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第 25 章
孟策舟還在處理剩下的爛攤子。
一個月多沒見, 孟坤和之前判若兩人,胡茬茂密,整個人形容枯槁般削瘦。燈光落在他慘淡的臉龐, 手臂被兩人一左一右牽制, 生生摁在地板。
他極力擡頭, 嘴角牽起一抹自嘲:“看不出來啊, 你真是好本事, 連我都能算計。”
跟他滿面狼狽相比, 孟策舟則是悠閑的坐着老板椅, 眉峰微挑:“臨雲的合同,是你求着簽的。”
“放屁!”孟坤粗着脖子怒吼:“那堆破紙裏寫的是什麽條款你自己心裏清楚!這些年來, 老頭子教會了你不少東西, 你說, 這些是不是也是他讓你幹的!說!那個老不死的都跟你說什麽了!”
“你們別攔着我, 放開!”
孟坤情緒激動,奮起掙紮起來。
“孟先生!”高毅舉起一份文件甩向他,冷聲道:“這些, 您應該非常眼熟吧。”
從散落的紙張角下黑色logo,孟坤模糊認出,像是——
他瞳孔猛擴:“這、這、”
“這是一份由轉贈協議僞裝成的稀釋股權書,裏面每一條都是針對孟總羅列出的‘陷阱’,而我們, 只是把這些還給您。”
高毅瞥他一眼, 冷哼一聲:“自作孽,哪來的臉怪我們!”
“……”
他的算計已既成事實, 饒是再不甘,也沒臉再辯解。
孟坤吐了一口氣, 倒在地板不再掙紮:“這些年你早就恨透我了吧,這回是你贏了,我随便你怎麽來。”
孟策舟轉頭,望向窗外,側臉看起來淡淡的:“恨倒是談不上。”
“既然不恨,那就放過沁沁吧,她是無辜的。”
高毅:“無辜?推何老溺水住院的不是她?”
孟坤眼底驚詫,嘴裏還在辯解:“可、她一定有原因,而且她也只做過一次,策舟,你和她是親姐弟,別因為我遷怒她!沁沁是我唯一的女兒,誰敢動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
孟策舟轉頭,對上癱在地板那人懼怕而憤怒的雙眼。
漆黑的眸中逐漸氤氲出暗色,不過眨眼間再次恢複了平靜:“還記得田覃嗎。”
孟坤微愣。
這是他初戀的名字,也是外界傳聞的那個癌症病逝的白月光。
“你一直因為她憎恨宋憐,當初剛跟她結婚絲毫不顧她的名聲,滿天地找跟田覃長相相似的女人,後來只因查出田覃死前見過宋憐一次便疑心宋憐幾十年。”
淡白的月光落在他臉龐,顯得陰骛:“我卻好奇,如果你知道了田覃的死和宋憐無關,會是什麽表情。”
辦公室內剎那死寂。
孟坤表情都僵滞了幾秒鐘,期間,他大腦裏飛快閃過無數種可能:
“你什麽意思?!”
在場一行人中沒人回答他,孟策舟側眼給了高毅一個眼神,起身不緊不慢的離開這裏。
沒走幾步,身後隔着厚厚的玻璃牆的辦公室便響起一聲怒吼,緊接着便斷斷續續的泣不成聲與哀嚎。
過了會,高毅氣喘籲籲地下樓,鑽進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賓利。
“孟總,都給他看了,現在人已經被帶走了。”
車內沒有動靜,孟策舟上了車之後一直看向窗外。
只要事情發生過,饒是間隔太多年,只要肯下功夫查肯定會發現蛛絲馬跡。
孟策舟重生後,便立刻下令暗暗調查當年田覃的死因,果不其然,還是查到了孟老爺子身上。
孟坤可以說是被逼結婚,即便後來生下孟沁,和宋憐的關系有所緩和,心底也必定是有疑心未消。
這些年來,孟坤并非沒能力調查,而是已經知曉田覃的死定是孟老爺子的授意,不敢繼續往下查而已,轉頭将被壓了多年的怒火發洩在還在坐月子的宋憐身上,連帶着剛出生的孟策舟。
至于田覃的弟弟,無非是坐實了宋憐,孟坤便更不會繼續調查了。
說起來,這一切的源頭,還是孟老爺子為了孟坤娶宋憐,所以宋憐即便得知真相,迫于孟老爺子的威壓也不敢解釋,後來孟老爺子死了,他和孟坤已經是勢不兩立也沒必要再解釋。
好在臨了了孟坤還有一絲良心,誤會了宋憐二十多年,今天算是真正得知真相。
寒冬的月光依舊慘淡,薄薄落在臉上、肩膀,像是覆了一層寒霜。
他不想要這些人對他痛心疾首的忏悔,而是讓他們無能為力的痛苦。
就像上一世,他擠在髒舊的出租屋那樣。
“孟沁還沒找到?”
