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郭嘉在被蕭佚買下來後就賴在了對方身邊,美名其曰貼身随侍,若讓蕭佚評價一二,怕是會搖着頭感慨郭嘉那能力還不如新仆。這前後差距太大,蕭佚與趙政二人早已觀察出郭嘉不對勁之處,但二人并未聲張只是放任這人在身邊。
蕭佚那日幫助趙政一事被別有用心之人捅到了趙孝成王那邊,趙孝成王大怒欲要将蕭佚下獄。
得知消息的蕭佚安撫住前來報信之人,送予一定錢財做報答。他轉而去內室換上了趙國服飾與衣冠,卸下腰間長劍帶着郭嘉一同入宮求見趙孝成王。
“趙王欲問你罪,這時候不帶着趙政奔逃反而進宮見趙王,看來清長很有把握。”郭嘉以随侍的名義跟在蕭佚身邊,但其言語行徑倒是與友人別無二般,蕭佚也不在乎那麽多虛禮索性随着對方。
蕭佚目不斜視,來到王宮前求見趙王,見侍從進入宮殿他才言明,“一國之君,最重顏面。以此為點,言語攻之,自有勝算。”
“趙王顧忌流言,清長陳情切中趙王心思,趙王自會輕拿輕放,你還有了反咬那人一口的機會。”郭嘉很快就猜測出蕭佚想要做的事情,“可這是趙國,而你為楚人,終究是他國而來。”
“吾不需要咬死那人,只要趙王此次信我即可。”蕭佚整理了一番衣冠,在侍從的帶領下進入王宮。
高坐殿上的趙王面色威嚴,身前的幾桌雖被侍從重新清理一番,仍然可見不久前趙王大怒時掀幾的痕跡。兩旁是厚重的屏風,那人雖有意躲藏卻逃不過蕭佚的感知,他能聽見那人緊張而沉重的呼吸聲。
跪伏于氈墊上的蕭佚下拜,再起身時面上已是一副愧疚的神色,“臣愧對大王信賴,不與大王申請便做了此事,還請大王治罪。”
“哦?先生所犯何罪?”趙孝成王的臉色更加難看,但眼前這人是他器重的人才,他決定聽一聽對方的理由再治罪。
“臣之罪,其一為逾距,擅替大王擔憂趙國聲譽而阻攔他人磋磨秦王之孫;其二為傲慢,身在趙國實為楚人,只因大王器重便随意教育趙國貴族之子知禮,卻忘記臣只是楚人如何配行這師生之儀。”蕭佚再拜,言語誠懇情深意長,說得趙王心中動搖。
趙王再問,“擔憂趙國聲譽?昔日秦人于長平坑殺我趙國兵卒,城中趙人無不深恨秦人,他們不過少年意氣又怎能說是磋磨?”
“大王應是知曉這趙政為子楚之子,趙政為秦國王孫雖生母身份低微,然終究是秦國王室。如若趙政死于我趙國,或是被他國人目睹趙政受辱,傳入秦國無異于将秦國臉面踩于腳下。可趙國如今可還有與秦國一戰之力?”蕭佚憂心憂民為君分憂的模樣打動了趙王,見趙王神色緩和他進而繼續說道,“更何況那日還有秦人受諸位公子欺淩,那秦人不過一家道中落被迫出來做工的平民,非秦國貴族非秦國王孫只是秦人就這般待遇,各國豈不都以為大王、以為我趙國子民皆是那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之輩!”
被說服的趙王動容,又見蕭佚三拜解了頭上羽冠,披頭散發地請趙王降罪。趙王不忍,起身步于蕭佚身前雙手扶起了蕭佚,趙王嘆息着蕭佚的大義,“先生大義,是寡人聽信他人之過,先生這般為趙國着想,寡人怎能降罪于先生。”
又命侍從取來黃金珠寶、珍稀古玩,将這些通通送到了蕭佚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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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依先生之見,寡人該如何對待子楚之子?”趙王求問。
蕭佚心下一緊,面色不變的提議道,“稍稍約束幾位公子行徑,其餘照舊便可。若大王不放心,可在暗中增派衛兵數量,監督趙氏母子。”
得到回答的趙王十分滿意,拾起羽冠交予蕭佚,随後目送蕭佚退出了宮殿。
在外等候的郭嘉瞧見人披發而出,眼眶微紅的模樣與進去前篤定的态度相差太多,他不免擔憂是不是趙王沒有相信蕭佚所說。
“噤聲。”蕭佚嘴唇微動,站在郭嘉身旁時小聲地提醒,“有人在盯着我。”
郭嘉了悟。
兩人如尋常主仆返回了蕭佚的府邸。
一進門郭嘉就将大門反鎖,再與蕭佚一同入內屋緊閉門窗。确定不會隔牆有耳之後,兩人坐在幾前一個倒水一個擦拭眼部,郭嘉問起這次結果。
“趙王暫時信了我所說。”蕭佚擦拭掉眼部殘留的辣感,閉目舒緩眼睛的不适,“不過這件事還是引起了趙王對趙政的注意力,要做好提前離開的打算了。”
要帶着趙政奔逃入秦,與書中始皇歸秦記載時間相差未免太大,郭嘉驟然用書簡輕敲腦門,他提醒着自己這裏是幻境不是真實的。現在最要緊的應該是如何喚醒清長,讓其別太過沉入在這個虛假的幻境之中。
但真的只是個幻境嗎?
