就好像把自己摘出去了,你摘的出去嗎你?”
“楊變你——”
“別你呀我呀的,又想讓聖上治我的罪?還是大相公你想治我的罪?”
楊變仰着頭,冷笑道:“我楊變,小小一個神衛軍都指揮使,成天任事不幹,就奉命守着瓊林苑那個破園子,要是這也能被你找茬治罪了,那還真是沒有王法了。”
陳志業再沒有如此被人羞辱過,他入朝為官幾十年,也是三朝老臣之一,平時接觸都是文人雅士。
哪怕是政敵,也沒人會罵得這麽難聽。
如今倒被個紅白不講的蠻人罵成這樣,一時間只覺得血都往頭上沖,他紅着眼睛在人群巡睃了一下,目光落在步軍司副都指揮使褚修永身上。
“褚步帥,你難道就不管管屬下?”
褚修永一愣。
楊變還在罵:“所以我說,人老了就回去躺棺材板去,大相公你這是老糊塗了吧?你尚書右丞,不管軍務,倒命上三衙頭上了?是氣糊塗了,還是下命下習慣了?”
此言一出,褚修永當即往後退了一步,繼續悶不吭聲。
而陳志業直接被氣得仰倒跌,被一旁幾個同樣年紀不小的官員攙了住。
“陳相公,陳相公!”
“天啊,豎子猖狂!”
有人看不下去了,站出來斥道:“楊将軍,你也是為人子為人孫,陳相公年紀在此,對朝廷也是鞠躬盡瘁,對聖上也是忠心耿耿,你如此妄言,此乃不孝不悌不忠不義……”
“打住!”
楊變打斷他,冷笑幾聲。
“首先,都知道我楊變無父無母,一介孤兒。至于為何是孤兒?那要問問執政的大相公們,當年你們對西狄,今兒打明兒不打,朝令夕改,禍害了多少當地百姓?我楊變又豈是其中一例?”
他雖冷笑,言語無狀,但何嘗不是字字血淚。
知道當年事的人,俱是沉默不言。
“再來,我是大昊功臣,鐵板釘釘的功臣,是朝廷下诏書封賜的功臣,在對戰西狄中戰功赫赫,先登、陷陣、斬将、奪纛,擒王,哪一樣我沒奪過?世人皆知,不容辯駁!”
“如果僅是因仗義執言,就要被你歸咎為不忠不義,要知道這可是青天白日,衆目睽睽之下,堂堂朝廷官員,當着這麽多人面,指鹿為馬,那我真要懷疑大昊明天就要亡了。畢竟我楊變雖然沒讀過幾年書,但也知道秦二世而亡,奸臣當朝指鹿為馬的故事……”
垂拱殿側門處,其實元貞已經到了有一會兒了。
只是她站着沒動,一直垂頭靜靜地聽着殿裏的動靜。
聽着聽着,她竟擡頭笑了起來。
這是一種怎樣的笑?
無法言說。
只有一旁領路的內侍看見了,卻什麽也不敢說。
如今榮國公朝不保夕,連魏都知都不敢怎麽露面了,入內內侍省完全成了一盤散沙,反倒那楊玉又出了頭。
偏偏楊玉竟和內侍省眉來眼去,如今這垂拱殿裏,反倒成了劉都知說了算,劉都知一脈素來待元貞公主親近,旁人自然不敢多言。
元貞笑完,捋了捋衣袖,深吸一口氣,邁了進去。
“多謝将軍在此為元貞仗義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