高毅:“孟總,她……跑到東南亞了,最近那裏不安分,同.盟.軍被扶持後跟政.府軍打的厲害,我們的人只敢在外圍。”
“讓他們注意安全,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孟策舟轉回頭,吩咐道:“把這兩件事告訴宋憐。”
“是。”高毅頓了頓,面露棘手:“只是到時候她又要鬧着出來了。”
“把門關緊,別讓人死了,沒我的命令不準放她出來。”
自從宴會那件事後,孟策舟收拾孟坤與他的那些海外公司外,順帶把宋憐送進了療養院修養,期間孟沁找他鬧過幾次,直到孟坤持有股權被稀釋到最低,孟沁見狀不對帶着錢款逃到了東.南.亞一帶。
既然是宋憐的好女兒,那就給個機會讓她知道外面世界風雲轉變,也好哭一哭以表親情。
車隊有序行駛在深夜的高架橋中,繁華都市迅速後退,孟策舟盯着窗外風景若有所思。
高毅中途接了個電話,臉色突變:
“孟總!出事了!”
-
別墅。
一截床單和床罩系成的長繩被風左搖右晃的吹,底下花圃被摔出一小塊凹陷,污雪覆蓋。
孟策舟撿起另一截帶血的床單,又狠狠摔下:“人怎麽摔下來了!不是說過別攔着他嗎!”
包括高毅在內,一行人戰戰兢兢地不敢言語。
孟策舟很少對他們這些下屬發火,頂多斥責,高毅明顯感到他周身的低氣壓,顫巍巍地跟在後面。
進了門,他身上的怒火倒是立馬褪去不少,頂替上來的則是一股寒涼的漠然。
大廳亮着燈光,私人醫生還在焦頭爛額的給車太田處理傷口,林景年站在一旁,眼皮泛紅。
不像是剛哭過,而是哭了太久洇出的紅蔓久久不褪,淺淺挂了一層。
額頭還纏着幾圈潔白的紗布,臉頰子彈擦過的傷口未消,看起來倒是比車太田還可憐。
見他來,林景年像是沒看見他似的,繼續盯着醫生的動作。
孟策舟皺眉:“怎麽回事?”
林景年不說話,車太田尴尬的接過話頭,嘻嘻哈哈:“只是一條小傷口,一個星期就好了,沒事的沒事的。”
孟策舟看向林景年。
林景年:“是我想出去,中途繩子斷了,他為了接我才這樣。”
傷口如車太田所說,确實沒多深,而林景年也無礙。
孟策舟像是細微松了口氣,語氣仍然不快:
“你總這麽喜歡惹禍。”
林景年瞪了他一眼,透着壓抑的怒火。
“哎等等等等,你倆千萬別因為我這點小事吵起來啊。”包紮完後,車太田從沙發彈跳橫在倆人中間:“是我自己偷偷鑽進來的,也是我給福福出的主意。其實這件事也賴我,要不是我也——”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林景年別過頭:“又不是你不許我出去。”
孟策舟的臉色更難看了。
林景年的冷嘲熱諷落在他眼裏像是看到了什麽滑稽的表演——可笑。
随後他遣散了所有人,大廳裏只留下他與林景年二人。
“允許醫生來為你們治病,派人送車太田回家。林景年,你知道背叛我該是什麽下場嗎?”
林景年沒說話,只聽到身側粗重的喘.息聲,低沉的像是在壓抑滔天的怒火。
“看來,我對你還是太仁慈,才會給你一種我不會拿你怎樣的錯覺。”
林景年垂眸,沒有理會。
當初看小說時就知道孟策舟是什麽手段,如今見到真人,尤其是劉在陽死後,他更明白孟策舟還是那個孟策舟。
即使偶爾對他溫柔,骨子裏的狠厲絲毫不變。
他攥緊拳頭,擡眼:“放我出去,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
他一放低姿态,拿喬的就變成孟策舟了。這會他倒是不着急什麽,一如往常不緊不慢的打開醫藥箱,把林景年摁坐沙發。
拿起嶄新的鑷子夾棉球沾了沾碘伏,托起林景年左手擦拭。
孟策舟深邃的五官在燈光下被模糊上一層暖黃顏色,半蹲在林景年面前,專注清理他掌側擦傷的皮膚。
林景年忍着湧上心頭的酸熱一蹭眼尾,才發覺自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有淚滴下來了。
“看來一直來都是我自作多情,你根本沒有信過我。”
孟策舟擦拭的動作一頓:
“之前信過”
他兩輩子都相信過林景年,可每一次信任的後果都要拿“命”來還。
“為什麽突然不信了,還有白茶,他跟你什麽關系?”