郭嘉有曾在水中看過自己的樣貌,是一張與自己完全不同的臉,完全符合開始猜測的随意安排身份,所以為什麽只有清長的身份和他的臉一模一樣?
——還是說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他的回憶。
若有所思的郭嘉觑向了現在什麽都沒記起來的蕭佚。
莫名背後一寒的蕭佚:?
之後蕭佚與郭嘉制定如何從趙國逃往秦國的計劃,郭嘉幾次出計調走了不少守衛,得以讓蕭佚與趙氏趙政二人商議回秦之路。這樣一來郭嘉與之前那名少年秦人的性格相差愈大,趙政也不似之前那般信任郭嘉,倒是蕭佚反而交予了信任。
蕭佚向不解的趙政解釋,“他之心計公子也看到了。若是想算計公子便不會出策調走守衛,更不會盡心與吾商量如何返秦,公子不妨暫且先信任于他。”
趙政聞言有所明悟,之後再遇郭嘉又與從前一樣。
四人是在一個無星無月的昏暗夜晚中出逃的。尋來馬車的蕭佚将車子藏于邯鄲城外,夜深四人躲過守衛,又在城中一處引燃木柴,待城門口官吏調走後快速出城。蕭佚将趙氏與趙政二人扶上馬車,自己和郭嘉坐于車外駕車,快馬加鞭地驅使着馬車沿制定好的路線逃走。
不過一日趙王就發現了幾人的失蹤,急忙派遣士兵追蹤四人痕跡,在趙國國內通緝幾人。一時之間四人只能走小路,繞過城池穿過危險的樹林,平日補充物資都由郭嘉去城中快速采購,披星戴月地往秦國趕去。
偶有士兵追逐到他們,蕭佚就會離開馬車阻攔士兵,郭嘉駕着馬車快速逃離,而後再下一處地點會和。趙政與趙氏也在逃亡中逐漸相信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而此時他們已經來到最後一座城池。只要出了這座城他們就可以踏上秦國的土地,屆時不必再像這幾日那般匆忙,但這也意味着這裏的關卡會比其他城池都要嚴格。
小半月的趕路逃亡早已令四人狼狽不堪,身上的衣着也已不複光彩。上次這般灰頭土臉還是在黃巾之亂的郭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看着旁邊那個厮殺多日的蕭佚從未覺得對方的面部表情如此之多,鮮活健談得不似那個淡漠話少之人。
“……怎麽了?”注意到目光的蕭佚看了過來,他臉上也有不少塵土遮去了本身俊秀的容貌,髒得和城外流民沒什麽兩樣,只是那身氣質總歸讓他與流民區別開來。
“沒什麽,接下來清長打算如何通過這個城門?”郭嘉收斂起自己的思緒,對着手中的輿圖謀劃該如何從這城中出去,“城門守衛必然謹慎,會拿畫像一一核查來往行人,我們四人一起行動就未免太過明目張膽了。”
蕭佚思索着,“不若吾等兩兩分開,汝與公子扮作家中遭難的兄弟,吾與夫人作小姐與馬夫,分別通過這城門。若有變故突生,另一方就擾亂現場通行隊伍,給另一方争取逃跑機會。”
在此之前蕭佚租了一老妪家中屋子,請趙氏沐浴更換髒衣,馬車上的污泥也在院中沖刷幹淨,緊接着蕭佚自己換上褐衣短打頭頂蓑帽,裸露出來的部位皆糊上了一層黃泥,看上去就像一個外間勞作而歸的農戶。
換上幹淨衣物的趙氏放下了自己髻發,用妝粉掩去了臉上的紋路,配上稍顯活潑的衣物倒是年輕不少。趙氏心思玲珑,柔聲細語的解釋着,“趙姬自知假扮一事需事事緊密才能不露馬腳,便自作主張化了少女妝容,還請先生見諒。”
“夫人聰慧,如此守軍更不易察覺。”
“待我們母子回國,向王上禀明先生義舉,王上定會為先生封官賜爵。”趙氏一番話說得極為漂亮,又暗喻着什麽,“之後還請先生悉心教導政兒,莫要被他人以奇貨易之。”
蕭佚目光看向趙政,得到對方點頭的回複後這才應諾。
趙姬上了馬車,蕭佚在前放牽馬而行,趙政與郭嘉相互攙扶着往城外走去。蕭佚揮了一下馬鞭,馬鞭在空中相撞發出響聲,他瞪了眼周圍看過來的人,高聲驅趕着旁邊的趙政與郭嘉,“去、去,別弄髒小姐的馬車!”
郭嘉機靈的一瑟縮肩膀,往後退了一步與馬車錯開,趙政不甘地注視着光亮的車轅,扶着郭嘉走向路旁。
四人就這麽前後腳的走向城門口。
門口的通行隊伍排得很長,這座城池的人流通行量本就很多,如今因為核查畫像導致出城緩慢,城門口較之往常抽調了不少衛兵維持秩序。蕭佚打量着城門口的守衛,士兵都是當地人見過他的沒幾個,唯獨要小心抽調或是追蹤而來的将領。
蕭佚突然勒住馬車。
“怎麽了?”趙氏不安地詢問道。
“回夫人,只是看見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