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晚了一步回來的蕭佚沒有聽到郭嘉的計劃,不過在荀彧又重新複述了一遍之後,他同意了這個計劃但需要在他從颍川外回來後再實施。
五年都未曾見這人離開颍川一步,如今卻說要暫時離去,荀彧擔心是不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還是遠在武陵的老家發生了什麽事情。
蕭佚面上不見任何情緒變動,他只說自己有些事情需要去外面求證一二,不日就會回來。但是這一次離開颍川蕭佚并不打算帶上白日還需要在學堂讀書的蕭平,留孩子一個人在家又着實不安全。
打算求助好友的蕭佚緩緩看向四個人,戲志才自己多少有些不着家,而且對方也未帶過孩子;荀彧荀攸家中正辦喪事,此時托付孩子未免有些不知禮了;郭嘉……近期總有意無意地似是打探些什麽,把蕭平交給他照看一二,總感覺平兒這孩子會被問出不少重要事情。
果然,還是選擇荀彧最為穩妥。
“文若,我外出這幾日可否勞煩你代為照顧平兒一二?”
荀彧略有些驚訝地擡眼,在場這幾人中自己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選,怎麽偏偏找上了自己。
“清長這可就不對了。”郭嘉眉目含笑,從蕭佚提燈上将蕭平解救下來後抱在懷中,“明明最先相識的是嘉和清長,最适合照顧孩子的也是嘉,怎麽反倒讓文若解清長之難呢?”
被抱在懷中的蕭平不敢亂動,求救般的視線也在這時投向了蕭佚。
欲言又止的蕭佚看着郭嘉那讓人莫名一寒的笑容,他撤走目光無視了蕭平的求救,“平兒這幾日就拜托奉孝照顧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郭嘉就放開手看着蕭平一溜煙地跑到蕭佚身後躲着。蕭佚拍拍在身後縮着的蕭平頭發,借口尚還有事情需要準備,帶着蕭平離開了荀氏宅邸。随後戲志才與郭嘉同時告辭,兩人結伴往返家的路上行走。
“這可不是你奉孝一貫的風格。”戲志才攏着衣袖,他看眼旁邊情緒好上不少的郭嘉,作為多年好友自然了解對方秉性的戲志才調侃,“這般激進就不怕功敗垂成?”
“非也,非也。”郭嘉晃了晃手指,臉上是百般算計成功後的喜悅,“難道志才就不好奇清長家中藏書?就不對那個神秘的‘仙界’抱有上下求索之心?”
很難否定對方的戲志才睨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郭嘉,冷哼一聲啪的一下把大門關上,“你今天的酒沒了。”
郭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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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緊閉的戲志才家門口的郭嘉只覺今日的風太過刺骨,不然怎麽吹得戲志才心如冷鐵,竟然把他關在門外了!!