“他揭發的你。”
“所以你信他?”
孟策舟扔了棉球,把鑷子放一邊,拿了個新的創口貼:“不,我不信他。”
貼上創口貼,他又說:“也不信你。我只相信我看到了什麽和你做了什麽,當然結果很讓我失望。”
“那你放我出去,我會查出來真兇證明我的清——”
他話沒說完,便被孟策舟不耐煩打斷:“都說了我給過你機會!不止一次,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麽!”
孟策舟的手力氣極大,跟鐵鉗似的攥得他手腕發顫,是一種竭力忍耐的顫抖。
林景年被他壓在沙發上,那雙竄動暴.虐的憎恨的眼睛居高臨下地怒視着他。
“就沒有想過……哪怕在那天我溺水後收手,我都不會動你一下嗎?我那天上船前我知道船是你換的,以為是想救我,所以給你機會證明你的真心,現在藍煙還在醫院躺着,這就是你給我的證明!現在還讓我信你,你是真的覺得耍我好玩啊。”
平時孟策舟與他說話,有過無語、平靜、溫柔與憤怒,而這一句其實隐匿在憤怒之下的還有心寒。
一滴淚劃過眼尾飛白,林景年道:“放我出去。我要見許執。”
“還想見許執?”
孟策舟被他這幅淡淡的表情氣笑了,惡狠狠道:“你以為許執死了你能逃得了幹系嗎?你現在滿天地被何家的人追.殺,要不是我,現在早就身首異處了。”
許執死前最後見的是林景年,就算不殺,也得把林景年綁到何老面前問個清楚。
總之,何老不會讓林景年逍遙在外。
“那照你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了。謝謝你開.槍,謝謝你囚.禁我到今天,謝謝你不準我看朋友一眼?”
林景年擡頭,眼底噙着冷笑對他對視,甚至怨怼更甚。
孟策舟微愣。
平時林景年總是歡快或者撒嬌似的跟他說話,很少用這種眼神看他,像是他做了天大的錯事。
他壓着火氣松開他,冷冷地看了他一會,離開了別墅。
氣急敗壞地走出大門,孟策舟一拳砸在雕花理石上,凝了一層的霜雪濡濕了手背。
“孟總,商二少要見您。”高毅道。
“讓他滾,今天誰也不見!”
明明進去的時候還沒這麽生氣,怎麽跟林景年說了會話就更生氣了。高毅心裏嘀咕道。
“真覺得我是在冤枉你……”孟策舟額角青筋暴起,指着高毅道:“查、從頭到腳的查!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委屈!”
以至于讓林景年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就他孟策舟一個人是混蛋。
高毅“啊”了一聲,“孟總,我們從哪開始查啊。”
“從我溺水那天開始,事無巨細的查!”
他深吸一口雪天冷氣,降下心頭火氣,可我一想到方才林景年與他對峙時那副疏離失望的态度,心裏就忍不住窩火。
可他也不知道這股火是從何處來。
沉默半天,他還是乘車離開這裏。
高毅左右看看,腳底一滑,沒忍住偷偷進了別墅。
林景年還兀自呆坐在沙發裏,目光淩亂,見他來,算是聚了點注意力。
高毅沒敢離太近,遠遠喊了句:“林……小少爺。”
林景年不再是助理,也不是孟策舟情.人的身份,他只能和這裏傭人一樣換了稱呼。
沙發那人仰起一抹淺笑:“我耳朵不好,說話要離近一點。”
“你的耳朵……”高毅欲言又止,還是換了個話題:“不是我本意,孟總這麽做也是有原因。”
林景年臉色微變,他立馬不敢接着說了。
林景年開門見山,“你來找我,是心裏有愧疚吧。”
“是有點,槍是我開的……算了,說吧,我能幫你什麽。”高毅說完立馬警惕:“除了背叛孟總背叛孟氏或者幫你殺人。”
“不是。”林景年輕輕搖頭,“只有一個問題,我的耳朵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幾天他問過醫生和管家,可這些人一律對此諱莫如深,緘口不言。
高毅抿嘴,什麽都不敢說。
料到是這個結果,林景年心裏也預料他不會說,“那我說了,你幫我找個人吧。”
“找個人,我?”高毅猶疑的指了指自己。
林景年點頭,眼眸半眯:“對,而且這個人,只有你能找的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