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 第 3 章
餘藻在車外站了一會,入職一個月的實習生小心翼翼問:“小餘哥,可以讓我先上嗎我媽媽催我回去了。”
女孩看上去喝多了,現在也快十一點,餘藻點了點頭。
他顧不上和賀飲說話,賀飲也還在音樂現場,說我等會兒再打給你,就挂了。
餘藻和司機更改地址,看對方暈得厲害,征得對方同意後用對方的手機撥打了家屬的電話。
他安排好一切,看車開走,在原地還沒站一會,又有人喊他續攤。
餘藻的公司做外貿,他畢業後入職到現在還沒換過工作,本質上也算銷售。
賀飲一直以為餘藻畢業以後會做和專業相關的工作,比如去特殊學院做老師,沒想到他直接換了專業,做了看起來最不适合他的崗位。
和孟潮東戀愛被戳穿之前,餘藻在公司屬于沒什麽特色的員工。
他業績一般,和手上的客戶保持合作關系,出差頻率不算很高。
因為長得不錯,一些展會多半是他搭檔前輩一起去,最近開始做前輩帶後輩了。
在同期入公司的同事眼裏,餘藻是個沒什麽野心的本地人。
就算團建聊得火熱,他也在熱鬧之外徘徊,讓人很難忽視他,更想把他卷進來。
要說他人不好吧,那也不會。
他很擅長扮演傾聽者,回憶起來和他相處也只有舒服這樣的評價。
餘藻像一滴無色無味的水,很難想象他會染上情和欲,會和結婚、戀愛挂鈎。
但半個月前他在孟潮東的婚宴上出現的畫面被拍,互聯網時代推送極快,同事們也都刷到了。
就算過去那麽多天,餘藻依然是公司的談資。
這次團建老板甚至都坐在他身邊,旁敲側擊他的感情生活。
二月底的夜晚還很冷。
餘藻的外套拉到頂,連下巴都卷入其中,不是正式場合他不會收拾得特別齊整,更像個結束聚會的男大學生。
他沖遠處等他的主管搖頭,借口還要去醫院陪床,轉身走了。
沒人喜歡周日晚上加班後的聚會,這樣小公司沒什麽選擇,餘藻也不會告訴賀飲自己辭去特殊學校工作是因為學生家長的騷擾。
現在公司都在談論孟潮東的身份,說本地好幾個商圈都是他們家的,怎麽會和餘藻這麽一個……
餘藻長得不難看,甚至在同性裏可以說一句漂亮。
可是他看上去太沒有生命力,有種不符合年齡的疲倦,穿着也平平無奇,顏色也不出挑,如果長得再普通點,或許毫無存在感。
“我看網上說餘藻和那個富二代大學就談了,我看他也不像談戀愛的狀态啊。”
“餘藻啊,他挺冷淡的,業務能力不也有臉的加成”
“我倒是覺得他挺好的,我們組的組長可喜歡他了,總愛找他聊天,聊完就神清氣爽。”
“談那麽多年都一聲不吭結婚,那估計感情也就那樣吧。”
“我之前和餘藻出差過,那天還情人節呢,我那會還有女朋友,他看上去比單身的還單身。”
“那就是被富二代玩了”
“我還聽說孟氏快不行了才聯姻的,也不懂,最近很火的家居不也是孟氏的嗎”
“那現在不都黃了嗎仔細想想也挺可憐的,這麽多年不被承認,現在同性戀都能結婚了,他前男友還……”
“他也可憐啊,我看過入職資料,父母那欄都空的。”
……
餘藻不想過去也是不想被議論,這半個月他上班雖然沒到如坐針氈的地步,也确實沒以前自在了。
青年在夜風裏低着頭往地鐵站走去,賀飲給他發:結束了,我現在回酒店,到了給你打電話。
團建地點是老板選的,餘藻沒怎麽來過這一片,距離他住的地方也很遠,地鐵還要四十多分鐘。
他走到地鐵站就發現地鐵口關了。
這裏不算繁華,也不是市中心。
老板似乎為了照顧朋友的生意才帶下屬過來,員工打車都要自費。
餘藻盯着這一站末班地鐵的時間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就應該再打一輛車的。
他腦子裏還都是白天相親的畫面,昏昏沉沉地打算走到有光的一側,忽然被抓住了褲腳。
吹冷風的大半夜冷不丁這樣來一出實在吓人。
餘藻很少一驚一乍,心跳加速也看不出來。低頭一看,才發現轉角昏暗處坐了一個小孩,看上去五六歲,鍋蓋頭,穿着黑色的夾克,褲子和鞋都走的酷帥路線,和童模沒什麽區別。
餘藻:“你是人嗎”
他目光平靜,實際上揣在外套兜裏的手都攥成了拳頭,像是對方搖頭就要不顧大小地揍過去。
殊不知他在這小孩眼裏也挺像鬼的。
這一站邊上荒涼,餘藻是跟着導航來的。
A市很大,本市人也不見得到處都去過,加上這些年地鐵越通越複雜。
日複一日上班的餘藻像是有固定程序的機器人,今天算偏離路線。
小孩鍋蓋頭剪得平順,也沒有松手,打量着這個臉白得更像鬼的年輕男人,“那你是人嗎”
已經十一點了,餘藻看了眼周圍,不懂怎麽有小孩出現在這裏。
昨天他加班到深夜,又去舅舅蛋糕店幫了一天忙。
周日早上相親又被重磅襲擊,中午去醫院看望舅媽再回蛋糕店,晚上還被迫加班應酬。