蕭佚臨走那日只有郭嘉和戲志才前來送行,荀彧荀攸二人因為喪事而缺席。
“外間戰火漸起,嘉知曉清長有通天本領,然刀劍無眼寡不敵衆,還望清長此次出行多加保重。”郭嘉為蕭佚踐行,他在颍川城門口的長亭設宴。
說是設宴,但亭中只有幾尊美酒和二三下酒菜,菜量也是三個成年人幾筷就能解決的小分量。
“不過兩三日的時間,奉孝何必”蕭佚看着自己和戲志才所用的盞,再看向郭嘉手中的爵杯,苦笑着搖頭,“奉孝怕不是自己想喝酒,又何必用佚做由頭呢。”
旁邊的戲志才坦然自若地喝着酒,他感慨着對方果然與以前無甚二樣,還是一如既往的記仇,那日将他拒之門外今日就給他一破舊的酒盞,不過幸好這酒盞不如前幾次那般底部漏酒。
用爵杯裝酒的郭嘉仿若沒聽到蕭佚的話,沒兩杯就已經醉的昏昏沉沉用手撐着臉頰,惺忪朦胧的雙眼虛虛落在蕭佚臉上。
蕭佚轉向還清醒着的戲志才,“志才莫像奉孝這般貪杯,在這亭中過一夜可不安全。”
“無事,等會會有家仆來尋我們的。”戲志才拾起杯盞,“祝君此行順遂。”
“多謝。”蕭佚回敬之後準備離去。
扯着馬匹缰繩的蕭佚來到城門口,穿過那道城門他就可以離開颍川前往附近的陳留,打算快馬往返的蕭佚特地借了城中驿站裏腳程最快的一匹。
準備穿過城門的那一刻變故突生。
繁瑣複雜的紋路出現在城門口,形如編鐘的法器于紋路中央震蕩,淳樸浩蕩的渾濁鐘音響震整個颍川郡。整個天空被一層隐隐泛着血色的金烏所籠罩,凡人不可見,見者皆瞽。
鐘音在旁人聽來只覺刺耳醒神,落在蕭佚身上卻恍若一道重擊,只一下就叫人倒飛出去砸在了城門附近栽種的樹幹上。先前牽着的馬匹早在鐘音響起的那一刻不安地晃動着身體,如今跪伏在地上向天上的金烏低下了自己的腦袋,瑟瑟發抖的倒在種族威壓之上。
東皇……鐘。
蕭佚注視着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法器,連身上鑽心的疼痛都不在意。
昔年巫妖二族大戰,戰後二族能人盡亡,帝俊和太一也在這場戰役中隕落。太一所持東皇鐘、帝俊的河圖洛書在二人隕落後分別被蕭佚和三清所得,後人族興起之時,廣成子将河圖洛書贈與人族助其開化,随着朝代更替早已不知所蹤。東皇鐘則在蕭佚手中,有感天命便将東皇鐘送予昊天,至此再也未曾見過此物。
天庭早已在商周封神一戰後步入正軌,不似之前那般孱弱人手不足,位于天庭的東皇鐘不可能被他人所竊。
難道是贗品嗎?
這麽猜測的蕭佚念頭剛出,就見天上盤旋的金烏仰頭發出了尖銳的啼叫聲,城門法陣中心的東皇鐘鐘體晃蕩,聲紋再度蔓延開來。
“……咳。”二次擊中的蕭佚沒忍住吐了口血,現在他能确定東皇鐘是真的了,不過上面那只金烏怕不是太一那家夥,這暴躁的脾氣與太一一模一樣。
不過這可不像以前朋友那般打打鬧鬧,硬受了東皇鐘兩下的蕭佚早已沒了力氣,身體搖晃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後方卻突然伸出了一雙手扶住蕭佚,看起來清醒不少的郭嘉扶着蕭佚坐下,“這鐘聲就是睡着了都會被叫醒的,不過還第一次見清長傷得這般重。”
“奉孝。”蕭佚往後一靠靠在大樹上,他看起來很無奈,“你不該來的。”
郭嘉不解,“為何?”
“因為這裏有幻陣。”指着身後那棵大樹的蕭佚有氣無力地說着話,“夢中不知歲月,夢醒方知少千年。奉孝不坐下來的話,待會可是會摔得很”疼。
最後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見郭嘉咻地閉上眼睛一頭栽倒在地上,那聲音清脆響亮得蕭佚都開始覺得額頭幻痛。
開始覺得眼前景色逐漸模糊起來的時候,蕭佚自己閉上了眼睛由着幻境裹挾着自己落入夢中。
……
郭嘉是被身體上的傷口疼醒的。
他強撐着睜開眼睛就看見幾個少年身着胡服,手持馬鞭洋洋得意地向圍觀的衆人炫耀着,不遠處還有一個被衆人壓迫的少年,身陷塵泥仍有不凡之姿。郭嘉再一細聽幾人所言,方知緣是此身為秦人于趙國為仆,見同為秦人的少年與母親生活艱苦便不時幫扶一二。
此事叫幾個趙國纨绔子弟所知,當即提了馬鞭捉了二人當衆責罰,那少年身份不凡若無王命輕易打殺不得,所以那馬鞭盡數落在了此身身上。這般毆打即使是十幾歲就為奴為仆之人都無法承受的,此身怕是已經死去只是不知為何叫自己占去了身體。
——不對,自己昏迷前好似落入了幻陣,這應該是幻陣裏的人的經歷。
陡然清醒過來的郭嘉遏制住自己不斷代入身份的想法,借着蜷縮身體的動作暗中觀察起其他人,除了身着胡服的少年之外,其餘諸人皆是身着深衣,腰間有帶鈎束腰,頭戴巧士冠,像極了書中所述的趙國服飾。
這幻陣莫不是随意給人安插身份,加以暗示使人對身份出現錯誤的認知。郭嘉暗中感慨,也不知道他和清長是否落入同一幻境中,不知那人此時附身于何人身上。
已經是光明正大的神思游移,郭嘉這番模樣自是惹怒了其他人。為首的那名少年揚起馬鞭憤憤地甩向郭嘉,“爾這奴仆竟敢這般輕視吾等,看吾不好好教訓一頓!”
馬鞭帶出了呼呼罡風,這聲音旁觀人一聽就知這一鞭怕是能帶走那奴仆半條命,但沒人敢多說一句惹少年不快。
郭嘉自知自己惹過頭了,擡起手臂準備硬扛住這一鞭。
怎料突然殺出一人,手中長劍出鞘,銀色的劍光迎着馬鞭而去。只聽一聲脆響,那馬鞭被截了兩半一半掉落在地一半在那少年手中。
少年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似是被劍技吓傻。
那人收劍回鞘,轉過身來微微彎腰詢問着郭嘉是否還好。
那人冠上飾羽,衣袖翩然,俊美身姿若是在往日郭嘉定會誇贊幾句,可如今郭嘉卻被那人的樣貌吓了一大跳,只因這人長相與蕭佚相像萬分、甚至可以說如出一轍。
難道他們在幻境中有一樣的面容?
郭嘉這麽猜測着。
随機這種猜測很快就被打破,因為那人無論神情還是語言都是一副十分陌生的表現,就好像他們不曾見過。
“吾記得吾教爾等騎射意為守家護國,而非讓汝等在此欺淩他人。”那人肅穆着臉教訓明顯是帶頭的幾個少年,他呵斥着那些左顧右盼不知該做什麽的人,“還不快将人放了,這般小氣之态也不怕他國人恥笑!”
那些人被說得面紅耳赤,松了壓迫着少年的手。
少年起身踉跄了幾下,只是被桎梏住太久手腳不怎麽利索,他走向郭嘉将人扶了起來。
“吾先送趙政回去,”看見郭嘉一身傷痕的那人聲音頓了頓,“這個奴仆吾買下了,稍後家仆會将錢幣送至府上。”
郭嘉幾乎是被趙政拖拽回去的。
在聽見那個名字時整個人都呆滞了,他原先只以為是幻境胡編的故事配上了耳熟的朝代,現在又出現了蕭佚與趙政,這真的只是胡編亂造之事嗎。
古書中曾記載始皇生于趙國邯鄲,因其父之因不受趙人待見,後不久秦莊襄王賄吏而逃,被留予趙國的始皇與其生母日子愈發難過。這時一劍客游歷至趙國,劍客善論得趙孝成王器重,留邯鄲以教騎射為生,後與始皇相識随其回秦。但因為年代較遠,劍客是否存在及其姓名都已無從考證。
趙政的母親還在外做工并未回來,趙政将兩人迎至屋中後去尋僅有的草藥,屋內只剩下郭嘉與蕭佚。
郭嘉咳嗽幾聲,他試探的呼喊着那人的姓名,“蕭佚?”
?
蕭佚疑惑地側頭看來,“誰?爾是在喚吾嗎?”
郭嘉點了點頭。
“在下蕭清長,楚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