餘藻又累又困,幹脆坐到小孩邊上,“我是鬼。”
他的影子拉長,小孩踩了踩,放心了,問:“你怎麽不回家”
男人的外套帽子毛絨絨的,袖口也是,男孩看了眼他的褲腳,發現也是毛絨。
但餘藻頭發柔順,身上有大人的酒味,又和外表不匹配了。
餘藻抱着膝蓋坐着,像是把自己團成一團,他眯着眼說:“我沒有家。”
鍋蓋頭小孩哥不信,“人都有家的,你爸爸媽媽呢”
餘藻又說:“我沒有爸爸媽媽。”
他手機也快沒電了,紅色的低電量警告異常明顯,他把手機遞給小朋友,“你給你家裏人打個電話,不打我報警了。”
餘藻縮着臉看街道深夜的路燈,又掃過小朋友圓滾滾的臉,問:“你幾歲了有五歲嗎”
小孩說:“你才五歲,我馬上就七歲了。”
餘藻眯着眼,一聲哦都染上了酒氣和困頓,小孩把他的手機推回來,“哥哥,你手機沒電了。”
青年笑了:“我大你二十歲,你要叫我叔叔。”
這小孩說話并不可愛,“二十歲還能當爸爸了呢。”
餘藻被他噎了一下,又笑出了聲,“對哦。”
他臉頰微紅,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困,眼裏像是含了眼淚,小朋友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他好可憐,唉了一聲:“我也沒有爸爸媽媽,你不要難過啦。”
“但我有叔叔,我的電話手表沒電之前會給他發定位的,他會來接我。”
餘藻腦子還亂糟糟的。
他手機震動,有公司群消息,也有剛才送走實習生的感謝。
加的茶飲品牌賬號又無休止推送,對外的軟件還有時差客戶一直發消息。
青年的頭發垂在額前,反應像是慢一拍,“那再見,小朋友。”
餘藻打算再打個車,猛地站起後眼前一黑。他差點踩空臺階,正好有人靠邊停車,認出是他迅速過來,扶住了他。
伴随着小孩的一句叔叔,餘藻擡眼,見到了上午剛見到過的……
相親對象。
小孩繞着孟煦洲打轉,一改剛才小孩哥的酷酷态度,又看沒關好的車上有一只鵝探頭探腦,又先跑走了。
孟煦洲松開手,再次篤定了自己選擇的正确。
餘藻站定,詫異地看向遠處的小孩,又看向男人。
他是以賀飲的身份和對方相親的,這會要怎麽開口都是問題。
他們站在已經不營業了地鐵站門口,這一片還沒完全建好,和繁華無關。
孟煦洲晚上去接之前寄養在寵物店的寵物,目前跟着他回國上學的侄子晚上本應該上機器人編程,卻逃課了。
手機還在教室,定位的電話手表也打不通,最後發送的定位在這裏。
餘藻退開一步,先說了句謝謝。
他想起賀飲那一句孟煦洲說相得很滿意。
他在滿意什麽
餘藻不清楚孟煦洲是否還記得自己。
他們不是一個高中,也差好幾歲。餘藻高一入學,孟煦洲高三開學,對方似乎很少出現在學校,第一次在校外見面,還是對方父母尚未離婚的時候。
後來餘藻被孟潮東強制要求去他家慶祝生日,餘藻在樓梯轉角和孟煦洲擦肩。
對方和孟潮東只差兩歲,又是同父異母,這個歲數着實尴尬。
就像餘藻同父異母的弟弟,只差半年,是板上釘釘的出軌,是父母感情的笑話。
餘藻當年就想過,他們處境一樣。
可是他背叛了一樣的處境,從他被孟潮東看上開始,他就被分類到一夥。
孟煦洲那年看他的眼神如此厭惡。
深夜的風吹起男人風衣的下擺,似乎要把人吹到餘藻身邊去。
孟煦洲剛要說話,餘藻的手機響了,來電提醒是賀飲。
他們站得太近,醒目的來電文字顯示想不看到都很困難。
氣氛尴尬,餘藻平靜的面孔終于被打碎。
實際上他的生活早在半個月前就被打亂了。
從他為了舅媽的醫藥費接下孟潮東未婚妻的付費邀約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早晚會走向既定的結局。
只是意外之外還有意外。
孟煦洲沒說別的,就站在一邊,說:“接吧。”
賀飲:“餘藻!我姐知道我沒去相親了!”
“這怎麽辦啊!爸媽還不知道是你替我去的,這會還高興呢!”
賀飲的聲音足夠傳出,餘藻難以開口,擡眼看了眼站在邊上的男人。
也不知道對方是從什麽場合來的,看上去比相親的時候更正式,整個人不說話站在邊上像一塊磐石。
這是一張對餘藻來說極具吸引力的臉,象征他青春期的主動選擇和不能選擇。
賀飲還在抱怨,“問題是介紹人那邊最開始要安排給我的也不是孟煦洲,那邊也換人了!所以……”
他話實在太多,站在餘藻身邊的人開口:“結婚嗎”
賀飲也聽見了這道陌生的男音。
餘藻以為孟潮東和賀飲說話,給孟潮東遞手機,男人接過,語調緩緩:“你好,我是孟煦洲。”
賀飲的尖叫連餘藻都聽到了,孟煦洲說:“和我相親的不是你,對吧”
賀飲毛骨悚然,還沒來得及問你怎麽和餘藻一起,電話就挂了。
手機遞了回來,餘藻沉浸在被戳穿的惶恐裏,卻聽孟煦洲說:“餘藻,我想和你結婚。”